贾琏与王仁到底如何商量的,王熙凤并不知道。三日后,知州府与水师提督府联手于泉州各处,发布缴寇檄文,文字慷慨激昴,颇能鼓动人心。

    自此,泉州境内海寇大清洗开始。

    海寇清剿的队伍由知州府衙与水师营混编而成,分三层分布,由泉州边境向海岸缓慢推进。连山野都不曾放过,但凡有人之地,皆需出示户籍路引,各里长随时接应作保,除了繁琐一些之外,对泉州百姓影响并不太大,对城镇的排查采用了地毯式过滤法,保证不叫一人漏网。渐渐的,泉州百姓习惯了随身携带路引户籍等证明身份的物件,颇有些现代社会随身携带身份证的意思。

    此番动作确实有些大了,几乎调动了整个泉州的兵力,随之而来的影响便是,一时间泉州地界,民风整肃,连个小偷小摸之事都未曾发生。无论街边还是田野,时常能见到整队官府士兵清查匪患,若此时犯事,随时都会被官兵顺手缉拿进府衙大牢,兼之三层兵力围困,真是插翅难逃。

    一个月的时间,是泉州百姓忍耐的极限,也是海寇的忍耐极限,自檄文发布之后,陆续有人从海上归来。王仁做过登记之后将之交给贾琏,由贾琏统一安排在盐场或者矿场,若实在不愿吃苦者,只要不再重操旧业,仍放其归家,自寻生路。也有负隅顽抗的,被王仁以水师精锐直击其老巢,审过之后关进了大牢之中,只待刑部复议下来,秋后问斩。

    泉州海患经过一个月的大动作,基本肃清。在清剿过程中,有少量士兵受伤,但好在无一人重伤至死,此事至此方算圆满。奏报的折子呈上之后半个月,兵部与刑部的复议下来,对贾琏与王仁在此事件的成绩做了肯定。

    王熙凤肚里的孩子,于七月初七顺利出生。贾琏见是个女儿,又是乞巧节所生,只先取了个小名,叫巧姐儿。写了信请贾赦为巧姐儿取名,又差了人去各处报喜。

    王熙凤心情复杂,巧姐儿,果真是你!

    巧姐儿如约来到,是否预示着将来要出现的人,也必定跑不掉。那对即将要逝去的人呢?例如贾敏,元春,林如海以及自己的叔父,又会如何?王熙凤不知道自己是产后抑郁症还是真的忧郁了,她快愁死了,除了自己的靠山前途未卜,自己这边还有尤氏姐妹会半路杀出来抢老公,一想到这些,她就想撩挑子走人。可是每每看到身边的小包了巧姐儿,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贾琏,心中不舍更甚。

    叹息一声,谁叫自己没办法混吃等死的活着,现下里情势总好过当初,再努把力,与命运君的鏖战未尝就会一败涂地。

    养娃的日子,实在快得如同流水,一不注意,小家伙就长大了一些。感叹一声,府里有冯嬷嬷外加两位大夫,虽说现下里医疗条件不如以往,但是巧姐儿仍被照顾得十分精细,连带王熙凤都恢复得十分快。除了奶嬷嬷之外,王熙凤将身边的丰儿青儿拔了过去,她自己身边便只得林小红与赵紫儿两个大丫头,二等丫头除开原先的绿紫蓝三人外,暂时不曾补齐。王熙凤想了想,与其等到回了荣国府,用着不知底细的丫头,总也不能放心,不如现下里就买了小丫头开始□。

    与贾琏商议了一番之后,找来牙婆,买了八个小丫头进府,交给李三家的去□了。

    如若物质丰富到不需要信仰来支撑,那人便有足够的精力去关心内心的小情调而不至饿死。每日早起看到贾琏温暖的笑,看到日渐长大的巧姐儿,王熙风心中的满足无以言说,若没有往后那些需要操心的事,那她对自己的人生算是相当满意了。

    可是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会不断出现新的问题,要么解决,要么绕过。

    这三年之中,秦可卿依旧嫁进了宁国府。

    这更让王熙凤对于剧情君的强大有了深刻的认识,细细思量了两日之后,亲写了一封信与姑姑贾敏,上言听得林姐儿尚未有嬷嬷教导,姑姑亲自教养不是不好,只是府中事务繁杂,又有个小哥儿要带,难免顾不上。自己出嫁前请得的嬷嬷南氏,原是宫中女官,人品性格皆为上等,若姑姑不嫌弃,熙凤愿为中人相请。

    贾敏同意了,回了信并着聘请嬷嬷的谢礼一并差了人送到了泉州。王熙凤修书一封,言辞恳切,说了林姐儿的情况,殷殷期盼着她能答应云云。又差了李三带着谢礼去了西京去找南嬷嬷。南嬷嬷自教过王熙凤之后,便歇在自已置办在西京城南的院子里,以年岁渐长已力有不逮,惟恐耽误了人家为由,将所有聘请都推了去。

    王熙凤虽一直不曾再与她见面,每逢年节仍旧会遣了自己的陪房送些贺礼,并不十分贵重,却十分实用,是以两人一直不曾断了联系。半月之后李三回来,与之同来的,还有南嬷嬷。

    听得南嬷嬷在外头相候,王熙凤忽然有些激动莫名,忙整理了一下衣裳,确定不曾失礼之后,叫丰儿抱了巧姐儿一同去了前厅。

    未进大门,只见南嬷嬷端坐于左侧的椅上,正怡然自得的端着茶碗,王熙凤紧着上前一步,依着未嫁之时行礼,“嬷嬷!”

    南嬷嬷见是王熙凤,忙起身避过,“老身当不得宜人如此大礼,快快起来,莫要折煞老身了!”

    王熙凤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凤儿竟能再见嬷嬷,实在高兴得狠,嬷嬷还是那般模样,一点规矩都错不得。”说完将身后丰儿手中抱着的巧姐儿接过,“嬷嬷瞧,这是我那巧姐儿。”

    南嬷嬷笑看了半天,“这巧姐儿眉眼似她父亲罢。”

    王熙凤撅嘴道,“就是呢,我千盼万盼的,没料她竟随了她父亲的模样。”

    “宜人说笑,老身方才已拜过知州老爷,巧姐儿随了父亲,定也不差的。”南嬷嬷笑道。

    王熙凤眉头微拧,“嬷嬷快别一口一个宜人,凤儿听得怪别扭的,嬷嬷若不嫌弃,便依旧称我凤儿可好?”

    南嬷嬷笑意不改,“凤哥儿还是这般直爽性子。”

    王熙凤笑笑,将巧姐儿递给丰儿,携了南嬷嬷的手,“嬷嬷随我去后头歇着罢,客房每日都有人打扫,只是要委屈嬷嬷几日了,若有差的,尽管叫人置办。”

    南嬷嬷道了好,随王熙凤一同到了后院。

    因着哥哥王仁隔两日便过来喝酒,少不得要用上客房,是以王熙凤叫人每天都将几间客房打扫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王仁会来。“嬷嬷既来了,定要在我这住个几日才成的,您能答应去教林姐儿,姑母和姑父还不知要如何高兴呢!”

    南嬷嬷客气了两句,便不再言语,王熙凤叫小红将她的行礼放到客房安置好了,又着她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随时补进不用来报,小红得了令,自下去安排。

    晚间时贾琏从衙门回来,吩咐在花厅摆饭,为南嬷嬷接风。

    吃罢晚饭,王熙凤送南嬷嬷回客房,亲自屋内看了一回,确定一切妥当方才安心。“嬷嬷且住上两日,南边不同西京,有些东西少不得要添置,我叫人办好之后便会叫人送嬷嬷南去。”

    “这些事老身自去办妥便可,如何还要劳你费心。”南嬷嬷还是那么副样子,王熙凤真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嬷嬷偏又客气了,凤儿自不会依了您去。”扶了南嬷嬷坐下后又道,“嬷嬷此去南边,凤儿少不得要将林府情形与嬷嬷说上一回。”

    南嬷嬷点头不语,静静的听着。

    王熙凤遣退了众人人方道,“嬷嬷曾做过女官,想来也知晓一些形势,如今南边愈发吃紧,巡盐御史那边虽颇得圣眷,却也十分难为,甄家权势滔天,与今上十分亲厚,我那姑父如今的这差使,便该算做是虎口夺食,只是碍着官面上,一直不曾撕破脸面罢了。此回劳动嬷嬷,实在是凤儿多事,不忍那林家姐儿一直不知世事,日后被人轻易蒙蔽了去。”

    见南嬷嬷有些不解的望自己一眼,王熙凤叹息一声,“若请了旁的人,这话我是万难说出口的,如今既请了嬷嬷,便不再瞒你。我那姑母名贾敏,原是府中老太太亲自教养的,规矩虽出不了错,于大事上却叫凤儿信不过。林姐儿我虽一直未曾碰面,与姑父书信往来中多次提及,十分聪慧伶俐。林姑父如今这般境况,她竟是早早知事些才好,家中幼弟尚支不起门面,姑母身体时有不适,府中事务,迟早要交她打理,是以我向姑父姑母提起,早早请了嬷嬷教导,日后也好替姑母分担一二。”

    南嬷嬷见王熙凤有些话点到即止,心中早明白大半,遂点头道,“老身明白。”

    王熙凤见南嬷嬷如此通透,心中明白有些事不必说透,待到了南边她自己会去看,遂放了心,又说了自己在南边的成衣铺子,叮嘱若有难办的事儿,去寻那铺子的管事刘顺儿便可。

    南嬷嬷点头应了,王熙凤方吩咐小红留下伺候,自己回了屋子。按着南边的时气,又替南嬷嬷添置了些东西,第三日差了乐管事护送嬷嬷南行。

    昼夜轮回,反反复复,醒来,睡下,便是斗转星移。

    在贾琏即将离任的时候,南边传来姑姑贾敏病危的消息。因着一直与南边联系颇为勤便,是以消息来得很快,一路是林姑父自己差人送来的,另一路是刘顺儿传来的,两者一前一后到了泉州知州府里。

    贾琏与王熙凤彼时正在吃饭,听来人说完双双脸色大变。才通过信,不曾听说贾敏身体有恙,如何一下便病危了。

    刘顺儿的消息失行传回,贾琏与王熙凤将来人细细盘问了一回,业已猜到这消息定是南嬷嬷传给刘顺儿,刘顺儿方才遣了人传过来的,因着消息经人两次转达,已问不清具体情况。待第二日林府来人之后,更觉蹊跷,那管事言语倒还过得,神情中却是愤怒多过伤痛。

    贾琏与王熙凤此时正安排着返京述职一事,见过这番情景,两人商量之后,觉得实在有必要往南边一趟,贾琏公务之身却不便前行,王熙凤叹口气,想来也只有自己往南边一趟了。

    与贾琏一番计定,贾琏且缓了回京之日,带着巧姐儿在泉州等着,王熙凤则以南行探亲为由,亲去林府一趟。因着十分匆忙,王熙凤只带了小红小紫二人,婆子赵刘氏并乐管事一同前往,四人共用了一辆马车日夜兼程赶往南边。

    三日之后,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停在林府大门口。乐管事早来往过几次,自马车上下来后,林府大门边的门子便迎上前,“这不是贾知州府里的管事么?您如何来得这里?”

    乐管事知事情紧急,也不与他客套,“快去报与林老爷,荣国府琏二奶奶到了。”

    那门子一愣,往马车边一望,随即一鞠身子道,冲着马车中之人说道,“还请琏二奶奶稍候,奴才这就去报。”说罢返身急行,进了大门。

    不一刻中门大开,出来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婆子,身着藏青色绸衫,满面堆笑,“奴婢是夫人的陪房王李氏,此番来迟,还请琏二奶奶怒罪。”

    小红将帘起撩开一半,王熙凤看了她一眼,道,“辛苦嬷嬷,是我来得匆忙了。”

    那王婆子立时作了个请的姿势,王熙凤点点头,自下了马车,迈步进了林府大门。

    王熙凤目不斜视,只用余光审视着这传说中的巡盐御史府。与荣国府里处处透出的奢靡相比,林府里处处浸染着书香世家的特质,园林式回廊,曲折清静,装饰点缀,无不透露出精细。

    “姑姑如今可好?”王熙凤见那婆子不带自己去前厅,反往后院而行,心下揣测贾敏病危可能是真的了。

    “夫人……”那婆子说了两个字后,脸色愈发沉重,王熙凤愈发觉得情势不好,叹了口气,“林姐儿与小哥儿可好?”

    “都好。”王婆子回话的脸色颇为奇怪,王熙凤不再多问,一切等见到了便知分晓。

    转过回廊,又穿过影壁,方来到一排正屋前,王婆子带着王熙凤转身进了西厢,一撩门帘,一股沉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王熙凤气息一窒,忙深深的吸了口气,举目望去。只见海棠花围拔步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容颜憔悴,脸色青灰,见王熙凤望着她,眼波微动,开口道,“琏儿媳妇!我身子不便,你就自便罢!”

    王熙凤确定她就是姑姑贾敏,忙上前行过大礼,起身后方才言语道,“一直听二爷提起姑姑芸英未嫁时的模样,十分倾慕,前儿得了消息,二爷心中焦急,偏他公务缠身不得前来,媳妇便主动请命,前来伺候姑姑以安他心,二来媳妇也能得偿所愿,早想着要来一见。”

    贾敏闻言扯动了一下嘴角,算是有了些笑意,“果然是个天生的巧嘴八哥,惯会哄人。”扬了扬手,“来我身边坐会子,你我二人说会子话。”

    王熙凤依言靠了过去,贾敏眉眼之间与贾赦倒有几分相似,凤眼微挑,瓜子脸儿,是是身形瘦削,面色枯黄,看来该不是一两日的病了才对,如何林姑父信中一直不曾提及?原先差人送来的大夫也在府中,按说不至于此才对,“姑姑这是病了多久,可曾请了大夫?吃了什么药不曾?”

    贾敏向周围使了个眼色,王婆子便领着众人退了下去,王熙凤心中猜度,她可是有话要说?“姑姑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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