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人在世事的漩涡里渺小如落在江心的一叶,纵有万般不争,也只能拼命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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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晓璐平静了很多,不再时时刻刻都发抖,已经可以放开南风的手自己休息。她醒来时南风在躺椅上睡的正熟,几天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她也有了几分憔悴。

    莫晓璐的脸上盖着厚厚的纱布,轻轻一触,有微微的痛。她光着脚下地,怔怔的盯着南风看了一会儿,才轻轻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长廊的尽头有宽大的窗口,由这九楼望出去是热闹的街市,道路火龙样的蜿蜒,各家各户的灯光点缀着城市的夜,忽闪折射出各色各样的故事。

    小璐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一月的风已经硬的刮刀样的,吹的她睁不看眼,她打个寒颤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口,说不上是仰着脸还是敞开了自己的心,就那样直挺挺的迎着冬夜的寒风。

    莫晓璐闭上眼睛,却仿佛比任何时候都看的更清楚。仿佛无穷的天际里有妈妈的影子,思念在那一刻像洪水击穿了闸口,倾泻而出。她不知道为什么生活要对她如此尖刻残忍,父亲的抛弃,母亲的离世一度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在她痛恨甚至厌恶自己的时候,是荀渐让她重拾被呵护的感觉。然而现在自己又成别人报复荀渐的工具,她该怎么做才能顾全那个爱自己的男人?她惧怕死亡,可如果,使自己遭受羞辱成为了仇家折磨荀渐的筹码,那么死又有什么可怕?她喃喃自语:“妈,你让我跟你去吧。”

    南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她同样衣着单薄,头发被寒风撕扯的凌乱,声音却无比钢直坚毅,她说:“你以为你死了,荀渐就能活过来?”

    莫晓璐猛的转回身,失神的望着南风,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无声,南风伸出手,环成一个怀抱,轻声说:“对于我们这种女人来说,有时候,活下去比跳下去艰难的多。过来,回来……”

    莫晓璐望着南风,她没有怜悯,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心疼,只有执拗而苦涩的坚持。两行泪“哗”的滚落下来,莫晓璐无力的跌进南风怀里,失声痛哭。

    这哭声令南风放下心来,这哭声有了情绪,不管是委屈还是恐惧,也比无神的战栗有活气儿。

    那一夜,两个女人依偎着,说着只有她们那种女人才懂的心里话,南风甚至分不清那些话到底是说给小璐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嫂子,我该怎么办?

    离开他……

    为什么?

    你不适合他……

    可我爱他。

    “适合”跟“爱”没有关系……

    怎样的女人才适合他?

    南风沉默了许久,她回答不出来,她甚至有些恍惚,自己就适合韩奕么,如果受到伤害的是自己,她会怎么做?离开还是留下来?这个假设太可怕,这个选题太残忍,她把莫晓璐揽在怀里,是自语又似劝慰的说:“也许只有忘记了自己的女人才适合他们。”

    莫晓璐走了,是南风回家洗澡换衣服的空当,她支使留守小哥去买外卖时走的。她留下一张字条,对南风说她不会死并让荀渐忘了自己……

    而荀渐闹监的消息在莫晓璐失踪前一天就炸锅似地由唐城第一看守所传到了韩奕耳边,他知道捂不住了。

    监区办公室的里间是管教们打盹眯觉的地方,挺窄挺旧,一圈黑皮沙发环下来,中间只有几步能走人。韩奕被带进来的时候,荀渐已经在了,他手被铐在了老式铸铁暖气管上,嘴角青肿,眉骨开裂,血噶扎糊了一脑门,既惨烈又悲凉。

    所长不无恼火,却又十分的无奈,他对韩奕说:“十分钟,你自己掌握一下时间。”

    韩奕不知该说什么,他想了一路也没找到合适的开场白。

    荀渐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面前的韩奕,韩奕的手抄在兜里,却有些刻意回避荀渐的目光。荀渐翻翻手腕,铐子与铁管撞击发出刺耳的“哐哐”声,提醒韩奕跟他的不同身份,等韩奕抬起头也望向他,他才冷冷的说:“见你真难。”

    韩奕暗叹口气,他猜得到荀渐闹这么大动静,必定是知道了什么,积了怒气。可他只说了四个字,就听的出岂止是有气那么简单。韩奕说:“听我解释。”

    “不用了,说吧,得怎么着才弄我出去?”荀渐越发的冷淡。

    “荀渐——”韩奕并过去,离他近一点,但还是因为拿捏不准荀渐的心思而有些无措,他摸出根烟,想塞在荀渐唇间,以前常这么干,一根烟,你抽一口,我抽一口的时候也是有的。可荀渐没有张嘴,他用手指捏住那烟,轻轻的放在黑皮沙发的扶手上。

    等待,像钝了的刀,一秒一秒的切割着韩奕的沉默。

    韩奕也没有抽,他把自己那根塞回烟盒,手又抄进兜里。他时常觉得荀渐像狼,对已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定锲而不舍的争取,即便是等待也一向有的是耐心,所以这个问题他避不开。

    韩奕说:“就这一两天,已经在弄手续了。”

    荀渐点点头,“好,谢谢你!”

    韩奕却摇头,猛的迎上荀渐冰样的目光,低声道:“你能好好说话么!”他希望荀渐是歇斯底里、人仰马翻的,希望他哪怕擂自己一拳,踹自己一脚,吵爹骂娘的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对他,让甚至宁可荀渐是疯颠的、抓狂的、不可理喻的,那都是荀渐,独独这么冰冷、生分、见外的,不是他。

    韩奕接着说:“谢我什么?谢我把你关在这儿荀渐你他妈给我正常点!”

    荀渐忽然笑了,当然笑比不笑更加的凉薄,他说:“韩奕,我很正常,从你认为这个能绑住我的时候开始……”他又晃晃腕子“哗啦哗啦”的声响更大,他接着说:“……不正常的就是你了。”

    “荀渐你告诉我,你都知道了什么?”韩奕也沉下来,他不能急,不能被荀渐的情绪带进漫无边际的愤怒里。

    荀渐却只保持自己的节奏,他说:“其实,你没必要把我当成累赘,我可能会冲动,会杀人放火不急后果,但我不会连累你。”

    韩奕说:“荀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荀渐冷笑:“你不过就是怕我做出你所谓的傻事。行啊,我冷静,我不冲动,你看我现在,还能更冷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韩奕踱步转圈儿,他指着荀渐的鼻子说:“跟我装是吧,你他妈就你现在这个吊德行!我能让你出去吗?!啊?!能吗?!”

    荀渐侧头倾听韩奕的激昂跋扈,他依着铸铁的暖气片,戴着铐子的手摁在那上面,温热的,放久了还有些烫。他呵呵笑着摇头,捏起刚才的烟咬着,牙缝里挤出个字:“火儿!”

    韩奕呼呼喘着粗气,也侧目盯着荀渐,确定了是跟他要火儿,便掏出火机,刚要扔过去,荀渐一仰下巴努努嘴,那意思是“你来点”。韩奕生咽下心里的愤,走到近前去给他点烟。哪里想到,荀渐瞅见距离合适了,猛的抬脚,一下子将韩奕踹了出去。

    韩奕蹬蹬几步踉跄,跌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发着懵,荀渐哑着嗓子吼道:“我这样算正常是吧?要不要再来两下,啊?你放心了没有!”

    韩奕皱着眉,复又站起来,说:“荀渐你逼我?”

    荀渐一蹙,突然将自由的那只手举高,举过头顶,脑袋却耷拉了,像士兵示意投降,静了几秒钟才又抬起头来,大声说:“算了算了!你怎么说都好。我哪儿敢逼你……我得求你……”他一滞,好像要抹开这层面儿,“……我真得求你,我也是真的想让你知道我很冷静!我能处理好我的事!我媳妇在场子出了事,我不赖任何人,就他妈赖我自己!就赖她跟错了人!!这事我自己解决。好!退一万步,就算不解决!我他妈的也想陪着她,行不行啊?我想守在她身边行不行?所以我求你,求你法放我出去,求你帮帮我,我他妈的求你让我出去看看我老婆!!!还有啊,她毁容了吧?烟头诶!我烫过,你不是也烫过吗?你知道那个疤,能长得好吗?开玩笑!!!所以韩奕,我现在敢逼你吗?我敢吗?!我现在只能求你!是不信啊?用不用我跪下来!!!”

    十分钟很短暂,韩奕还在荀渐的嘶吼声里自责着,门就被管教打开。荀渐颓然一笑,无力的低下了头,他配合警官将自己从暖气管上解下来,又“咔嚓”一声把那只自由的手也锁紧。

    他无声的走过韩奕身边,韩奕的面颊几乎擦着他的肩,他说:“她还好,你放心。”荀渐只觉得那心尖子上的肉像是被谁拧了下,他忽然一瘪嘴,思量着“还好”的“好”从何说起。管教推了他一把,没有给他再发问的机会。

    就在馨东方出事的第四天下午,荀渐回来了。

    可他并没有没见到莫晓璐,见到的只是她留下的字条。

    所有人找了整整三天,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所有可能容留她朋友的地方都找了,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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