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约莫四十出头,一身文人装束,径自走到床前,也不多语,只细细查脉,便对林平之道,“贵客的伤已大好了,只是平素亏虚的重,还是好生休息多加调养才好。樂文小说|”

    林平之暗自运功,但胸中气闷如窒,四肢绵软无力,并非大好之象,遂冷笑道,“在下不过微末之人,也值得贵主人费尽心机用此不入流的手段强留此地?”

    来人也不恼,只笑道,“贵客误会了,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若不好好将养,天长日久终成顽痼。”

    这人言语真诚有礼,林平之也不好发作,只得强忍着作揖,“有劳先生关照,只是不知贵主人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贵主人对在下有相救之恩,还请先生带在下前去相见,也好感谢救命之恩。”

    那人捻须笑道,“贵客无需这般客气,时机成熟时我家主人自会相见。”他指着那少年道,“这孩子虽有些呆傻,却是能干,贵客留在身边伺候一二,便是他的造化了。”说罢,也不等林平之开口,躬身离去。

    林平之如何不知现下处境,想必是遭人禁锢,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家传剑谱实在没什么可遭人觊觎。他现在养伤之处想极女子闺房,莫非……与姓任的妖女有什么干系?想起过往种种手段,不禁一身冷汗。见那少年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心中一动,问道,“我且问你,你家主人可是姓任的?”

    那少年见林平之肯与自己说话,自是万分欣喜,“主人就是主人,不是什么姓任的。姐姐,你身上的伤还疼吗?先生派人送了药,我这就端给你。”他虽言语无状,但伺候起来当真细心周致,林平之听他话中之意,似乎与任盈盈无甚关系,不免放下心来。“我与你皆为男子,以后可莫再姐姐长姐姐短的乱叫!”

    那少年叫他没有生气,连连点头称是。

    林平之又问道,“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那少年挠挠头,在些害羞,“我……我没有名字,听别人说是主人把我捡回来的,大家都嫌我傻,不肯跟我玩……漂亮哥哥,你跟我玩,好吗?”

    林平之仔细看他相貌,才发现这少年眉如墨画,目似朗星,将来必是俊朗不非的人物。只可惜他前言不搭后语,当真是个痴傻儿,竟有些可惜了,遂软下心来应承。

    几日接触下来,更觉得此人虽然先天不足,但一番赤子心肠,比之江湖中道貌岸然之人强上何止千万倍,不由生出亲近之意,特别是看到他被人欺侮为难,竟起怜悯之心,多番维护,那少年也是感恩,竟将林平之视作亲人。

    林平之暗中停了药,又教那少年如何引开守门护卫,那少年只当是游戏,待屋外脚步声远去,林平之终于推门而出,突然闻到一阵花香,胸襟为之一爽,多日来压抑烦闷一扫而空。原来自己眼前竟是一个极精致的小花园,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池塘中数对鸳鸯悠游其间,池旁有四只白鹤。他万万料想不到会见到这等美景,无不暗暗称奇。绕过一堆假山,一个大花圃中尽是深红和粉红的玫瑰,争芳竞艳,娇丽无俦。侥是他出身富贵,也对这园林布置赞不绝口。

    园林西南方有一间精雅小舍,屋外无人把守。甫一进门,便闻及浓烈花香,那房中挂着一幅仕女图,椅上铺盖绣花锦垫,内室中隐约有一人身着桃红色衣裙,只是那颜色太过艳丽,便是穿在岳灵珊身上亦是妖艳刺眼。

    林平之自知失礼,躬身道,“在下唐突,还请姑娘见谅。”

    那人在内室之人也不现身,只说道,“你闯到这来确实该死,这里原来只我莲弟一人进得,旁人却是不行……嘻嘻,只是你这话甚合我意……”声音尖锐,嗓子却粗,非男非女,一听之下令人寒毛直立,最后这一句说得嗲声嗲气,显然是女子声调,但声音却明明是男人,恰如捏紧喉咙学唱花旦一般,娇媚做作,又不似开玩笑。

    林平之只觉骇异,手脚如被定住,动弹不得。那人又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站在外间一动不动是何道理?”

    “未得主人应允,不敢擅入。”林平之想要唤“姑娘”,但又觉得此人声音又不似女子,只得模糊代之。

    那人咯咯娇笑道,“是个懂礼的孩子,除了莲弟我也不见旁人,不过你这人当真有趣……”话音未落,绣着我的牡丹的锦缎门帷被掌风扬起,想是那人有意请见。

    林平之暗暗观其内息,定是内家高手,比之岳不群高出百倍不止,又只他称自己是“孩子”,兴许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正想着,见房内花团锦簇,脂粉浓香扑鼻,东首一张梳妆台旁坐着一人,左手拿着绣花绷架,右手持着一枚绣花针。

    那人抬起头来,倒着实令林平之吃了一惊,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男子面庞,却剃光了胡须,面涂脂粉,头戴钗环,做妇人打扮。珠帘锦帷,富贵灿烂的房中,竟充满了阴森森的妖氛鬼气!

    莫非……林平之曾听说过自家辟邪剑谱与魔教葵花宝典之间的渊源,这人内力极深,又是这副模样,难道就是名震天下的魔教教主东方不败?!遂试探道,“不知东方教主传唤所谓何事?”

    “你倒聪明……”那人并未否认,看来林平之所料不差。“真是个俊俏的后生,难怪有人这样喜欢你。”

    林平之不知他话中何意,“东方教主这话,在下倒有些糊涂,还请教主明示。”

    东方不败皱眉道,“我自问待盈盈不薄,可她私下那些举动惹得莲弟极不高兴。我三番四次请她回来,她都避而不见,只好……从你身上下手,”他捏着帕子道,“盈盈对你们华山派令狐冲情有独钟,而那小子偏偏将你放在心上。所以……莲弟便捉了你来。”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来捂嘴轻笑,那笑声却让林平之觉得有说不出的讽刺。

    只听他昂首道,“自古美人爱英雄,令狐师兄年轻有为,得圣姑青睐原属平常。再说男女相悦,阴阳调和,世间万物莫不如是,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东方教主怕是抓错人了。”

    “男女相悦……哼哼,若真无关系,盈盈又怎么会独独对你嫉妒成狂?”他的声音尖锐可怖,“你们都以为我不理教务,便都当我是傻子不成!”

    林平之见他眉毛倒竖,必是气得急了。他三番四次提起“莲弟”难道就是他的心上人?是了是了,想他东方不败,堂堂魔教教主,武功独步天下,如今却幽居在此,甘为妾妇,定然是爱极了他的“莲弟”!刚才自己那话显然戳到对方的痛处。

    正想着,就听东方不败继续道,“盈盈自小就极有主意,凡她想要的,不论何种手段都要得到。你那令狐师兄,哼哼!”他理了理鬓发,“这趟去少林不论成功与否,令狐冲都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林平之突然想起前世听岳灵珊提起过,魔教圣姑亲赴少林求救治情郎,也就是那次让令狐冲与华山派彻底断了关系,还有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若没有他推波助澜,岳不群也不会下决心彻底将令狐冲逐出华山。

    “听说同行的还有你们日月神教前任任教主,”他偷眼看东方不败神色,见他并不惊讶,想来早已得到消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我想东方教主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怎么,你想借我之手除去任盈盈?”东方不败忽然展唇一笑,那神情又娇媚又诡异,让人后脊生凉,“唉,我无心教务,只想与我的莲弟长相厮守,可任我行那老家伙不好好待在梅庄地牢,煽动教众,反抗莲弟,实在可恨。”

    有些谜团瞬间变得清晰,林平之道,“这么说来,不论是囚劫左飞英,还是围攻恒山派,都少不了东方教主的手笔?”

    东方不败并未否认,“任盈盈想借机把老家伙放出来,我只好把水搅得再混一些。”他微眯着双眼,仿佛又变成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魔教教主,“他们还真把我当成瞎子、傻子了!”他看向林平之的眼神尖锐犀利,“不过……借刀杀人总要付出代价才好,毕竟,我这把刀……可不是一般人把拿得起的……”

    林平之自嘲道,“在下孤家寡人,又身无长物,就连家传的辟邪剑谱也远比不上葵花宝典……”

    东方不败道,“辟邪剑谱,哼!林远图也算是个人物,可惜你们林家传人……”林平之想要反驳,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正在腹诽,就听他说道,“不过这样貌,当真是他的骨血。”

    林平之奇道,“莫非东方教主见过我曾祖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以东方不败的年纪,彼时曾祖父早已谢世,如何能有交集。

    东方不败叹道,“我也是听别人提起过,可惜无缘一见。”以他眼高于顶的性子,能得他赞叹,想必曾祖定是不凡,令林平之与有荣焉。东方不败继续道,“莲弟既然命人将你擒来,你就好生在这里待着,以你的本事到也翻不出天去……”他斜睨一眼,如女子一般作态,“我到要看看,令狐冲会不会为了你硬闯黑木崖!”

    他话音未落,屋外想起那无名少年的叫喊声,似乎在四下寻找林平之的踪影。东方不败怔忡片刻,旋即道,“这几天都是那个傻子与你在一处吗?”也不待林平之回答,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罢了,这般猜疑当真无趣的紧。那家伙人虽然笨了些,却有颗赤子心肠……”他挥了挥手,似乎不愿继续再说,将林平之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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