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睁开双眼,看到岳灵珊红肿的双眼,以及令狐冲满脸的担忧就知道,他的计划成功了!

    这趟恒山之行不但替嵩山派立威造势,更累的岳不群损兵折将,白白丢了好名声。现在岳不群只怕比任何人都想得到辟邪剑谱上的绝世武功——他必须要想办法重震声威,才能在左冷禅的掌下挣扎求生。

    林平之还记得前世姓岳的是如何杀人夺剑谱,只不过这次的行动有些提前,大概是岳不群已经无法按捺称雄的野心。好在他事先请教过劳德诺,在岳不群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故意卖个破绽,那一剑离心脉只差一点点,却让他看上去几乎重伤必死的姿态。然后,劳德诺再借机跟其他师兄弟路过相助,才没有让岳不群再在自己身上补上一剑。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闻到了香烛纸味,也看到了那人脚底不小心粘上的黄符纸,他相信以令狐冲的聪明机智,他一定也注意到了。这样很好,不必自己再说什么,就让令狐冲自己去猜去想,让这怀疑的种子在他内心生根发芽,总有一天将岳不群伪善的嘴脸露于人前,让他身败名裂。

    “大师兄……师姐……”他的声音细如游丝,那一剑险些要了他的命。令狐冲有些后怕,若不是劳德诺及时赶到,平之只怕是……凶多吉少。

    令狐冲对岳灵珊道,“小师妹,快去告诉劳师弟,林师弟醒了。”岳灵珊轻快的应了。

    林平之见他并没有将自己已醒的事第一时间告诉岳不群,便知道在令狐冲的心里,必是对这位道貌岸然的师父起了怀疑。

    “平之,你可算醒了,伤口还疼吗?”令狐冲见他面白如纸,心生怜意。只是想到那人脚底的黄符纸以及身上淡淡的烛火味,他就有些害怕。

    令狐冲的犹豫神色没有逃过林平之的眼睛,他决定要在对方心中加把火,“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之,你昏迷了两天两夜,我差点以为你……唉!”令狐冲坐在他身边,仔细的抚开他额前乱发,眼中的温柔怜惜让林平之有片刻失神,“那人身手了得,你的剑谱被他夺去了……是我没用,这么珍贵的宝物都看守不住。”

    林平之连忙道,“大师兄,快别这么说,那人能混进咱们华山派,定然是身手不凡心机深沉之辈。只可惜剑谱落到此人手中,只怕……”

    令狐冲心道,是了是了,这人能悄无声息混入华山派中,要不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不就是华山派同门。若真是高手,又怎么会留下自己一命,而单单要下手除去平之。可若真是华山派中人,就凭那黄符纸跟香烛味,便只有师父一人。

    他实在不愿相信,这个杀人夺剑的会是自己视作父亲一般亲近爱戴的师父,可眼见为实,如今他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谁比师父更像凶手。思考再三,踌躇道,“平之,你可看到对象身上有什么特征?”

    林平之轻咬下唇似有难言之隐,“实不相瞒,大师兄,我……”

    他话未说完,只听道岳不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啊平之,你若是真看到了什么,可千万要告诉师父,知道吗?”

    “原来他一直都在外面!”令狐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岳不群这番话根本就是□□裸的威胁!他从没觉得师父像现在这样陌生,他虽然在笑,但眼睛深处是刻骨的冰冷。原来是他!真的是他!可是为什么,师父他为什么要抢夺别派武功?他老人家的紫霞神功已至臻化境,就算不敌左冷禅,也都是武林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何苦打辟邪剑法的主意。

    正想着,就看见岳不群走到床前,对林平之安慰道,“平之,你告诉我们,你——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没……我什么都没看到……”令狐冲捕捉到林平之话语中的恐惧,正想要开口,就听宁中则安慰道,“师兄,平之他刚醒过来,有什么话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让劳德诺先给这孩子看看吧。”

    岳灵珊也说道,“就是啊爹,小林子也够可怜的了,他这旧伤还没痊愈又受了这样重的新伤。我想他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咱们等他好些了再问也不迟。”

    令狐冲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师父,如今咱们华山派上下也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免再有人趁虚而入才是。”

    岳不群点点头,“冲儿所言甚是。传令下去,本派弟子自今日加派巡视人手,务必守好门户,切不可让贼人再得逞!”他不动声色的将令狐冲眼中的担忧收入眼中,莫名感觉这担忧有些刺眼。

    顺着令狐冲的目光看去,只见林平之眉头微蹙,瘦骨伶仃,一副弱不胜衣的楚楚之态,仿若西子捧心。这面貌若是生为女子,自是美不可言,可偏生生在他身上,真是讨厌至极!在华山的时候,不是没听过这群弟子们私下议论,林平之容貌出众,又出身富贵,言行举止斯文周至,他性子温和,大家伙儿甚至觉得,比起活泼任性的珊儿,姓林的小子更像大家闺秀。岳不群回想起那不愉快的回忆,心中只觉得厌烦,耐着性子又嘱咐一句,找了借口将令狐冲叫出去,便再不愿看他一眼。

    待岳不群几人走的远了,林平之才算是放下心来,方才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在令狐冲的眼里已然看得分明。下面只要姓岳的忍不住动手,他那伪君子的脸面可就再也保不住了。

    “为了报仇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

    林平之突然笑了,他好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那么你呢?潜伏在华山派中认贼作父,只不过是为了别人的野心,值得吗?”

    劳德诺道,“可至少我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他小心翼翼解开林平之伤口的棉布,那剑伤极深,若不是林平之早有防备,根本是必死无疑!“让岳不群身败名裂的办法有很多,你何必要拼上性命!”他低下头,想起林平之染满鲜血的模样,他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地上,若不是早有准备,他差点以为他死了。

    “成大事者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呢,你说的对,报仇的方法有很多,但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不是吗?而且这只不过是开始罢了,如果戏演的不够真,他又怎么会按咱们的剧本演下去。”

    “可是……”劳德诺还要再劝,林平之抢先道,“没有可是!老天爷给我机会复仇,就不会轻易把这条命收回去!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劳德诺点点头,“你放心,总得让咱们这位大师兄看清楚他最尊敬崇拜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仔细扶林平之躺下,“方才他瞧岳不群那眼神,怕是已有了计较,只要咱们这把火烧的旺,总有他们离心的时候。”

    而此时的令狐冲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不论岳不群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像原来那样言听计从。他的眼前反复回现着岳不群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只怕方才自己与平之的言语全落到他耳朵里去,所以才会在那关口出现,将平之的疑虑通通逼回去。

    所以,即使岳不群着意增设防卫,在令狐冲看来也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他偷偷避过众人躲在林平之身旁,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被岳不群所伤。然而,岳不群被情势所迫不得不早些动手,而事情一开始确实如林平之计划一般,可就在令狐冲对岳不群拔剑相向的时候,情势突然急转直下,几名黑衣人趁乱将自己掳走。

    他没有看到预想中令狐冲与岳不群恩断义绝,黑衣人的出现好像证明了岳不群的清白,也动摇了令狐冲的疑心。这样一来,他所做的一切就变成了笑话。

    林平之压制不住胸中苦痛,嘴角涌出腥甜,竟然生生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安置在轿中,伤口被精心处理过,想必是怕他一个不小心没了性命。林平之暗暗观察过,这些人气息绵长,吐纳间内力不俗,武功绝非泛泛之辈,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华山派恰恰证明这一点。

    他也曾暗中偷听他们谈话,听他们隐约提到自家的“辟邪剑谱”,听到他们谈起华山派武功时的鄙薄,猜想着,这些人大概也是为了辟邪剑谱而来。只是对方的招式诡秘难测,决非五岳剑派中人。

    许是他私下的动作为对方所知,这些人用了迷药将他制住。其实以林平之的武功,想要逃脱本就不可能,更别说他身受重伤,可这些人心思深重,怕泄露行藏,索性让他睡个彻底。

    等到他再度醒来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绣床上,齐胸盖着杏色锦被,床幔是樱色锦帐,屋里有淡淡的清甜之味,仿佛是女子闺房。看这屋中所用之物,主人必是富贵中人,不像是江湖儿女。林平之实在想不透,到底是何人将自己掳来。

    正想着,却见矮凳上坐着一个少年,看面貌不过十二三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林平之忙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那少年也不回答,只呆呆的盯着他看。

    林平之以为他没听见,又大声道,“小哥儿,这是什么地方?”

    那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大着胆子走到他近前,“主人的家啊。”

    难道这孩子是个痴傻儿?林平之又问,“那么你家主人高姓大名?”

    “主人就是主人啊,什么大名小名的?”那少年笑道,“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问道,“贵客可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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