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有一排端端正正的白墙青瓦小平房,中间的两间高一些,两旁还有几间矮一些,门窗也小了一号。东西向里各有几间瓦房,东边的看着像是住人的,西边有一间房顶带着烟囱,明显是厨房,剩下的估计也就是杂物间一类。

    三面房屋,加上围墙大门,便是一个精简缩小版的四合院。

    肃王见他打量四周,笑道:“小虽小了点儿,总算五脏俱全。你去看看屋里的摆设都喜不喜欢。”

    董宁宁没答话,就被王爷牵着手往里拖。

    那比别的屋子都高出一头的房子外头看着是两间,里面却是三间。一间起居,一间卧室,还有一间是另外隔出来的,用作净房,还是个卫浴一体的净房。

    屋内的摆设算不上很豪华,但董宁宁看得出,无论家具还是挂画花瓶,都是好东西。他家老头子喜欢明清家具,董宁宁也知道些小叶紫檀酸枝花梨什么的,屋里的东西造型虽然简简单单,可是放在地上纹丝不动,手推也不见摇晃,走近了甚至能闻到隐隐的清香,无疑是实打实的好料子。

    董大夫愣愣地想:他这就算是被正式包养了?

    肃王又击了两下掌,外头走进来一老一少。

    年长的老汉大约五十岁年纪,花白头发,蓄着山羊胡子,脸上和手上的皱纹显示是个做惯粗活又经常风吹日晒的。年纪小的那个也不算很小,总有十四五岁,皮肤雪白,手指修长纤细,和老汉恰相反,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粗活的。

    肃王道:“这两人你先用着,要觉得不好再换。”

    董大夫看两人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下,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还没穿越那阵子,病房里的小护士比喻生活悲惨都爱说“一朝回到解放前”。可是现在看来,这个“解放前”也得看是追溯到多久以前吧?如果是回到封建时代当地主老爷……哪怕像他现在这样当二奶囧……有独立小院还有佣人伺候,那简直……宁可“解放前”啊。

    当然,有钱人在哪个时代都能活得很惬意。

    董大夫暗想,同事们开玩笑说的住豪宅请菲佣,他现在算不算都达成了?

    肃王见他只是发呆,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以为他嫌地方不好,又或是对人不满意,解释道:“本想再弄得精致些,只是雪贤说,这条街上都是中等人家,独这一家奢华了,引人侧目不说更容易招贼。下人也是一样,平常人家若是只一个单身主子,有一个粗使的,一个贴身服侍的,也尽够了。若是你觉得少,明日再叫又恒给你带两个手脚麻利的来。”

    董宁宁知道他误会了,也不想假装清高,实话实说道:“没有,安排得很妥当,我很满意。只不过我原本只是想要个住的地方就行了,没想到……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服侍过,看到他们……不太习惯……”

    说完又和肃王打商量:“能不能让他们站着说话?……跪着我看得眼晕。”

    肃王一同意,那两人就站起了身,仍垂头弯腰,十分恭敬。

    王爷少不得训了几句要勤勤恳恳干活,服侍好公子之类的话。只是他还在关禁闭中,不敢离王府太久,他那皇帝哥哥是个难缠的,时不时派人赏个点心玩物,说着是怕他闷,其实还是查他到底在不在家。因此不敢再平安巷久留,关上门索了几个吻便走了。

    肃王走时把孔南五也带走了,董宁宁对着两个弯腰屈膝的陌生人十分无奈。

    他简单问了几句,知道年老的那个叫何贵,年少的叫寒枝,两人原本都在王府里伺候,最近被王爷挑出来到这平安巷的小院里服侍新主人。

    董大夫从来没做过所谓“主子”,以前顶多也是在电视剧里看到这种主尊奴卑的场面,一下子有点惶惶。也不知这种场面要说点什么,要不来个自我介绍?或者分派一下工作?貌似做主人的还要打赏啊?!董大夫攒的银子都藏在腰带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当场掏出来可是很不雅观。

    正巧耽搁到此刻午时将至,老何便说要去做饭,先行告退,只留下寒枝同董宁宁大眼瞪小眼。

    新主人端坐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话来,只好没话找话问:“今年多大了?”

    寒枝一板一眼地回答:“过年就十五了。”

    董宁宁正想说他年纪小,猛然想到自己现在只有十六岁,说起来也就过年十七,还不够在这孩子面前充大的呢。

    只是……董大夫见他杏眼樱唇,雪肤乌发,腰肢纤细,总觉得他不像普通小厮,本想忍着不问,但一想到人是肃王带来的,就总有些说不出的介意,假装随口问道:“原先在王府时,你是做什么活的?”

    “小的……在王府里……平日……平日……就在妙音阁里……干活……”

    “妙音阁?”

    董宁宁心想,只是问他做什么活,为何要吞吞吐吐的?难道这妙音阁里住着肃王的宠妾?难道肃王竟然把爱妾手底下的人调过来了?!真这样的话,那可不是帮忙,是添乱了。

    他兀自沉思,寒枝却心惊胆战。

    妙音阁是肃王府里安置歌姬舞姬的地方,府里大摆宴会或是招待贵客,妙音阁里的人就要出去宴客。说起来,肃王府里要数妙音阁里头的人流动得最快,时不时谁家送来几个,时不时谁又要走几个,年纪大的放出去一批,过得几年又要采买一些,常有艳冠一时色艺无双的美姬引得无数贵人前来一睹风采,然顶多过个一两年便会销声匿迹,烟消云散,仿佛从来也不曾存在过。

    寒枝只当董宁宁已知妙音阁是什么样的所在,以为他不语是嫌弃自己出身不堪。说实话,王府养的歌舞姬也不过金玉其外,说根到底,和青楼妓子市井暗娼比又高贵得到哪儿去。

    董宁宁原只想问问他是不是肃王……宠过的那一类,或者是不是伺候过肃王哪个心爱的人,谁知寒枝噗通一下跪倒,头重重地磕在地下。

    董大夫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这是干嘛?!”这孩子放他那个世界,顶多是个初二学生,要按实际年龄,都能喊他叔叔了,是以董大夫一见这孩子跪下,就觉得罪恶感爆棚,好像自己摧残了祖国花朵一般。

    寒枝却不起来,额头死死抵着地面,飞快地说:“公子,小的从记事起就在人伢子手里转卖,八岁卖进顺王府学习歌舞乐器,十二岁时被顺王爷送到肃王爷府上。王爷慈悲,府中有令,不满十四岁的歌姬舞姬一概不……不服侍客人过夜,小的便在妙音阁躲懒住了两年。开春那会儿小的倒是满了十四,但是王爷为了郑将军的事儿一走就是大半年,府里也无甚事情,又让小的悠闲了这些日子。小的也不知王爷怎会一回来就将小的打妙音阁里叫出来,给小的这样要紧的差事。小的自知出身下贱,不配贴身服侍公子,只求公子看小的可怜,留在这院子里做个洒扫下人也好,只莫把小的再送回妙音阁去,小的今生今世给公子做牛做马,下辈子结草衔环报公子大恩大德!”

    董宁宁都听傻了。

    似乎……似乎他随口一问,问到了什么要害上?

    如果董大夫是正儿八经的古人,个性再严肃一些,只怕就要发火。肃王是看不起人还是怎地?欺负他孤身一人,所以连个正经小厮也不给,找个府里的舞姬充数?肃亲王府难道连个家生奴才也找不出来?

    但董大夫不是古人,他的脑筋也不会转到那个方面去,听了寒枝的话只觉得这孩子可怜,顿时决定要好好留下他,做佣人总比做……强。

    也好在董宁宁想得单纯,没有丝毫怪罪,实则寒枝此举甚不明智。

    如果他不开口,不要说董宁宁不知道他的出身,就是肃王也早忘了自家妙音阁里还有寒枝这么一号人物,之所以选上寒枝当小厮,完全是顾雪贤推荐的。

    肃王不在府中的大半年,妙音阁里养着的人整日里不过练练曲子编排些新舞,其余时间就是寻欢作乐。几个管事的看白养着这么一群闲人,焉能好受,便变着法儿地想差这些人干活。舞姬们虽低贱,却也娇生惯养着一身细皮嫩肉,说到粗活就躲得远远的。也实在怪不得他们,本就是任人作践的身份,再要做粗活,换谁谁愿意干?

    只有寒枝除外。

    每天练完曲子,就候在妙音阁门口等,看有没有哪位管事的或者有体面的下人过去,主动出声询问,要不要人跑个腿做做粗活什么的。

    起初众人都防着他,生怕他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后来见他总是这样,几个胆子大的便慢慢将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交给他做,反正横竖是个舞姬,做得好不好的,谁在乎。寒枝也怪,干完活从不要赏钱,该有的赏钱也全数交给差使他干活的那个人,就只叨叨一句话:“奴不怕苦,粗使下人的活奴都能干,您看要是有空缺,奴能不能顶上?”听了这话的人多数就是笑一笑,敷衍他几句。

    多稀罕,肃亲王府里还能缺了粗使下人?

    有一回,寒枝又在叨叨那些话,恰好被路过的王府总管顾雪贤听见。妙音阁的人穿着打扮都和其他下人不同,顾总管一眼看到就去瞅身边几个管事。

    照规矩,妙音阁的人等闲不得出院子,更不要说四处走动,差事寒枝干活的人一般也都挑些不很要紧的,自己偷个懒,寒枝也跑不远,大家睁眼闭眼罢了。谁知好巧不巧,就给顾总管看见了。

    几个管事的知道顾雪贤虽然看上去文弱,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少不得找一番借口先讨饶,说到最后索性说因为看寒枝是个傻子,是以敢叫他跑腿干活,又把他平日里那番话和所作所为都添油加酱说一遍。

    顾雪贤不动声色地给了个警告,随后把寒枝单独叫出来。别的不多说,只问他是不是不想在妙音阁待了。

    寒枝不敢说是,也不想说不是。他早就想过了,在妙音阁待着,日后不过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命,就算年纪大了放出去的时候得一笔银子,可是故乡亲人都不记得,哪里又有安稳生活的地方。倒不如求求王府里边能说得上话的人,做一个粗使下人,月钱少也无妨,被人欺压也无妨,总能落个干干净净。

    后来顾总管收到王爷书信,说要他找一个老实可靠又勤恳的小厮,还要是从府里调走也不引人注意的。

    王府的下人就像老树的树根,谁和谁是表兄弟,谁和谁认了亲家母,谁和谁又是什么样的姻亲,彼此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找一个老实可靠又勤恳,调走了还不引人注目的……顾雪贤便想到了寒枝。

    送寒枝出府前,顾总管还特地交代,莫要说自己原先是舞姬,只说是王府的下人,凭谁问只不承认就是。这样混得两三年,等年岁大了再想办法给他到别的地方谋个差事,安安稳稳过完余生就是了。

    结果顾雪贤前脚叮嘱完,寒枝后脚就被吓得自己漏了馅儿,倒叫顾总管的苦心差点儿作废。

    董大夫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无知”给了这个少年一条生路,还暗地里赞叹这练跳舞的孩子就是长得好看,肃王也真放心把这么鲜嫩嫩一个男孩儿放他身边,却忘了自己在王爷眼里,何尝不是鲜嫩嫩的。

    作者有话要说:素谁说我每章都是正好3000滴,粗来!戳屁屁!xdddddd~~~~

    日更的后果终于体现鸟。。。。潜水滴越来越多鸟qaq。。。。

    又木有钱钱,又木有评。。。咆哮马上身对天长啸:俺不活啦!~!俺活着还有神马意思啊~!~!

    突然想到那时候自己披着马甲在自己文下留言的某大神。。。那是多木的寂寞如狗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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