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尔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人怎么这么调皮,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句话陪了他整整十二年。

    从七岁到十九岁。

    他最不缺朋友,走到哪,都能跟人打成一片。

    范尔那样调皮,无非是想引起父母的注意,得到一句半句温柔的责骂。

    不知怎的,年少的他特别世故,不论父母如何责备他,他都笑嘻嘻地承受,认为可怜天下父母心,一切责骂,都因父母心疼他。

    这种特殊的待遇持续了十年,在范尔十七岁那年,父亲另结新欢,抛下他和母亲。

    在那以后,范尔像是变了一个人。

    先是搬家,然后是工作。

    范尔起初只是普田建造的一名普通保安,负责巡视整栋大厦的安全问题,下班后要检查每间办公室是否关灯,小心做完这一切,他才能下班回家。

    要到八点多,他才能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公寓。

    他的新住所是一幢老式房子,已有多年,每天要爬四层楼高的楼梯。

    这一天,范尔特别疲倦,走到二楼时,不禁靠在转角的墙壁上深深呼吸,抬起头来,仿佛看见七八岁的自己,啪啪啪奔上楼去,不费吹灰之力。

    才几个月而已,生活上种种不如意已经把他体内精力榨干。

    范尔再往上走,他揉一揉酸痛的小腿,总算到了家门口。

    掏出钥匙,刚要开门,他听见喵呜一声。

    是一只猫。

    范尔没去理睬它。

    脚背一阵酸,范尔低下头,看见一只小小的玳瑁猫竟跑来蹲在他的鞋面上。

    它正仰起头看范尔呢。

    范尔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也没有这样的兴趣,不过此刻也觉得这只球状小猫十分有趣。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是谁家的猫?”

    猫自然没有回答,耸耸脊背,在门灯下,那黄白棕三色一体的皮毛就似绒球般可爱。范尔转动钥匙,推开大门,那只猫自己进了公寓。

    范尔说:“喂喂喂,你。”

    但是猫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厨房里面去。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便意志消沉,她去了乡下老家休养生息。故而,范尔一个人住。独居的男子,不是既乱又脏,就是略有洁癖,范尔是后者。

    他追到厨房,猫蹲在碗橱边。

    范尔诧异,好有灵性的一只小动物。

    他倒了一碟牛奶给它,说道:“假如你不到处乱跑,弄脏我的地盘,你或许可以留下来。”

    猫轻轻喵呜两声。

    范尔不再管它,他太累了,洗完澡便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觉玳瑁猫躺在他身边。

    令范尔意外的是它十分干净,不似弃猫。

    他出门买了若干猫食罐头,回来时同公寓管理员说,他捡到一只玳瑁猫,有哪一家丢了宠物,可以找他认领。

    但是一个礼拜、两个礼拜过去,没有人有任何表示,玳瑁猫在他家里落地生根。

    范尔有了一个伴。

    下班开门,猫一定在门边等他,看见了他,便绕着他脚跟走三圈,十分亲热。范尔急急添水给它喝,同它说话。

    猫渐渐长大,不到一个月,已经有中猫大小,双眼绿油油露出精光,皮毛更加鲜明亮泽。

    范尔带它去兽医院检查过,证明它身体健康,没有携带任何疫病病菌,人猫从此成为好朋友。

    范尔一向反对单身男女饲养宠物,活脱脱便似寂寞的老人家,不知怎地,此刻他却在玳瑁猫身上得到温暖。

    一个周末,范尔在家清理衣橱,门铃忽然响起来。

    范尔说:“一定是收电费的,玳瑁,我的钱包搁在哪里?”

    那只猫走到他身边,呜呜地叫,随即跳上沙发,果然,范尔的钱包就在那里。

    “谢谢你,玳瑁。”

    范尔去开门,出乎他的意料,门外的客人是他的前任男友谷友吉。

    范尔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便生起气来,他一直对他不公平,从来不为他着想,这次故技重施,谷友吉有备而来,密谋已久,趁他不备,使他失措。

    人一旦失措,便容易犯错。

    “我可以进来吗?”谷友吉问。

    “有什么事?”

    “给我一个机会,我只需要十分钟。”谷友吉开始玩他的老把戏。

    十分钟之后还有十分钟,发展到后来,他就会赖在这里,不肯走。

    真是可恶,他算准了范尔会在家,周末无处可去,没有约会。

    范尔不想表现得太过小家子气,只得让他进屋。

    谷友吉一坐下来便说:“范尔,我已与美美分手。”

    范尔闻言一怔,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早已分手,结束关系之前,谷友吉已经对他不忠,继而冷落他,使他尴尬,逼迫范尔同意无条件离开。

    范尔沉一沉气,“喝什么?”

    “老规矩。”

    “对不起,我忘了。”

    这种事记来干嘛?

    “热柠檬茶。”

    “请稍等片刻。”

    隔了一会,谷友吉跟进厨房来,范尔有点后悔让他进屋。

    他说:“有什么事请快点说,我约了人,一会就要出门。”

    “我明白。”

    范尔端着柠檬茶走出客厅。

    谷友吉说:“我长话短说,范尔,这次我来,是要求复合。”

    范尔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不禁一呆,但这也许是一种手段。

    “范尔,你认为,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希望?”

    范尔看着他,感慨万千,不知如何措辞。

    他事先一定打听过,知道这一年多以来,范尔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也一定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范尔努力工作,已经升级加薪。

    范尔现在配得起他有余了,不然他又怎么会回头找他。

    “阿吉,大家做朋友不是很好吗?”范尔说。

    谷友吉忽然坐近,抓住范尔的双肩,在这要紧关头,玳瑁猫忽然跳过茶几,打翻柠檬茶,谷友吉见一裤子都是茶水,便本能地站起来找纸巾擦拭,一边说:“你什么时候养的猫?这么胡来。”

    范尔松一口气,把猫抱在怀里,心生感激。

    多亏有这只玳瑁,否则他未必可以承受得住谷友吉的花言巧语。

    谷友吉的白色长裤上有一大片褐色茶渍。

    范尔打开大门,“你先走吧,我想清楚了再通知你。”

    他整个人已经站在门外,大有“你不走我走”之态。

    谷友吉没想到他如此强硬,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范尔睁大眼睛,那只猫也睁着大眼睛,四只眼睛炯炯地看着他,他只得说:“我改天再来找你。”

    谷友吉走了。

    范尔关上大门,一额头的汗,颓然倒在沙发上。

    原来他怕谷友吉,当然,他曾经那样伤害他。

    范尔抚摸着玳瑁,喃喃道:“连你也不赞成?”

    玳瑁猫叫了数声。

    “对,”范尔说:“已经逃出魔掌,岂有再回头的道理。”

    玳瑁猫蜷伏在他的腿上,范尔说:“对,我们不理睬他。”

    讲得出做得到,范尔没有答应他的约会,没有回复他的短信,面对他的各种邀约,范尔无动于衷。

    听一只猫的话?当然不,范尔听从自己内心的指示。

    寂寞归寂寞,日子过得清净。

    真的要走伴侣安慰,也不算太难。只是范尔在这方面相当挑剔,宁缺毋滥,不过,有时候他自嘲地想,能与谷友吉这样的人发生关系,也算是一个污点。就像白色裤子上的茶渍,时间都无法洗褪。

    过些日子,范尔在家招待密友。

    所谓密友,就是跟他身在同一个圈子,有着相同的取向,又一般洁身自好,不乱搞男男关系。

    密友陈鸣一进门,见到玳瑁猫便说:“这只猫好眼熟。”

    他一伸手,猫便跳进他的手臂。

    范尔笑,“你俩有缘。”

    陈鸣问:“你有没有听说江湖最新传闻?”

    “说来听听。”

    “说起来,与你有关呢。”

    范尔吓一跳,“愿闻其详。”

    “谷友吉又有了新男友。”

    范尔一听就炸起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我清清白白好好的一个人,请你们高抬贵手,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好不好?为什么这个人一有什么桃色新闻,你们就联想到我,又要数落我一遍?我早就跟他分手,割断关系,跟他没有任何来往。你扪心自问,你们这样做,对我来说,公不公平?”

    陈鸣没想到范尔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十分尴尬。

    范尔说:“请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半晌,陈鸣感慨地说:“我不怪你,他的确大不如前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范尔连连摆手,“你还是不明白,这跟他是否飞黄腾达没有任何瓜葛,我已经放下他。算了,免伤和气,不说这些了,来,吃水果。”

    陈鸣说:“我倒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范尔高举双手,“免了,免了。”

    陈鸣无奈,只得赔笑喝茶。

    这么好一个人,陈鸣想,这么聪明,生活得井井有条,事业又小有成就,偏偏遭人戏弄,玩弄感情,上天不公平?不,就是太公平了,所以每个人只能分到一点点好处。

    没有人可以十全十美。

    连维纳斯都有缺憾,她断臂。

    到了告辞的时候,陈鸣说:“那人是我的远房亲戚,人长得高大英俊,又是知识分子,你若回心转意,大家不妨吃顿饭。”

    范尔笑着把他送走。

    那番话听过就算,没有放在心上。

    玳瑁猫喵呜喵呜地叫。

    “什么事?”范尔问。

    沙发缝里有一只水钻手链,猜想是陈鸣拉下的,这种时髦款式的饰物虽然不是真的宝石,价格却不便宜,范尔把它放在一角。

    玳瑁猫不住用爪拨弄那串手链。

    范尔说:“你这只鬼灵精,你就差不会说话。”

    玳瑁猫抬起头叫了一声。

    第二天范尔打电话过去,陈鸣那边人声嘈杂,像在庆祝什么不具名的节日。

    陈鸣说:“原来是你捡到了,我还怪心痛的。那条手链是别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价格不菲,反正有空,你过来吧。”

    “人太多了。”现在的范尔最怕吵,他常常说,噪音催人老。

    “我们也快散了,过一会就没人。”

    “那好,不过我只停一下。”

    “得了。”

    范尔坐车去陈鸣家,发觉他没骗人,客人真的走得七七八八,范尔把手链还给好友。

    喝了一口茶,刚想走,忽然脚边毛茸茸的,他低下头:“咦,玳瑁,是你,你怎么跟过来了?”

    “你叫它什么?”

    这时范尔看清楚了,不,它不是玳瑁,毛色非常相似,但是眼睛的颜色不对,玳瑁是绿色眼睛,这只是褐色,并且面孔也不如玳瑁那么圆。

    范尔不禁笑出来,抬起头,发觉发问的是一位年轻男士,白衬衫卡其裤,精神奕奕。

    他啊地一声,“大哥!”

    可不就是陈家明。

    只见陈家明伸手抱起猫,“它叫三毛。”

    “这是你的猫?”

    “正是。”

    范尔舌头打结,“大哥,好久不见。”

    陈家明笑了笑,“对,好久不见。你个头长了很多,快同我一样高了。”

    范尔脸红了。

    陈鸣走过来,“你们认识?堂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范尔也有一只这样的猫。”

    陈家明笑,“那真要介绍它们认识了。”

    陈鸣附在范尔耳边,轻声说:“他就是我准备介绍给你认识的远房亲戚。如何?还不错吧。”

    范尔讶异地望着他。

    这么说,难道,莫非,陈家明也是同道中人?

    他张大嘴巴,十分惊讶。

    陈家明轻轻说:“呀,被你发现了,不过我也没吃亏,我也知道了你一个秘密。”

    是,他说得对,他们的取向只能是秘密。

    回到家,范尔抱起玳瑁猫,对它说:“因为你找到一串陈鸣丢下的手链,所以我才去他家。另一只猫又帮我找到了陈家明,玳瑁,这里面是否有一个故事,情节由你安排?”

    玳瑁猫把双眼眯得极细极细,看着范尔。

    范尔说:“有时候,你们真教人类害怕。”

    玳瑁猫叫了一声,像是受了委屈。

    范尔连忙说:“不不不,我不怕你。”

    他随即苦笑起来,“我在做什么?我在同一只猫说话,要命,我开始老年人行为,去去去,你自己去玩。”

    他把猫放到地上。

    玳瑁弓起背,伸一个懒腰,摇摇头,走开。

    猫的姿势真漂亮,难怪人们形容一种慵懒美貌的女子像猫。

    范尔何尝不想扮演这样的角色,只是无暇操练,他怕演得不三不四,旁人当他十三点还无所谓,最怕的是老板要他滚蛋。

    范尔躺在沙发上睡着。

    电话铃响了又响,响了又响,朦胧间他就是不想爬起来接听。

    他把脸转到另一边,决定继续寻梦。

    有时心力交瘁,下班后回到家,范尔连吃饭的劲道都没有,说实在的,做得那么辛苦,工资却只有那么一点点,有时候真想逃避。

    但是那个打电话的人似乎下定决心要找到他。

    范尔惨叫。

    就在这个时候,范尔听见卡的一声,电话听筒被推至一边,线路接通,有人在一头“喂喂喂”地叫,范尔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发觉玳瑁猫蹲在电话旁。

    范尔骇笑,“玳瑁,你什么时候学会接电话了?”

    是陈鸣的声音。

    范尔没好气地说:“怎么搞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范尔,谷友吉与美美打架,纠缠到派出所去了。”

    范尔沉默一会,“关我什么事。”

    陈鸣啼笑皆非,“我以为你有兴趣知道,毕竟彼时很多人替你不值。”

    “陈鸣,很久以前他已经失去骚扰我的能力。”

    “对,你现在最好的朋友是一只猫。”

    “别讽刺我。”

    “不是吗?你养一只猫,他也养一只猫,下了班统统躲在公寓里跟猫说话,成何体统!依我看,不如你们在一起算了!”

    “陈鸣,你说得太严重了。”

    “严重?你上次没看到吗,那家伙来我家做客都带着猫。”

    范尔失笑。

    “把我最好的三文鱼喂它,你想想,是不是有病。”

    这才是重点吧。

    范尔说:“爱动物爱孩子的人都坏不到哪里去。”

    何况,他从来不觉得陈家明是坏人。

    “你跟他是一伙的。”

    陈鸣气呼呼挂断电话。

    范尔转头对玳瑁说:“明天我也买三文鱼给你吃。”

    说得出做得到,下了班他去公司附近的欧洲精食店买东西,没想到一进店就看见陈家明。

    他同他打招呼。

    “大哥!”

    “你也来买东西?”

    “是。”范尔点点头,他请教道,“哪一种鱼好吃?”

    “你自己吃还是买给猫吃?”陈家明笑问。

    “人与猫都要吃。”

    陈家明笑眯眯地隔着橱窗东指西点,替范尔买了一大包食物,又抢着付了钱。

    “这怎么好意思。”

    “你既然叫我大哥,算了。”

    范尔说:“那我真得多叫几声。”

    他们有一段路是同路的。

    在分岔路分手的时候,陈家明忽然说:“很难想象吧,在这个城市里,住着我们这样一群人,每天正常上下班,偶尔开聚会,但是从来没有外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范尔点头。

    他的秘密可不止这一个。

    那天晚上,玳瑁垂头丧气,似感不适。

    范尔有点不安。

    第二天加班返来,玳瑁蜷缩在一角一动不动,范尔立刻取出藤篮,用一块毛巾裹着玳瑁,放进篮子里,刚要出门去宠物店,电话铃响了。

    范尔原本不想管它,可是玳瑁却在篮子里烦躁不安,范尔问:“你要我听电话?”

    电话那头是陈家明。

    他说:“上次我给你推荐的那种罐头到货了,你有空过去看看。”

    范尔说:“多谢,但是我现在没空聊天,我的猫不舒服,我要带它去看病。”

    “已经九点多了,医生都休息了。”

    “天!那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养猫时间长,我有经验,等我过来帮你看看。”

    “好。”

    范尔轻轻抚摸猫,“好了好了,算你机灵,找到人救你了。”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妥。

    玳瑁根本没见过陈家明这个人,一切都是巧合。

    巧合?

    范尔有点糊涂,自从玳瑁进门之后,发生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好像不大可以用常理解释。

    这只猫仿佛有先见之明。

    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是。

    门铃响了,门外正是陈家明。

    抱着猫的范尔松一口气。

    陈家明一脸笑容,“别紧张,让我看看它。”

    玳瑁轻轻纵身跳进他的怀里,家明一怔,“咦,这只猫,少有的善解人意。”

    “可不是,”范尔说,“有时我觉得它跟人一样聪明。”

    家明笑笑,洗过手,替玳瑁诊治。

    “没什么事,可能是消化不良,吃点药就好了。”

    范尔面露佩服之色。

    家明继续说:“猫吃得不好会掉毛,没精打采,跟人一样。”

    范尔看着他,“大哥,你真爱动物。”

    家明只是笑。

    一个人漂泊在外那些年,只有猫陪伴他。

    玳瑁跑去睡觉。

    家明留下来喝了一杯咖啡,他答应第二天再来。

    玳瑁却已经没事了。

    范尔抱起它,“你装病?”他问它。

    猫放松身体,像一只玩具。

    “你这个家伙,害我白担心一场。信不信我训练你跳火圈,信不信我多养一只狗教训你?”

    玳瑁好像听懂了每一个字,他懒洋洋眯主人一眼,表示抗议。

    范尔把它放到床上,玳瑁喵呜喵呜叫了很久,范尔完全搞不懂它要说些什么,叹口气,熄灯睡觉。

    之后,玳瑁就失踪了。

    范尔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为一只猫流泪。

    但是当他四处找不到玳瑁的时候,他掩面痛哭。

    男子汉大丈夫,不是没有眼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门窗都关得很严实,家具简单,猫不可能无故消失,连洗衣机里面都找过,就是找不到玳瑁。

    它似消失在空气之中。

    来的时候,无缘无故,去的时候,神秘失踪,它根本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它会接电话,会赶跑客人,会装病,会做媒人,它跑到哪里去了呢?

    是否在范尔家的任务完毕,便去了另一户人家?

    可以想象那一家,必定有一位寂寥的男子或女子,郁郁寡欢,唯一的寄托,也许只是工作,玳瑁出现以后,会给他或她带来欢笑,它会替主人做主,帮忙寻找对象。

    玳瑁绝非一只普通的猫,范尔太清楚了。

    午夜梦回,范尔总会想起它。

    这时,范尔满二十二岁。

    他觉得上天待他不薄,虽然他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他寂寞的日子并不多。

    年幼时,贪吃的他爱好甜食,尤其是街头便利店出售的多种口味的冰淇淋。

    没有零花钱的范尔,只能过足眼瘾。

    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递给他一份棉花糖:“别看了,这个给你。”

    范尔伸手去拿。

    “慢着,我有一个条件,你吃了这个棉花糖,以后就要叫我大哥。”

    “好。”

    从此以后,范尔看到陈家明总是称呼他为“大哥”。

    当年的棉花糖很甜,一起被范尔咽下去的,还有另一种甜食。

    多年后,范尔明白了,那种甜食叫爱情。

    这是他最盛大的秘密。

    他坚持这个秘密很多很多年,因为深知这份坚持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于是久而久之,它就变成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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