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出奇的好。晴朗的天空一片湛蓝,偶尔漂浮着朵朵棉花般的云朵,煞是好看。然而,虽暖风和煦,轻轻拂动的时候,正院院中那几株梧桐树,还是间或的飘落下来几片红叶,叫难得的好天气,也增加了几分秋冬的萧索和凄清。

    正如同余家大部分人,面对着冷清到如此地步的及笄礼,心中的失望和悲凉。

    昨日的帖子没有派发出去,安平大长公主就早早的下了逐客令,而之前派发的帖子,除了族中几家不得不仰仗着余丞相过日子的族人,便是之前有些来往的亲友,也都未曾登门。

    如此看来,余锦纾在宫府中的所作所为,短短一日的时光,果然就已是被传遍了整个的成都城。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观礼,也没有人会乐意自家娶回这么一个媳妇。

    大唐的风俗习惯,及笄礼观礼,也有变相的相看之意。很多人家寻儿媳,便是在参加姑娘家的笄礼时进行,因为大唐女子,要行了笄礼之后,才可定亲。

    笄礼某家夫人若是替自己的儿子或者亲友的孩子看上了那个姑娘,便可跟姑娘的父母亲人先私下接触接触,透露出自己的意思来,若是双方均有意,便可商量时间遣媒人上门,下聘,纳彩,定亲……

    大唐许多的儿女亲家,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中定下来的。

    今日余锦纾笄礼上,除本族人之外,无一外姓之人观礼。其中所表露出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意味,可想而知。

    整个的及笄礼上,身为余家掌控者的余定贤一直保持着如墨般黑沉的神情,未曾露出哪怕一丝微淡的笑容出来。为了这个及笄礼,为了彰显他预备重新踏出新旅程的决心,精心准备了许久,却没料到,被余锦纾几句话就完全破坏殆尽。

    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他日就算他能够重回到往日的地位,此事也会成为一个笑柄。

    因此,虽则及笄礼依旧按选好的时辰如期举行,他的愤怒和不喜,却根本没有任何掩饰的表露了出来。从这一日起,余锦纾原本的利用价值已经降到了最低谷,再引不起他任何的在意了。

    不知道余锦纾若知晓了,她昨日因嫉妒而做出的蠢事,让她完全的失去了伯祖父剩余的最后一丝怜爱之心,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此刻,她只顾着伤心难过,她的及笄之礼,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成年之礼,如此难堪,如此冷清,如此……叫人难以言说。

    整个笄礼上,除了担任赞者却一直精神恍惚,一个命令才一个动作,神思不属的锦绣。也只有担任正宾的柳氏,才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每一个步骤,严格尊礼守矩,并未因观礼之人的缺席而敷衍了事。然而,饶是她如此竭力的想要力挽狂澜,却到底不是这场戏的主角,耐不住真正的主角余锦纾全程泪流不止,哀婉委屈得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一般。

    恨铁不成钢已经完全无法形容她那一刻的心情,对于这个想踩着自己孙女儿锦绣上位的堂侄孙女,柳氏也已经早没有了任何的同情和期望。

    待得聆训完毕,柳氏象征性的为伏跪在地的余锦纾插戴上最后一支金簪,便连看也没再看她一眼,直接宣布笄礼完成。

    之后,抬腿便离开了余家旧宅的正堂。

    从插上金簪的这一刻开始,余锦纾成年了,她可以开始相看婆家并定亲,然后准备嫁妆,接受婚嫁前教育及培训。未来三年的日子,便再不会像守孝这段时间里那么的清闲了,自然她也就没有多少时间来找锦绣的麻烦。

    可惜的是,她亲母早早离世,陶氏这个继母,平日里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前头留下的两个孩子的不喜。如今她没了老太太、祖母撑腰,所有的前途皆尽落在陶氏手里,将来会被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拥有什么样的丈夫?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实在是,堪忧啊!

    想到此,锦纾心中就惶恐担忧不已,她清楚的知道,单靠她自己,是完全没有办法反抗继母的安排。可父亲不管,兄长也管不了,若想有个好的未来,唯一能够倚靠的,就只有伯祖父和伯祖母了。

    她焦急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全是哀求和祈愿,她想要寻求柳氏的帮助,期望她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不要让继母将她推入火坑。可她入眼所见的,却是伯祖母柳氏亲热的拉着堂妹锦绣的手,祖孙二人相互依偎着,跨出正堂大门往外行去的背影。

    她,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了?

    锦纾有些错愕,面色瞬间变得更加的苍白凄楚,眼眸里闪烁的情感也分外的复杂。

    自昨日从宫府中出来以后,不管她是道歉,还是后悔,又或者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伯祖母全部都充耳不闻,再也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更不允许她再踏入和悦轩半步。

    那一瞬间,她很后悔。

    后悔自己沉不住气,一看到锦绣幸福甜美的笑容,就嫉妒的发狂。被人几句话一激,就完全忘了原本的打算。原本,她都已经设计好了,要叫别人站出来,将锦绣的丑事抖露出来,彻底的打垮她,叫她获罪于安平大长公主。可惜,到最后不但没有利用上别人,还被别人利用了个彻底。叫安平大长公主不喜,叫伯祖母生了气。

    她跪在和悦轩大门外,希望得到原谅。

    可最后,她看到伯祖母宠溺的出来迎接晚了几个时辰才回府的堂妹锦绣,看到她心疼的搂着她、安慰她。

    她,就那么远远的跪在门外,看着她们祖孙二人亲热的言谈着走进屋子里。

    她们,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就那么坦然的从她面前走过,还讨论晚餐吃什么。

    那个时候,她简直就恨不得站起来,大声的让她们去死,叫她再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此复杂的情绪,灼烧着她,叫她一夜难眠。今日,却又遭受如此冷待,及笄礼上,宾客全无,没有人来祝贺她成人,没有哪家夫人愿意让儿子将她娶回家去做媳妇。甚至于,亲人们也都没有露出一丝的喜意来,仿佛今天举行的,不是她的成年礼,反而是葬礼一般。

    也许真的是葬礼。

    提前为她送葬,因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会被自己的亲父和后母,送进深渊。

    和煦的阳光突然被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遮住,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寒风透过洞开的大门,吹得锦纾本就冰冷的心,更是寒痛刺骨。

    到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的嫉妒和愤恨,摧毁了她原本可以美好的人生,她将为曾经做过的一切,付出沉痛的代价。

    可惜,悔之晚矣。

    不管余锦纾有多后悔,也不管余定贤有多生气,他们预想过的笄礼,却到底还是没能成为想象中的模样。一切,便只能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好在,余定贤的失望和愤怒,很快就得到了纾解。

    十月初一,巳时。

    随着随行太监一声长音唱道:“圣旨到,丞相余定贤接旨。”皇长孙李郅轩、燕王李道亭、福郡王李郅辅联袂走进余府,在跪地伏拜的余家人面前站定。

    李郅轩从太监手中接过明黄色的圣旨缓慢展开,双手各持两端卷轴,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爱卿余定贤恪守孝道,侍母灵前三载,实乃大善。爱卿才德兼备,为国之栋梁,现孝期已过,当返朝堂为朕所用、为国效力。令余三月后回返长安,官复原职,钦此!”

    “老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余定贤伏拜下去,声音有些哽咽。

    便是料想到迟早会接到官复原职的圣旨,当皇长孙以他略带些沙哑的嗓音宣读出这份旨意时,当他以颤抖的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举在头顶之上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触动。

    在川蜀两年多的日子里,他几乎日日煎熬着。

    因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身世,因着多年来的谋划几近落空,还有好似再无半点光明的未来。

    所有的冷待,所有的无视,他通通都记在心中。

    如今,他终于要回去了,回到属于他的舞台。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失败,他永远,都会是那个唯一的胜利者。

    余定贤心中顿时踌躇满志起来,一张多了许多褶皱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眼前立着的为他带来希望的三个人,和那个下了圣旨召他回长安官复原职的皇帝陛下,通通都将是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此时此刻,他对他们,充满了感激。卑微的躬着身子,朝他们说道:“三位殿下,里面请!老臣预备了陋席薄酒,恭迎三位殿下远道而来,请赏脸,共饮几杯。”说着,朝柳氏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眼神的柳氏眸子微眯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得体的笑着告辞,然后拽着锦绣就要往后堂行去。

    却不料燕王突然开口,挑着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余小姐留步,许久不见,余小姐的日子过得倒真是不错,红光满面,姿容更甚当年啊!”

    锦绣脊背一僵,脚步就顿了顿。她回过身来,弯腿微微拜了拜,道:“燕王殿下过奖,小女蒲柳之姿,哪里称得上姿容二字!天底下谁人不知,若论姿容,当以皇族李氏最甚。”

    “哦!是么?”燕王拖长了声音,抬起手互掰着自己双手的手指头,发出“咯咯”的骨头关节摩擦撞碰之声,惊得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柳氏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紧紧捏住锦绣的手腕,如临大敌一般的盯着燕王。警醒着、准备着,一旦燕王要做什么对锦绣不利的事情,就要马上将她拖到自己身后挡住。

    恰在此时,福郡王李郅辅突然转过头,看着燕王,惊讶的道:“呀,燕王叔祖,你手不舒服么?辅儿帮你揉揉。”说话间,已经一把抓住燕王的手,煞有其事的轻揉了起来,一边还关心的问道,“痛不痛?需不需要小力一点?余姐姐,叔祖的手可能受伤了,麻烦你帮我找瓶跌打酒来,好么?”

    燕王彻底的傻住,锦绣垂头暗笑,趁着机会退了出去,命人拿了一瓶跌打酒到正堂,便辞别柳氏,上了安平大长公主派遣过来的马车,往云雾山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我终于活过来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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