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然心中一动,暗自回忆了片刻,却一丝记忆也无,除了小村里那一面,她坚信自己并没见过这个男人。

    她讨厌张邈说话半吞半吐,忒不干脆,拉了拉被子,转身装睡。

    再睁开眼时,窗外日光大盛,居然已近晌午。纪安然面色微微一红,先是一羞,接着却是黯然。她习武多年,本来神完气足,素日瞌睡本来比寻常人少。昨日不知不觉睡着,还睡得这么沉,这么深,并不是什么好事。

    未及多想,肚腹忽然“咕”地叫了一声,纪安然转头向旁边的小厨房望去。那是一个小小的方间,本一眼便可望到头,此时却挂上了一张墨蓝色的布帘子。

    薄薄一张帘子,隔断人的视线,却隔不断那不断飘来的肉香。那肉香勾人之极,纪安然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盯着帘子,不知不觉,“咕噜”咽了口唾液。

    她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似饿得痛了起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抵住腹部,心中怀疑自己是闻到这香气方才从梦中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根修长如玉笋的手指掀开了帘子,一个白衣男子微微弯腰从里头出来。对上纪安然黑黝黝的眸子,张邈双目一弯,笑道:“醒了?正好,马上就可以吃了。”

    口气熟稔温和,笑容和煦灿烂,仿佛二人这般生活在一处是再寻常自然不过的事,又似乎对于照顾她,他从心底里感到开心。

    纪安然分出一点儿注意力到他身上,目光微微一凝。张邈已换了一件素白的布衣,头上戴了一顶方帽,身无余饰,仿佛一个寒门书生。他身量颀长,面如冠玉,这般含笑步来,当真如芝兰玉树,温雅无害。

    张邈见纪安然打量他,垂眸笑道:“这衣服是我今晨买的,安娘看来,可还合身?”

    “买的?哪里买的?”

    “此去西边不足八里,有一乡屯。我还买了些作料,打了两只野兔回来。”张邈知无不言。

    怪不得,那肉汤这么香。他这么一说,纪安然只觉得腹中馋虫又闹腾得慌了。天可怜见,她可是一昼夜未进食了。

    “还有……”张邈欲言又止,神色还算平静,一双觑着纪安然的眼睛却是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纪安然有点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张邈手一伸,纪安然这才注意到一张胡凳上放了一个土黄色布包。他解开布包,捧到纪安然面前,是一套粉色的衣裙,还有一件黑色披风。纪安然顿了片刻,抬手接过。张邈一打帘子,转头把热腾腾的吃食盛了出来。

    即使纪安然诸多挑剔,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张邈做的这锅兔肉算得上难得的美食了。

    “手艺不错。”她不吝称赞。瞟他一眼,又瞟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衣物:“我要沐浴。”

    “可是……你的伤?”

    “没残废,动一动手脚的力气还是有的。”纪安然睡醒吃饱,心情舒畅,语声显得温和不少,却很坚定。她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难道就这么脏兮兮地待下去么?

    张邈带着一丝不赞同的神色很快给她烧好一桶热水,然后很自觉地避了出去

    纪安然忍着痛动作缓慢地洗完澡,张邈进来收拾完在胡凳上坐下,见纪安然全身都带着水汽,正握着湿漉漉的长发,半倚半躺,粉色衣裙略大了一点,更显得她削肩束腰,弱不胜衣,目光中微微闪过一丝欣赏神色。

    他关切道:“你觉得怎么样?我虽内力浅薄,好在是天山同门,如蒙不弃,愿助师妹疗伤。”

    纪安然懒懒挑眉:“行了别装了,有什么目的赶紧说。”张邈面色微沉,眼中露出一丝委屈,正要说话,纪安然不耐烦地抢在他前面开口,“别摆出这副样子了,绕来绕去,有意思么?就算你要套近乎也说清楚点,天山弟子?呵,敢问你师承何人?”此人的武功的确是天山派的,可却不全不尽,就像他为人一般。

    天山派人数稀少,纪安然的辈分又算高的,若是张邈说他是她的师侄,她倒还要在心里盘算计较一下,但一上来就叫她“师妹”嘛……天山派有资格这么叫的就那么两人。怎么看,这个年轻男人也不会是呆在天山上苦修的那位师兄。

    “师承嘛……”张邈脸上一点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恼怒,反而似笑非笑道,“张雨辰算是我师父吧。”

    张雨辰!

    纪安然瞳孔一缩,手指微动,紧紧攥住袖中匕首。

    张雨辰当年被逐出天山派的时候年纪尚轻,也还没有收弟子,后来捉走他们,身边也只跟了一个哑仆,因而她根本没有想过,张雨辰死了这么多年,还会再和她产生纠葛。此刻再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见她脸色骤变,张邈“呵呵”一笑:“你别怕,我不是为她报仇的。你杀了她,我高兴还来不及,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怪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慢声道:“这么多年,我在她手下苟且偷生,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活着,有朝一日能杀了她报仇。后来她失踪,我找到机会跑出来,竟给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他目光转到纪安然脸上,忽地起身一揖,郑重道:“多谢。”

    “是程师伯杀的,和我没什么关系。”严格说来,张雨辰是死在程菁和李荣康手下,不过纪安然并不全信张邈,自然不会把李荣康说出来。她淡淡道了这一句,盯着张邈,等他的解释。

    张邈道:“当年,张雨辰那毒妇施诡计擒我父,杀我母,我装作受惊过度失了记忆,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此后跟在她身边,为奴为仆,转眼就是近二十年。”

    纪安然怔了怔,细细打量眼前这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十几年前,他只是一个稚童,这得要多深的城府心计?可能么?不可能吧?

    她目光一凛,心下并不怎么相信:“张雨辰为什么要杀你父母?”

    张邈脸色阴沉,恨恨道:“为了一部武功秘籍,一把短剑。”

    武功秘籍……短剑……这么说来,是寻常杀人夺宝的江湖纷争。张雨辰出身天山派,眼界本是极高,自身修为也是不弱,什么样的东西能叫她出手争夺?纪安然在心里计算着张邈话里的真实性有多大。

    等等……短剑?!

    一幕往事忽在纪安然脑中闪现,那人雪衣成血衣,命在旦夕,却手握剑柄疯狂大笑……她心头一跳,猛然问道:“令尊是?”

    “家父姓张,讳吾琮。”

    纪安然张了张嘴,怔怔望着眼前男子。

    “……及后,武功被废,无力出天,心忧妻儿,深悔识人不清心忧妻儿……”

    纪安然目光复杂,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她和张吾琮是隔世师徒,但正因如此,她更感到要帮他照顾后人的责任……前提是他有后人存世。如若此人说的是真的,那他和她的关系确是无比亲厚。可若不是……她目中寒光一闪,一字一句:“你有何凭证?”

    她既希望对方能拿出证据,又担心真有证据,是精心伪造编织的陷阱。问了这一句后,紧盯着张邈,听他怎么答

章节目录

盛世安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禁忌书屋只为原作者踩蚂蚁的小蘑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踩蚂蚁的小蘑菇并收藏盛世安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