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兵士们听说叶鸿熙怀里人质乃是纪三娘,皆不敢向他随意放箭。叶鸿熙内力高强,黑袍猎猎,头戴星月,去如流光。下头的小兵即使熟知地形,要想围堵追上,却谈何容易。

    眼见要给他轻松脱围,远处忽然“嗖嗖”两箭射来。叶鸿熙左手托住纪安然,右手以內劲一拨一带,徒手将两枚箭矢带落。

    原来是后面赶来的人不知就里,见刺客即要脱围逃出,情急放箭。

    这两箭就像是一个信号,霎时间千箭如雨,从四面八方射来。打了两年仗,将士们恨极了突厥人,见了叶鸿熙形貌,心火大炽,岂能容得他在乐府自由来去。

    “住手!休伤了纪姑娘!”孙二狗见了这情景,吓得心胆俱裂,嘶声高喊。

    韩冬一愣,心里模糊地想到:“那是纪姑娘?哎哟,那可真不妙啦。”却听一片叮叮当当的金铁之音,抬头见那黑衣人拔出腰间弯刀,身如疾风,刀如闪电,眨眼便扫下数十枚羽箭。

    非但他自己分毫未伤,就连肩上的纪安然也是安然无恙。

    众人知是来了一个高手,更要将其擒下。叶鸿熙面对一众堵截攻击,凭借手里尺许弯刀,且战且走,杀出重围。

    就在他离出府不过数步之遥时,忽闻一道声音响起:“客人远道而来,未曾远迎,是老朽不对。请留下饮杯茶水,让老朽一尽地主之谊。”

    这声音响起,众兵士如遇主心骨,面上一松,不自觉放缓手里攻击。

    叶鸿熙疾奔中忽有所感,毫无预兆地将身一偏,一道青光斜斜没入肩头。他闷哼了一声,脚步踉跄,险些从屋顶栽下。

    他的肩头插着一块碧青色的圆镖,看材质不似钢铁,倒如美玉,在夜色下泛着石头的光泽,却是极薄。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灰白色的人影已经站在另一方屋檐上,没人看清他的身法,也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久闻老将军武功盖世,原来也和暗箭伤人的宵小无甚区别。”叶鸿熙直起身子。

    “竖子尔敢!”

    “休得胡言!”守军们大怒,向他还口骂道。

    乐鸣涛却是微微一笑:“老夫留客心切,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正要再赏他一枚“青杏子”,叶鸿熙忽拉下纪安然抱在身前,弯刀一转,搁在她颈侧。

    “还请将军顾惜她的性命,莫要再轻举妄动。”

    乐鸣涛瞳孔一缩,哈哈笑道:“我若是你,就不会伤她。要是你好好放了小丫头,咱们也都一切好说。若不然的话……”他一双重瞳精光四溢,叫人不敢逼视。

    叶鸿熙肩头染血,神情却益发冷峻傲慢,嘴角一勾,说道:“在下叶鸿熙,今日不过是来恭请县主前去做客,未想如此劳师动众,还惊动了乐帅,实是晚辈的罪过。”灯火明亮,他雪亮的刀刃下压,将白皙细腻的肌肤狠狠一碾,似乎下一刻就会割破皮肤血管,直叫人看得心惊胆战。

    乐鸣涛将目光从纪安然的脖颈上移到她苍白却镇静的脸上,皱眉问:“县主?”

    叶鸿熙道:“是啊,是你们圣元皇帝御口亲封的县主,还有个封号……”他低头看了看纪安然,貌似思索了一下,“惠嘉?”

    众兵士大吃一惊,有人大声质问:“你莫胡说,胡乱抓个女人就说她是劳什子公主县主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王公贵族,还恰恰好撞到你手里?!”

    “就是!纪三娘和我们一起打仗守城哩,别编了!快放人!”

    叶鸿熙挑眉笑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人,“乃是前浔阳侯纪伯渊和慧芸大长公主嫡嫡亲的孙女,圣元皇帝身边的红人儿。县主,你说是么?哦,我忘了你被我点了穴道。”说罢手指极快地一拂,纪安然轻“啊”了一声,却是望着乐鸣涛,微露愧色。

    乐鸣涛道:“你……你是伯渊的孙女?”

    纪安然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安然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将来若有机会,再向大帅请罪。”

    乐鸣涛神情一震,嘴唇动了动,方要说什么,叶鸿熙刀刃下压,雪白娇嫩的肌肤立刻出现一道血痕,血珠子滴滴冒出。“大帅,请退后五十米。”

    “五十米?那不成。”

    乐鸣涛方一拒绝,叶鸿熙刀又下压半寸,霎时鲜血狂飙,纪安然面色惨白如纸,命在旦夕。

    “住手!”好几人惊叫出声。

    纪安然感觉到刀刃压着自己的动脉,感觉到自己突突的脉动,却也感觉到后背紧贴的胸腔内突突急跳的心脏。此时性命尽在人手,自己毫无办法,反而想道:“他在紧张?他一定很害怕乐鸣涛。”

    乐鸣涛喝道:“好,我退!不过只能退三十米,不能再多!”一甩袖,果真往后退去。

    他方退十来米,叶鸿熙手指一弹,轰隆一声,一片呛人的白烟炸开,烟雾消散,众人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大帅!”军士们灼灼盯着乐鸣涛,等他示下。

    乐鸣涛挥袖散了散烟,冷哼道:“难为他还藏了这一手!这小子中了我的青杏子,跑不远。分头去找!”众人领命去了。他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留在府中不出,心内却甚是焦虑。故人之后出现在自己身边,他却不知道,还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劫了她去。心烦意乱之下,忽看见几个小兵围着一个妇人手忙脚乱地安慰,扬声问道:“做什么?”

    “大帅!”小兵散开一点,当中那低头抹泪的妇人抬起头来,饶是荆钗布裙,不掩清雅颜色,梨花带雨,更添哀丽。“大帅,求求你救救安儿……”她见了乐鸣涛,双膝一曲,就要往地上跪。

    原来外面声响大作,周氏醒转,见隔壁纪安然不在,心里突突不妙,便推门出去,看见外头一片混乱,许多武装士兵提刀提枪奔来走去,呼呼喝喝,叫嚷“刺客”,心中怕极。但她担心纪安然,还是大着胆子往人流处去,刚拐过走廊,远远瞧见一人伫立屋顶之上,手中挟持的可不正是她的心肝宝贝?见纪安然脖子上明晃晃刀刃,她险些尖叫出声,给人一把捂住嘴巴。却是一个小兵。那小兵告罪道:“夫人,我们大帅正在与那狄狗谈判,你莫在这个时候叫嚷,害他老人家分心。若有差池,纪姑娘可就没命了。”

    周氏硬生生忍到后来,烟雾散去,纪安然踪影全无,当即便哭成了个泪人儿。

    乐鸣涛向她告了罪,慰道:“夫人放心,乐某定会救回小县主。”

    叶鸿熙带着纪安然于民巷间极快奔跑穿梭。纪安然咳了几声,颈上鲜血流速更快,只觉一阵头昏无力,虚弱道:“你既带着烟雾弹,还让他退后……你、你好狡猾……”

    “别说话。”叶鸿熙靠着墙停下脚步,撕下一截里衣上的布,为纪安然包扎好伤口。“我不想伤你,不过乐鸣涛武功高强,我若不出此下策,就不能带你出来了。”

    纪安然冷笑:“做都做了,你又何必同我解释。你是突厥人,我是汉人,各有立场。就算你杀了我,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叶鸿熙默然不语,解开她下半身穴道,半扶半抱着她往前走。走出没多久,脚下却开始打晃,险些带着纪安然一起摔倒在地。纪安然“哎哟”叫了一声,侧头见他面色青白,嘴唇乌紫,额角汗珠滚滚,似乎忍受着极大痛苦,心中一惊,脱口问道:“你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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