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盼望的

    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间

    我从来没要求过你给我

    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

    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和别离

    那么

    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

    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段的一瞬

    ——席慕容

    ****

    她睡着的样子……很漂亮。

    安静的,平静的,沉静的,是这样一种漂亮。

    所有逼人的艳丽,都软化在她安然闭合的眉眼之间,所以看起来跟平常清醒的时候……嗯,并不太一样。

    ——清醒的时候,就像他之前说过的,即使并不刻意,她也会好看得像是结了冰的湖,美得简直要让人心底发冷。

    但是睡着了的话,因为没有了总是光彩熠熠的眼神,也没有了总是会让人屏息的笑容,她看起来……嗯,就好像春天里慢慢冰消雪融的湖水,还是很冷,却在温暖的晴光下悠悠流淌,柔和得惊人。

    所以……很漂亮。

    从未见过的温柔着的一种漂亮。

    静静地站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天晴,教授一直也不怎么说话,无声沉默。

    但是,不尴尬,不压抑。

    ——他的目光,就算安静,就算沉默,也温柔得实在过了分。

    那是比所谓的“晴光”还要更加温暖的注视,永远不会冰冷,却也不愿太过灼热,怕无法带给她热度,又担心会烫伤了她,所以就只保持在最恰到好处的那一点上,不会多,也不会少。

    卢大督察认识景大教授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不够了解他的,也不是没见过他曾经交往过的那些女朋友,但是……这样的眼神,就算是他,也是第一次从老友眼中看见。

    ——这种目光是太过专注了,明明他也站在自家大小姐床边,明明两个人就站得这么近,老友却一直也不怎么看他,或者……是已经看不见他了?

    卢大督察开始暗自反省起来,他自己这段时间一直专注在案子上,会不会把什么已经发生的非常重要的事情给忽略过去了……

    “……也不用这么担心。”拍上自家老友的肩膀,卢大督察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神态变化,“医生说了,大小姐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再加上一点皮外伤,虽然可能会留疤什么的……但是不用担心也可以的。”

    这话真是相当明显的试探了。

    ——如果大小姐真出了什么大事,卢家二哥绝对不可能这么淡定。事实上,只要大小姐身上敢随便多出一条疤痕……我去!父上和兄长这两位大人加在一起,肯定能把二哥全身上下的骨头拆了装装了再拆啊好嘛?!!

    事实上,在教授赶到之前,卢家二哥已经再三向医生确认过,他家大小姐的确是有轻微脑震荡,但是比起那些重伤员来说,这样也已经是足够幸运了,至少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醒来再观察一下,只要确认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至于所谓的皮外伤,啊,如果这么大的爆炸,谁还能没伤没痛完整无缺就这么自己走出来的话,那才真是“奇迹”。

    而他家大小姐的好运,显然还没好到这么逆天的地步。

    ——伤口是有,而且不少,但是因为有室内墙在前面挡着,所以很幸运的没有什么大伤口,也没有伤在手上或者脸上。最严重的是脖子上的一道,被彪过来的玻璃碎片割伤了,而且碎片还卡在了伤口里。

    那样鲜血把衣领都给染红的凄惨样子,直接就把冲进去救人的卢家二哥吓白了脸,以为她一定是伤到了大动脉,于是二话不说,抱着人就往救护车上冲。

    后来发现只是皮外伤,医生也保证可以完美修复疤痕的时候,二哥大人当场就一屁股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动也不能动了。

    他就是普普通通凡人一个,是真没那么伟大,也真没那么无私,即使后来知道大小姐或许已经是最幸运最轻伤的那一个了,但是在没有确定情况之前,他就是放心不下,就是一门心思地惦记着自己家人。

    是直到医生宣布大小姐没事了,他才有心思去处理相关后续。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被人打爆了,除了pc他们之外,绝大部分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

    ——kings。

    简直就是夺命连环call的架势。

    可卢大督察当时并没有多想。

    虽然这么堪称“铺天盖地”的紧急联络,明显不是他家那个绅士老友的风格,但卢大督察心里明白,这次的事情是真闹大了,惊动了不少媒体,他老友就算再怎么沉迷实验,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既然知道出事了,kings会担心成这个样子,急着想确认他和大小姐的安全,也不是不能理解。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啊。

    卢大督察有点小感动,心里领情得很,于是想也不想就当场回拨过去。

    老友接听电话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他一打出去,那边就已经立刻按下接听。

    “gordon!”

    卢大督察从没听过老友这样的口气,那已经不是用“担心”就足以形容的情绪了,善于观察人心的卢天恒甚至想不出要怎么去描述才对。

    他只知道,当时他隔着听筒,听着kings绷紧得好像随时都会停止的呼吸,居然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说出哪怕一个代表不幸的字眼。

    ——说出去的话,有什么东西就会碎了。

    他当时居然是这样一种感觉。

    所以卢大督察尽量简洁地说明了情况,而就算是这样,当听见大小姐还是受伤了的时候,他注意到,电话对面的老友终究是立刻就停住了呼吸。

    那是太过下意识的反应了,丝毫不为本人所察觉。

    卢大督察甚至敢说,说不定连kings他自己都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优雅沉稳的绅士,如果会为了一个人紧张到这种地步,那究竟是代表了怎样的在意着对方。

    “本能反应,往往能把一个人的情绪剖析到最真实。”

    分析案情的那个晚上,住在四楼的那只猛兽这么和他说过。

    卢大督察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现在不由自主就想要认同。

    ——他终于觉得有点不太对了。

    而这种可以说是……啊,大概就是“预感”没错的微妙情绪,在kings赶到医院的那一刻,终于飙升至最高点。

    ——永远笔挺的衣线早就乱得不成样子,就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的一样;白色衬衫,结果袖口却带着一大片油渍,显眼到刺目;从来都是大小脑发育不协调,体育课永远低空飞过及格线的人,却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就在明令禁止要保持安静的医院里,跑得一额头都是汗。

    毕生未有的狼狈。

    简直都不像是那位以优雅闻名的绅士。

    认识这么多年,这样的kings,连自诩为最佳老友的卢大督察也是第一次看见。

    异常到这种地步,卢家二哥就算是傻了,也该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就好像现在,他自认已经试探得足够明显,换成平常的kings一定早就发觉不对了。可今天呢?别说察觉,自家老友等在大小姐床边,听见他的话了,才把目光从大小姐身上移开,看他一眼,嗯了一声,然后又安静地看回去,目光找准大小姐,再次定住不动了。

    卢大督察:“……”

    所以说,你这么“嗯”一下,到底是几个意思?喜欢不喜欢,在意不在意,或者干脆点,到底追求还是不追求,泥煤的你倒是给句准话啊老友!!

    卢大督察嘴角一抽,终于要承认,他家老友现在是真的不太能看见他。

    ——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啊魂淡!

    “……话说,要先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家大小姐了。”想了想,卢大督察还是决定要识趣退场,而且,“我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暂时的话,估计没办法一直守在这,只好麻烦你了。”

    “……嗯。”这一次,教授的眼神在老友身上多停留了一会,“你自己也小心。”

    “啊,放心放心。”

    卢大督察随意挥了挥手,又看了大小姐一眼,确认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了,这才轻着脚步离开。

    病房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教授却没有立刻转身。

    他保持着刚才与老友对视的角度,站在那里,背脊挺得很直。已经乱了的刘海滑下,挡住他的眼睛,刚才还很安静的眼神就慢慢模糊起来,直到最后,氤氲得不可辨认。

    他其实觉得自己过分了。

    ——gordon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就算后来他出国这么多年,彼此也从来没有生疏过,一样默契十足。虽然调笑般的说话方式一直也不怎么正经,还喜欢开他玩笑,可实际上非常有责任心,是相当可靠的人。

    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gordon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尤其是……

    慢慢地,他回过头。

    ——尤其是,还把她也牵扯了进去。

    景博知道,这是一次影响巨大的恶性案件,无论是身为负责人的卢天恒高级督察,还是身为哥哥的卢天恒,也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他大概都已经濒临界限了。

    景博也知道,他刚才太过忽视gordon。安慰他,鼓励他,才是身为好友应该做的事。

    其实景博是什么都知道的。

    他只是……做不到。

    ——他感到很抱歉,然而,他又是真的做不到。

    慢慢地,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爆炸。

    景博就任职于物理系,是副教授,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在已知条件下的那样一场爆炸,究竟可以造成多么可怕的伤亡。

    ——这次她能避得过,“侥幸”两个字所占据的比重,大到他甚至不愿去计算。

    只差一点。

    他是太聪明的人了,所以他知道,真的只差一点而已,如果她没有坐在那个位置,没有那道室内墙,如果割伤她的玻璃片再深一点……

    景博从来都是足够理性理智的人,他热衷于提出一百个不同的科学猜想,然后用一千种乃至一万种方法去验证,乐此不疲。

    但是,他从来也不喜欢在无法改变的现实下,再去提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假设。

    而这是第一次。

    他庆幸于所谓的“如果”。

    “……被你吓了一大跳。”

    景博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总之,是直到紧握的双手已经平稳了,不会再颤抖了,他才慢慢地松开拳头,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笑着说了一句话,声音有点低,有点哑。

    “……这样的黑色幽默,我想,我大概没有办法去欣赏……”

    景博从来不开快车,他尊重每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所以他不会任性妄为到用别人和自己的安全作为发泄情绪的道具。

    只有今天。

    他不知道自己的车速究竟彪到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闯没闯红灯,他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车技,可以一路风驰电掣地赶过来,却没有发生一点意外。

    事实上,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想。

    脑子里唯一清醒的念头,就只有gordon的那一句——“虽然没什么大事,不过……天晴还是受了点伤。”

    她受伤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是该放心的。

    ——那样剧烈的一场爆炸,她逃过了,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受伤,已经是太过幸运的结局。

    景博其实可以这么告诉他自己,不用着急,因为再着急也没有用,他的专业并不是医学,所以即使立刻赶到现场了,也根本帮不上她什么忙……

    他有一百个都不止的理由可以说服自己。

    却到底没有成功。

    所以还是这么慌乱地赶过来了。

    ——甚至景博这一生,活到现在,也没有这么慌乱过。

    而让他这么茫然失措的人,还躺在床上,睡得很安静,很香。

    她的脖子上还缠着绷带,几绺头发轻轻搭在上面,纯黑将纯白反衬到刺目。

    景博静静地看着,终于还是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甚至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绺头发拨开。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

    或许是因为受伤昏睡的缘故,她的体温有点低。

    “……我认输了。”

    没有任何征兆地,景博突然这么轻声说。那语气无奈至极,就像是攀登一座陡峭的高山,才到山腰,就知道再往前会更加坎坷,更加艰难,也许随时随地都会粉身碎骨。

    只是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坠落,抑或登顶,二选一的问题,永远不会有第三个答案。

    是这样无奈的一种口吻。

    作为一个科学家,景博其实也是相当执着的人,他从来不会轻易认输,哪怕再困难,也要走到他心中为自己划定的终点。

    可是,今天的他终于要承认,他到底还是输给了她。

    ——指尖划过,她透凉的体温,一下子就让他提起了整颗心。

    完全无法自控。

    景博苦笑。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才可以不去向她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长假节快乐啊诸位爱妃,么么哒~~

    久违的更新,让某弦厚着脸皮解释一下原因吧:前几天笔记本就坏了,硬盘出现坏道,今天好不容易才修好,只是……嘤嘤嘤,修复后的硬盘比水洗过的都干净啊有木有!我所有的小说,图片,视频,包括我已经准备了很久的定制封面,全没有了!全、没、有、了、啊!

    万箭穿心!!!

    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再来,很多重要的资料也都没有了,要从头再开始准备……嘤嘤嘤……好想41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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