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爆炸发生的时候,即使平常再怎么淡定,卢大小姐也还是被实打实地吓着了。

    她今天会来大角咀,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也不是准备再过问什么。大小姐只是还没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所以一下课,就不知不觉地走了过来,或许是心里还抱持着什么念头,想要亲眼见证那个嫌疑人的结局也不一定。

    可是真走到地方的时候,大小姐又觉得,自己简直二得要冒泡——别说她不知道那个犯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落网,就算那个人真的在她眼前被逮捕了……那又怎么样?

    结束的是他的故事,又不是她的。

    所以大小姐干脆就随便找了一间咖啡厅,点了一杯黑咖啡,慢悠悠地坐下来,开始……发呆= =

    ——发呆发得太投入了,别说咖啡已经完全凉透,就连隔着一条马路对她各种怒目各种吐槽的二哥,卢大小姐也是真的完全没发觉。

    甚至,直到一股爆烈的热浪扑过来,将她整个人掀翻过去的时候,大小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样巨大的冲击力,不过一瞬,就让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请不要问她身为柔道高手,连挣扎都不挣扎就发晕了什么的,会不会很丢脸……岂可修!如果有人在你落座的咖啡店附近的那家电器行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引爆一瓶氢气,连带店内所有电器都发生了连环爆炸之类的……你试试看你会不会晕啊魂淡!!

    所以,大小姐会晕才是正常的。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她坐的位置很巧,前面刚好还有室内墙在挡着的话,她还能不能“活着”在发晕,都已经是个未知数了。

    倒在地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反正卢大小姐的脑子里真是一片空白。

    真奇怪,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会想起什么的。

    ——以前看过几个访谈节目,也看过不少情节类似的电影,大意基本上就是:无论出于什么不尽相同的原因,总之,只要是受伤了,重度昏迷了,人就一定会做梦,梦见未来,梦见过去,再不然干脆就会梦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按照大小姐的性格,她本来不该把这些事当真的。

    可是,只要一想起自己的情况,她又实在是一个槽点也吐不出来。

    没什么好说的了。

    因为她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明,带着前世的记忆,非常神展开地又多活了一辈子。

    ——所以,只是梦见“前世今生”的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很正常。

    大小姐一直这么想,所以到了这种……唔,可以说是“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她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想起什么。

    想起她活过的“前世”。

    嗯,现在想想的话,那真是个兼具狗血与天雷,或许还有那么点惊悚悬疑的故事。

    如果要一言以蔽之的话,那就是:

    ——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知名演奏家。

    啊,没错,她是被人寄养在孤儿院里的孩子。

    是不是很奇怪?都已经在孤儿院里了,为什么还要说是“寄养”?

    嗯,因为每一年,都会有人匿名捐助给孤儿院一笔钱,定时定额,从来没有延迟过。而捐助人开出的唯一条件是,这笔钱,至少要有一半,必须用作她的私人助养费用。

    ——就算是在孤儿院里长大,也绝对不可以亏待她。

    所以她从小就和那些真正的孤儿不一样。

    她吃着比他们好的,用着比他们好的,穿着比他们好的。她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单独的衣柜,衣柜里有永远干净整洁的衣服,还有闪闪发亮一尘不染的小皮鞋。

    她还会经常收到捐助人寄来的礼物,从女孩子都喜欢的洋娃娃,到她真的很喜欢的各种小零食,每次都会装满整整一个大箱子的包裹。

    所以她一直很知足。

    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她没挨饿,没受冻,活得比所有同伴都好,都舒服。即使因此被所有小伙伴孤立了,那也是她应得的,谁叫她是唯一一个被当做富家小姐在教养的人?

    他们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拨弄从小带在身边的箜篌。

    他们把柳条编成王冠,吵着闹着谁能当国王的时候,她被院长亲自带在身边,一个一个地念着书上的字。

    他们不懂得为学费发愁,一门心思觉得上学好讨厌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起,背着小手念着书。

    她问过院长自己有没有爸爸妈妈,一直捐助她却也一直不露面的人到底是谁。

    院长却说他也不知道。

    ——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孤儿院门口哭了有一会儿了,没有什么留言的纸条,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架华贵的复古箜篌。

    至于那位神秘的捐助人……

    都说是“神秘”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她练琴的时候,曾经听见院长在她背后这么低声叹息过,也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那昂贵得简直不该出现在孤儿院里的箜篌。

    从那以后,多余的问题,她再也没问过。

    反正也得不到答案,而且她已经活得很好了,不是吗?

    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小学,初中,高中……收到某座知名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那一年,她差不多也是十八岁了。

    ——这里之所以要用上“差不多”来形容,只因为她是没有生日的,也从来不过生日。

    也就是那一年,一辆不知道什么型号但是一看就贵得吓人的黑色轿车,悠闲而优雅地开进了孤儿院的老旧大门。

    先从车门里迈出来的,是一双六厘米不止的高跟鞋。

    她一愣。

    等到那个人真的出现在视线里了,她干脆整个人都呆在当场。

    那是她一直以来憧憬着仰望着的人。

    ——站在国际竖琴演奏家顶端的一位老师,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演奏技巧高超,情感充沛。虽然多年前曾和某位已故男演员传过绯闻,还闹得挺大的样子,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被这位老师的演奏所惊艳。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偶像,被那双温柔笑着的眼睛一扫,她甚至连怎么呼吸都快不记得了。

    简直就像是做梦。

    遇见这位老师像是做梦,能够和老师握手像是做梦,然后,被老师温柔询问要不要跟她学习演奏的时候……说得狗血一点,她的心都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我其实是来抢人的。”老师笑着和她开玩笑,眼神非常柔和,漂亮得几乎让人屏息,“你正式入学以后的老师,是我的好友,她给我听过你的入学考试演奏,然后我就觉得……嗯,这样一个孩子,不抢过来怎么行呢?”

    ……是这样吗?

    她有些疑惑。

    ——就算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但是……她真是这届学生里最好的那一个?

    她总觉得不一定。

    可老师坚持说她资质很好,非常有潜力。

    于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她成为老师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学生。

    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日子。

    她跟着老师学习演奏,箜篌与竖琴算是异曲同工,她恋恋不舍陪了自己许多年的那架箜篌,老师也不生气,还是很认真地指导她,一个音调一个手势地纠改,从最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修正。

    ——严苛得会让每一个学生都心惊胆战。

    可是教学之外,老师又是最温柔的人,厨艺好,总喜欢邀请她留下来吃饭;会和她一起逛街,就算她推托,她也总喜欢给她买衣服;就连老师那位总是忙着出差的富商丈夫,偶尔几次遇见之后,也笑着和她说过,“简直是拿你当女儿在养了啊。”

    她当时听得一愣,可是只过了一会,就慢慢笑了回去。

    那个时候的感想……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恍然大悟”了。

    ——算是很明显的线索了吧?箜篌,竖琴,富商丈夫,巨额捐助……

    她当初真应该去考虑做警察的。

    心里慢慢回荡起一声叹息,她看着舞台正中专心演奏的老师,那样的神情,专注得近乎目空一切,仿佛指尖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她全部的信仰和生命。

    ……

    所以……

    就这样吧。

    又一身叹息,跟着听众站起身,她为台上的演奏家认真鼓掌。

    ——如果真的那么想要站在音乐大厅里,为所有人演奏……

    那,就这样好了。

    她其实有问过自己的。

    摸着心口,她问自己:你恨吗?

    ……

    应该,是恨的。

    那么,要报复吗?

    …………

    算了吧。

    她告诉自己,还是算了吧。报复什么的……难道还是在演狗血八点档吗?又费脑筋,又损人不利己,而且昨天的电视剧里不是都说了?“报复之后以为我自己就会快乐了,没想到反而更难过,因为我伤害了自己其实很看重的人”什么的……

    所以,就这么算了,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反正她从来也没吃过苦,反正在某种意义上,她也算是好好长大了。

    她是真的想要就这么算了的。

    毕竟她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活到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现在还以自己喜欢的音乐作为事业,前途也还算是光明。比起孤儿院里的同伴们,她已经好得太多了。

    ——穷得只能靠做脏活累活来养活自己的,在她的记忆里,绝对不少。

    再不知足,会被雷劈的吧?

    所以……以后,只做师生就好了。

    她这么说给自己听。

    而那之后,她也果然就什么都没做,依旧专心得跟着老师学习,然后顺理成章地考取了某知名管弦乐团,一场一场的演奏会,她慢慢积累经验,锻炼技巧,丰富感情……

    然后,某一天,她终于开办了自己第一场专场演奏会。

    很成功。

    顶着老师的名头出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成功里,托庇于老师的比重到底占据了多少……但是,她想,她总会有所进步的,不能着急,所以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直到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直到那一场车祸。

    放下电话的时候,她很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严重粉碎性骨折,以后再也不能演奏”。

    这一句宣判,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她深深吸气,打电话就要订回程机票,结果拨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凉得吓人。

    那段时间,她本来在巴黎采风兼进修,预备三个月之后的一场大型演奏会。

    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了,她想也不想就暂停了所有行程,二话没说就往回赶。

    然而,等到看见老师的时候,才发现老师的样子……很正常。

    ——一样的笑,一样温柔的眼神,看见她了,还和往常一样招手让她过去,就坐在她的床边,笑着说她现在手不方便了,能不能给她削个苹果?

    和之前每一次见面都一样。

    半点“不正常”的地方也没有。

    她默默看了老师很久,直到老师疑问地笑看了她一眼,她才低头,继续去削苹果皮。

    ——那是唯一一次,她灵活到可以演奏箜篌的手指,不仅把苹果削成了布满陨石坑的月球表面,还如愿割伤了自己。

    而那之后,她就一直陪在老师身边。

    每次她练琴的时候,老师就在旁边看着,眼底带着笑,眼神就落在她的手上,还是很专注的样子,就和老师自己演奏的时候一样。

    三个月之后,演奏会如期举行。

    老师不顾媒体的各种追问,也不顾她的劝说,坚持夫妇两个同时到场支持。

    他们来得很巧。

    这刚好是她最后一次公开演奏。

    ——因为有人在她的演奏会上,利用遥控装置破坏了照明设施,然后……对观众席投掷了腐蚀性极强的硫酸。

    伤情严重。

    她作为演奏会的举办者,理所当然地,被大众痛骂得狗血淋头,各大媒体也跟风而上,开始扒她的黑历史,任何一件可能的小事也被放大到极限,试图猜测到底哪一位才是她的仇人,才会这么报复她,还连累了这么多的无辜听众。

    她的演奏生涯,就此,毁于一旦。

    老师安慰她,和你没关系的,之后找到犯人就好了,乖,不要难过。

    老师的丈夫也和她说,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过一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放心。

    她什么也没说,沉默了很久。

    这之后的第四天,她在某个深夜突然醒来,头痛欲裂,意识模糊,只有手腕处的剧痛在无限放大。

    老师就坐在她的床边。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还是笑得很温柔,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抚摸她的发,力道轻柔。

    她说,真是个好孩子。

    她说,资质真好,演奏得越来越出色了。

    她说,我很期待你的这场演奏会呢。

    她说,期待到也想飞去巴黎陪你,帮你一起做准备。

    她说,只是很不走运啊,高架上就出了车祸,没能上飞机。

    她说,……

    她说,都说女儿会像爸爸……嗯,你果然长得很像他,漂亮得也可以去做演员了啊……只有这双会弹琴的手,遗传了我的。

    老师抬起右手,有冰凉刺骨的触感落在她的脖子上。

    然后老师笑着问她,怕不怕?

    不怕才很奇怪吧?

    都不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要随便在脖子上划一下,她这一辈子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她感受着自己身体本能的颤抖,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

    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

    啊,狗血惊悚悬疑剧,ending。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是刚出生还不到两个小时的“卢天晴”卢大小姐,小脸不停被人摸来摸去,耳边可以听见有人在说话,一男一女,还有两个小男孩的声音。

    ……

    ——这辈子,好像,真的活得还蛮幸福的啊……

    卢大小姐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没想到在那些遥远的回忆飞闪过后,唯一清楚的念头,居然会是这个。

    想撇嘴,想笑,不过脑子晕乎乎的,更想睡。

    卢大小姐慢慢合上眼睛。

    啊……对了,似乎忘了谁啊……

    西装,微笑,绅士……

    对了,kingsley,她还答应了要给kingsley送礼物。

    ——所以……嗯,送什么比较好?

    意识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以上疑问,成为她最后的清醒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扭曲。然后写完,自己一看……嗯,果然就扭曲了呢→ →

    ——大月饼节的,这样真的好吗魂淡!!tat

    各位亲爱的,如果接受不了,其实可以跳过的。这一章算是大小姐的番外,不咋影响正文,最多就是弄不清大小姐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在意而已,不妨碍她和教授的jq,可以跳过哦。

    么么思密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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