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彦愣愣神,半响没反应过来。

    她低下头,一地碎瓷,还有一株可怜兮兮的水仙花横躺在碎瓷中间,根部的湿泥已经散开,狼藉一地。她的面前是一张写字桌,靠墙的一边横排着一排书籍,大部分是高考的复习资料,还有一小部分是挂着“复习资料”羊头的“狗肉”小说。侧边放着一盏很漂亮的小台灯,是她从洛青那里抢来的。

    写字桌的旁边是电脑桌,一台组装的液晶电脑,爸爸却自豪地说用的部件全是最好的,他托人弄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网速超快。隔着一个大阳台,另一边是一张大床,哦,对了,枕头底下还压着两本最新的《名侦探柯南》小漫画,她从同学那儿抢来的,得藏着,不能让妈妈知道。

    “彦彦,什么打碎的声音?”

    是妈妈的声音!希彦猛地瞪大了眼睛,瞬间回神,眼中不自觉涌上水雾。转身就要往门外冲,可脚步刚一抬起,就又顿住了。回过头来,瞪着地上的碎瓷水仙,又飞快地扫视一眼熟悉的房间……

    她回来了!她竟回来了!

    心中一阵喜意,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她终于可以又见到他们了,笑容在脸上绽放,可是下一秒,又僵住了——

    胤禩呢?

    扑到床头,拿起常放在床头柜上的小镜子,镜子里映出希彦看了多年的脸——她自己的脸,尤为明显的,就是那双爱新觉罗家传统的丹凤眼。

    她真的回来了,但,却只是灵魂回来。那么……

    她和胤禩是从英国坐船回大清遇上海难的,她的灵魂又被玉玲珑带了回来,那么没有玉玲珑的胤禩呢?

    希彦瞬间遍体生寒,全身止不住发抖。

    双眼不自觉地泪如泉涌,她自己却丝毫不知,只是用模糊的目光茫然地环顾着思念了十年的房间,最后定住在那一片狼藉的水仙花瓷盆上。

    忽然,她的脑中一闪,水仙花盆刚刚打碎,听声音妈妈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离开”过,莫非……莫非真的只是一场梦……其实,没有玉玲珑,没有还珠,没有夏家……也没有……胤禩……一切都只是她一个晃神间的一场黄粱?

    可是……内容也未免太多了吧?

    希彦不自觉地抬起自己的手,一掌拍在床头柜上,“哗啦”,一地粉末,床头柜上的东西全摔在了地上。

    ……不是梦!

    “彦彦,又怎么了?”

    这一回,妈妈忍不住了,直接推门。脚步还未迈进,一眼就看到,床头柜神奇地变成一地粉末,她的宝贝女儿站在床头柜的位置前,泪水流得像黄果树瀑布,满脸世界崩溃的绝望,凄然地转头看向她,眼中一瞬无限依恋,然后,眼泪流得更凶了……

    希彦转头,模糊的泪眼中映出妈妈模糊的身影……她十年未见的妈妈……她本来应该高兴地扑上去……可是,胤禩……她好像看到胤禩在茫茫大海中挣扎……挣扎……漆黑的海浪吞没了他……再也不见人影……再也不见……

    “……妈妈……”

    嗫嚅的声音仿佛一碰就会破碎的绝望,却似一记重锤砸在希彦妈妈的心上。

    “彦彦,这是怎么了?”

    希彦妈妈走过来,揽过女儿,抱在怀里,“彦彦,不哭,乖,跟妈妈说,出什么事了?”温柔的脸上满是担忧。

    希彦顺从地倒在妈妈怀里,肩膀不停地抖动,脸上的泪水却是止不住,无声地哭泣……

    走廊里俩精神奕奕的老头还在对骂,直到客厅里开门的声音响起,才留下一路冷哼和威胁性的“你等着”之类的输人不输阵的叫嚣,消失于关门声响后。

    “敏瑶!”习惯性一进门就找老婆的希彦爸爸一看老婆没迎出来,已经条件反射地叫人了。

    后头他老子倒是大模大样地顶着那颗白花花的脑袋带着凯旋归来的威势,越过儿子,哼哼唧唧地走向饭桌——等开饭。

    吵架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希彦爸爸终于在女儿卧室门口瞧见目标——他老婆,和他老婆怀里一看就知道在哭的宝贝女儿,顺便,还有那边一片碎瓷烂泥,以及女儿床头乱糟糟摔在不知名粉末上的小东西。

    咦,床头柜呢?

    呃,当然,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床头柜。

    “彦彦,这是怎么了?”希彦爸爸赶紧走进来,看着女儿,又看看老婆。

    希彦妈妈摇了摇头,没说话,一脸担忧。

    听到爸爸的声音,希彦终于从妈妈怀里抬起头,通红的眼睛,苍白的脸色,一脸的泪痕……

    希彦爸爸大惊。

    “女儿,彦彦,爸爸的宝贝女儿,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对面洛青那臭小子?”当爸爸的,和当妈妈的,思维果然不同。

    希彦泪水模糊地看着十年未见的爸爸,“……爸爸……”乳燕归巢,扑入爸爸怀里,继续——哭!

    爸爸手脚无措了一下,随即就赶紧抱住宝贝女儿,“一定是洛青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了,是不是?乖彦彦,不哭,爸爸去揍地他满脸开花(倒霉的洛青)!”

    可惜,就连妈妈温柔的劝解都不起作用,遑论爸爸拙劣的安慰?

    希彦只是哭,一直哭……

    客厅里,饭桌前,等开饭的老头脸色越来越黑,瞪了眼墙上的挂钟,这都几点了?人呢?

    终于,老头不等了,气势汹汹地找人去。在孙女卧室里找到一家三口。看清形势,老头眼睛一瞪,怒发冲冠,“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孙女?!”下一句,“是不是洛青那臭小子?!”不愧是父子俩。

    不过,老头明显比他儿子行动力更强,还没等他孙女怀着思念又凄然的复杂心情跟爷爷来一次十年后的激情拥抱,就已经冲回客厅,抄起笤帚,冲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走廊对面就传来砸门声。

    有了老子做榜样,当儿子的立刻被激起了血性,又恰逢女儿已转投夫人怀抱。希彦爸爸跟着跳了起来,身强力壮地连笤帚都不用拿,直接撸起袖子,“走!找那臭小子算账去!”

    光顾着安慰女儿的希彦妈妈还没来得及劝阻,她家老公就已经撸着袖子追随他老子而去。

    因为两家的门都没关,隔壁清晰地传来怒吼加乒铃乓啷的声音,不一会儿,希彦爷爷就和希彦爸爸拎着一嘴角乌青、一只熊猫眼的青年回来,后头还跟着怒气勃发的死对头老四一家子。顺便一说,老四家老头的嘴角还挂着一颗米粒。

    “乖女儿,爸爸把洛青这个臭小子带回来给你赔礼了。”一进门,凶悍的希彦爸爸就化身大狗,在女儿身边摇尾巴。

    洛青!

    希彦猛然一震,对了,洛青!咦?洛青也在?!

    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洛青那张脸,正瞪着眼睛恨恨地看她。

    希彦完全忽视了对方的脸色,立刻脸上一喜,冲了过来,抓住洛青的衣领,“你也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希彦爷爷和希彦爸爸自动把希彦的激动解释为愤怒,看!果然是洛青这臭小子!就知道,从小到大,希彦一受委屈,一定是这小子干的!呃,虽然那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黄历了。

    就连老四家的几人也蔫了,瞧见希彦的脸,那兔子红的眼睛,肿得核桃似的,还有一脸的泪痕……希彦丫头可是哭得挺惨啊,小丫头多少年没这样了呢。

    洛青妈妈狠狠地横了他一眼。

    他爷爷和爸爸倒是不吭声,黑着脸站在一边。

    洛青虽然看见希彦的样子也心里揪揪的,可架不住满心的冤屈,还被无故胖揍了一顿,咬牙切齿道:“我什么时候回来?!老子才进家门,还没喘口气儿就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顿……”

    啪!希彦爸爸一巴掌拍在怒吼的某人后脑勺上,“你他奶奶的是谁的老子?”

    某人立刻蔫了,敢怒不敢言,只恨恨地拿眼睛瞪希彦。

    希彦懵了。

    这样的洛青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却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三百年前的事。

    难道真是她错了,那还是一场梦?

    胤禩……胤禩……

    希彦的泪水禁不住又开始滑落。

    满屋子立刻鸡飞狗跳。

    “臭小子!你什么态度?叫你来道歉,是叫你来继续惹哭我女儿的吗?”希彦爸爸怒吼。

    “我抽你个死小子!今天要不把你抽个屁股开花,老子就不姓爱新觉罗!”这是希彦爷爷,直接拎起笤帚,武装上阵。

    洛青开始也被希彦的反应吓蒙了,但转眼就反应过来,哀嚎着,又蹦又跳地躲避起希彦爷爷的笤帚和希彦爸爸的铁拳,边逃边大叫着申冤。

    可惜,没人理他。

    包括他爷爷和爸爸,全黑着脸扭过头去,权当看不见。做为死对头,跟老九家的从小打到大,几辈子都这样,这爷俩当然干不出声援老九家的事。可希彦小丫头哭得也太惨了。

    臭小子该打!

    洛青妈妈则在另一边和希彦妈妈一起劝慰希彦,“彦彦,告诉婶婶,洛青那个混小子到底干了什么让你哭成这样?哎哟,乖,彦彦不哭,婶婶回去就揍他。”转头又看向一脸无奈担忧的希彦妈妈,“敏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彦妈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开始还好好的呢,一转眼,我就看这丫头自个在房间里哭得稀里哗啦,问什么也问不出来。只是哭。”

    屋子里闹得鸡飞狗跳。

    希彦却还只流着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梦?非梦?

    但不管如何,胤禩在海水中挣扎被吞没的场景却一直徘徊在她脑海中……

    “哎哟!希彦!你说句话啊!我今儿连见都没见过你,怎么会惹到你啊!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六月飞雪,旷古奇冤……哎哟!再打就死人啦!臭丫头!救命啊!”

    洛青的哀嚎声突然传入耳中。

    希彦才缓缓回神,见他正满屋子逃窜,刚好跳到她身边。希彦一把拉住他,泪眼朦胧,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洛青一脸委屈,怒吼:“记得什么啊?”

    屋子里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密切关注事态发展。

    希彦抽噎道:“你跟康熙老头子成亲时,我还专门寄了套女四书给你们,叫你罚他抄经振振夫纲的。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有了回现代的灵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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