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未婚妻虎虎生风的背影,谢运悄悄松口气:“以后不会找我麻烦了吧,我已经够尽力的。”
    曾宝莲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出气,谢运不知道,不过曾家全族是自己上赶着来的,又不是世子和曾宝莲哄着来的。
    再说,进京不就是为曾家出气。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本就热闹,曾家正门的左右,都不是官宦人家,镇西侯世子在京里闹出泼天的大事情,大家都在等宫里的风向出来,再决定要不要拜他,他们自家里正在新年迎客送客呢,就见到曾家门里滚地炮般的出来一堆人,有哭的有喊的,有男人有女人还有老头老太太,看着真是热闹。
    左边居住翰林院的邱夫子,右边也是个官,自从曾家兄弟出入角门,好几年没有见面,见到本是大怒,认为镇西侯府没有家教,谢世子闹一出又是一出,本要上前管闲事,见曾家大门里走出一个妈妈,一顿的数落,数尽曾家亲戚认钱不认亲,见富贵就攀,邱夫子为人正直,气得把曾昌等当官的一通好骂,左邻右舍嘲笑声中,全族走人。
    到街口发现马车和轿子都不在,回来赶时,已让老兵打成粉碎,大年初一的赶这出晦气,不少人抱怨声声。
    曾学书三兄弟和邻居们寒暄过,尽吐这些年的辛酸,回房里各自大哭一场,曾宝莲也在房中净面匀粉,听到世子有客,急忙忙出来看茶。
    来的是谁,曾宝莲不会多问,不过第二位客人实在让她吃惊。
    “谁?”
    “来过的,东王府上的清客,名叫方拓,方先生要见少夫人。”
    “世子今天在客,而且看着很闲,让他在书房等会儿不行吗?”
    “世子说既然要见少夫人,就见见吧。”
    曾宝莲心里正痛快着呢,虽然泪涩眼润,不过她可是得意上风头上,转回到屏风后面去,看着方拓走进来。
    这个人生得并不体面,瘦削让他看着北风一卷就走,时常的为他担心,等到他坐下来,又觉得一根竹竿挑衣服,孤零零的让人看不习惯。
    曾宝莲想他总是有不一样的本事,才能让东王殿下相中吧,见他就要开口,并不敢怠慢。
    “少夫人,我有几句话,虽然听着不好听,不过晚生想来想去,一定要告诉少夫人。”
    “先生请说。”曾宝莲客气地道。
    “世子为少夫人,如今是京中大家眼中的靶子,少夫人您知道吗?”
    曾宝莲两个耳朵嗡嗡作响,她怎么能不知道呢?背后她想了又想,不过家下人等没有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的,世子谢运从来漫不经心悠游京中,曾宝莲纵然有心谈论,又怕别人认为她不识好歹。
    这心事藏着,其实自己并不好过。
    红木雕刻五福同春的大屏风,挡得住曾宝莲的怦然心惊,却挡不住她的恭敬语声。
    “请先生指教与我。”
    方拓听得出来屏风后面的这位并不是真正骄纵的女子,其实呢,就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做个总结,整个东王府的先生们从不认为与曾三姑娘有关。
    镇西侯府这是直指宫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曾三姑娘没这本事。
    方拓欠欠身子,不管少夫人有没有行礼,他恭敬总不会错。
    “先生请坐。”
    “时势是这样的,皇上由贵妃而宠信武家,时常的冷落中宫娘娘,要说皇上身边没有能人臣子,平王更是个草包,可武家也好不到哪里。武家聪明,临江侯知道自己差着几分,由贵妃做主,往很多府第送武家的姑娘,也曾往镇西侯府送过,让侯夫人骂出府门。”
    曾宝莲莞尔,她亲眼见到未来的公婆恩爱,而且房中并没有别人。
    她亲眼见到小丫头顽劣,可在镇西侯府里的时候,除去姨太太蒋氏母女疯疯癫癫,整个侯府秩序井然。
    插不下去不相干的人。
    她反问道:“那,东王府上是怎么回话?”
    “少夫人聪明,我家东王府上确实也收有两位武家的姑娘,我今天在这里说,少夫人是京里除我家以外,第一个知道的人。”
    曾宝莲的心头一跳。
    “我家东王已有年纪,早就不近姬妾,两位武姑娘又想纠缠世子,王妃发怒,在腊月里已把她们打死。”
    他与自己解释局势,曾宝莲很爱听,不过也得反复推敲,微笑道:“先生,您是想让我守好谢家门户么?我还没有过门呢,纵然过门,也由公婆和世子当家。”
    “呵呵,少夫人多虑了,我说的只是如今的局势,少夫人了然于心,凡事也好有个准备,以后,如果有求到少夫人的地方,晚生一定明说。”
    “请先生再说。”
    “平王好色,已经有好些民愤放在那里,武贵妃试图夺位中宫,对她怨气的人也不少,只是没有人肯挑出来,谢世子为少夫人冲冠一怒,这层窗户纸可就揭开,少夫人可知道百官们现在分为几派?”
    曾宝莲从没有接触过些,脑袋有些不够用。
    “我需要知道哪些,请先生说说。”
    方拓含蓄的有了赞赏,确实,让一位从没有接触过的闺阁女子这就了解朝堂,并不现实,他今天过来,也只想让少夫人知道,自己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镇西侯如今的处境,和我家东王府相同,南王和北王处也差不多,武贵妃就算看得出来陛下的为难,也没有能耐下手,她能做的就是固宠,放着谢世子在京里,贵妃不会放过少夫人的。”
    曾宝莲恍惚的觉得自己也曾想过,在接过钱吕雷杜四家的请帖以前,好像她就有过想法。
    说起来真真可笑,她曾宝莲定一门好的亲事,这个也来要,那个也要讨,说来说去,不就是曾宝莲出身不如她们,有谢世子一句中肯的话,她曾宝莲还偏偏就不肯让。
    聪明的道:“敢问,百官们分成几派,与贵妃夺我的亲事有关吗?”“当然有关。武贵妃如果夺去少夫人的亲事,她将如虎添翼,把中宫娘娘打下去,支持她武家的官员们自然是欢喜的。武贵妃如果夺不去少夫人的亲事,朝纲正气依然存在。”
    曾宝莲觉得自己懂了:“方先生特意的赶来,就为怕我挡不住武贵妃?如果镇西侯府向着贵妃,你家东王不方便办事情是吗?”
    “呵呵,少夫人真是聪明。”
    方拓笑得有几分讽刺,也许觉得曾宝莲的话不好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起身长揖:“叼扰少夫人多时,晚生告退。”
    目送他走出去,曾宝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人真的当她是个糊涂的,世子京里做出来的这些事情,如果宫中计较会是什么后果,估计普通的老百姓也能猜得出来。
    东王殿下的清客却把矛头往武贵妃那里引,有胆大的世子在前面挡着,武贵妃倘若和气便罢,如果敢逼迫,曾宝莲也一样不客气。
    她的亲事是风里雨里挣来的,怒骂厮打保着的,不用方拓提醒,也不会拱手让人。
    再说世子的情话......曾宝莲又开始犯晕乎,她从没有想过情话可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而又缠绵无比。
    老兵们充当杂役,把方拓的茶碗收走,曾宝莲还在屏风后面容颜绯红,那情话......
    这个时候如果不清醒,估计可以徘徊一天,不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奔雷般袭来,激得曾宝莲原地跳起来。
    东王殿下要造反吗?
    不然他府上的清客犯不着挑拨到自己这里,自己这少夫人的身份,是谢家尊称出来的,可不是大家眼里的贵妃。
    她本来就会把对话转给谢运,现在匆匆对着书房走去。
    雪地里清冷,梅花吐着芬芳,勤烟带着小厮们习武,整整齐齐的呼喝声带动家中的气运,也带动曾宝莲天然骄傲的肚肠。
    家里好与不好的,都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她站定嫣然的笑,勤烟停下来,拿手指指大红夹棉的厚门帘,曾宝莲会意,在书房外面的梅花林里散步等着,寒梅胭脂般的对着她绽放,树根那里都冻得实在。
    曾宝莲想到看门人说的笑话,吴泰在自家门洞里守岁,拿眼泪当祭祖的香烛,满京的鞭炮声他哭声震天。
    “家里以前没有整齐的梅花,有些是新种的,难怪他哭,可怜他收拾宅院,可怜他购买器具,也可恨他强买宅院,罢了,我们也享受的不错,等走的时候把这宅院正式卖给他,不过可得按市价出钱,一个铜板也不可以减。”
    书房里哈哈的笑着,主人和客人都轻松。
    要说这个人来的时候,形迹其实鬼鬼崇崇,他披着斗篷,跟做贼般的裹紧头脸直到书房,现在对着火盆,露出他五官端正的方脸庞,气色红润容光焕发,也并不是不能见人。
    “听说谢世子为红颜什么泼皮无赖事情都做得出来,在街上打女人,在家门口打内亲,我算是开眼,原来西疆的未来主人竟然这副德性。”
    谢运没有笑话他装神弄鬼进来,先让来的人一通嘲笑。
    “御前侍卫总管宫前居然敢给我拜年,我高看你一眼,你竟然不知道我现在是皇上的心病?”谢运撇嘴。
    宫前怪叫:“御前?这是什么耳报神,一句真话也不说。”
    谢运取笑的神态:“那我请教请教你,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怎么着也是个宫中侍卫总管,这样才好保得住你这世子进宫的时候,在宫里平平安安。”宫前把火盆拉到面前,舒舒服服地烤着火:“这炭真好,武家算是吃亏,贵妃省亲的好宅院,如今我呆着。”
    “这武家,武家的,我听着怎么跟你也不好?”谢运调侃他。
    宫前俏皮地道:“这.....不是送姑娘送出来的仇吗?”
    谢运笑了起来,宫前烤的舒服,眯起眼:“他要是正经的给我两个姑娘,我也不跟你好,送到没有姑娘,外面买两个送给我,你说这是不是仇?”
    “是仇,谁不知道你宫大侍卫另有所爱,”
    “谁知道?”宫前翻脸:“也就你家知道,你别在京里乱说话,人家会当我认识你,和你关系不错。”
    谢运后悔失言,拱手道:“这不是说着就说出来了,我说错了,等你哪天去西无疆,我不但给你们牵线见上一面,还请你喝酒赔礼,行吗?”
    宫前悠悠然叹上一口气,神飞天外:“她,好吗?”
    “好,比嫁你好。”谢运一本正经。
    宫前差点要骂,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能在这的钟点不多,对我说说,她.....丈夫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那是我表姐,又不是我亲姐,更不是我嫂嫂,我怎么知道。”谢运卖个关子:“你这么想,父亲屡屡写信招你,不如回来。”
    “不回去我心口疼,回去看到她成双成对,我脑袋疼,”宫前叹气:“再等两年,要是还不死丈夫,我回去把他一刀杀了。”
    谢运大笑。
    一刀杀了?
    你们两个人到底谁的功夫更好?
    当年倘若争得过表姐夫,宫前又何必离开呢?
    两个人谈谈说说的,眼看时辰到了,宫前眼神直直的望着面前,那是书房的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几样子古董珍玩,吴泰的精心准备,谢世子笑纳的心安理得。
    谢运顺着宫前的眼神也看,博古架还有一个沙漏:“怎么,你舍不得离开我?”
    “不是,我就要走了,你不送我一件?”宫前瞪着其中一个,那是个小小的玉笔洗。
    谢运大笑:“滚你的吧。”
    宫前把斗篷披好,总觉得这样能掩盖声音:“世风日下,交友不古,以前不帮我打架,现在不送我东西,这样的朋友以后不见也罢。”
    “表姐说过年给我送信,说不定提到谁,”
    斗篷里眼神一亮,谢运把他轰走,就在窗户里目送。
    曾宝莲看着这样的一个人走出来,好似白日见鬼,本来要想什么,现在疑惑着谢世子又在做大事,她的心神也跟着转上去,是谢运自己走出来,他想散散心,就见到红梅如霞,未婚妻像晚霞中的一轮红日。
    他走过去,先就笑道:“欠你们家的族中银子,天天有人去讨,你只管放心。”
    听着他的话,曾宝莲整个人开始柔和,刚才的担心不翼而飞,就凭着他办事这么认真周到,曾宝莲愿意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把方拓的话说了一遍。
    “你住在京里不安全,咱们到城外住吧,大伯父说他回过你,等咱们走的时候,这宅院卖掉,我们全家跟着你去西疆,还请你不要见笑。”
    “笑什么呢,全家跟着我走哪有不对,你想的也对,京里是不安全,不过不是针对我。”
    谢运微微地笑,他不会讨好姑娘,实在是让人讨好的时候居多,不过掐花弄朵的总是世公子附加项目,他如果心情上来,房中有一瓶花自己插。
    把一小枝若螭似玉的梅花送到曾宝莲面前,奉送上一句好听的话:“你戴,方配得上。”
    曾宝莲垂下眼帘,羞涩的接过他的情话,也接过他的花,低声道:“我害怕你进宫,大年夜过去就算在京里过年,咱们回去吧,免得侯爷夫人担心你,我也担心你。”
    “为什么要担心呢?再说母亲就要到了。”最简单的话往往最动听,谢运收到曾宝莲的话,可以确定她今天不退亲,笑容更加的俊美。
    曾宝莲诧异的一抬头,就见到梅林内世子最英俊的时候,真心的笑容往往胜过百花,她本来要问什么,先就不问,扭捏着重新低下头,把一抹乌黑的发,和雪白的额角留在谢运视线里。
    谢运不知怎么了,也面上一红,眼神挪开来,见这里总是花,掐花不会导致尴尬,他对一个大枝子下手:“你捧着我来插,如果咱们还在家里,父母过年房里的梅瓶都归我插。”
    在这过年过节的日子,一刻也离不开当家的人,几个老兵就住在京外,打发他们回家看亲戚,玉妈妈出来寻曾宝莲给赏钱,曾三奶奶怕她怪女儿会个客人就不回来,陪着玉妈妈。
    会客厅里见不到,两个人在家里找,远远的见到雪地里一对大红衣裳,映着红梅如霞光万丈,曾宝莲是雪衣,谢运仗着身体好,是一件大红团花锦袍,一个猴在老梅村上,另一个抱满梅花,清脆地声音还道:“左边,你可小心别摔下来,对,就是那枝。”
    玉妈妈左右看看:“咦,少夫人也不在这里。”
    “是啊是啊,”曾三奶奶含笑。
    两个人也不找了,不就是给赏钱,这久有定例。,玉妈妈回去开发掉,又过半个时辰,丰年和喜春把曾宝莲找回来,曾宝莲抱着一个梅瓶,上面插着三五枝梅花,配的好,俨然一幅好图画。
    “我帮少夫人抱会儿吧,从书房到这里老远的路。”丰年又献殷勤。
    “还是我抱着。”曾宝莲舍不得。
    抱竹和桃符打门帘,喜春和丰年又斗:“已经到了,你还抱什么,没事就显摆自己,你当自己是最会侍候的。”
    “难道我不是?”
    曾宝莲刚进去,门帘还没有放下,丰年矮小,借着这个空当施施然进门,喜春也进,“咣当”一下,让门帘打到头。
    气得小丫头自己打门帘进来,把最近的桃符揪出去吵了一架。
    曾宝莲笑眯眯告诉长辈们好消息:“侯夫人不放心世子单独过年,已经在路上。”
    她的丈夫是家中独子,得到父母的疼爱,对于曾宝莲来说也觉得荣耀,至于去年挨打的那件事情,未婚小夫妻统统想不起来。
    “真是好啊。”曾家三位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
    抱着手炉赏雪,其实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旁边再有一炉香,更是富贵天成。
    武贵妃闻着外国进贡来的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她猛的拍着椅子扶手:“再去请,我就不信皇上能为后宫不理朝政。”
    宫女们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贵妃娘娘的心头好,不就是皇上为她不上朝。
    太监揣着小心回话:“皇上,自三十那夜就在皇后娘娘宫里,”
    这委婉的提醒,不是能武贵妃插刀了吗?听到的宫女太监都觉得他命大了不成。
    武贵妃倒真没有生气,对于这偶尔的提醒,六宫里有它的主人,她有时候也听得进去。
    “备辇。”
    这是打算自己去请皇帝,宫女太监们不会拦她,皇后常年卧病,贵妃娘娘活泼康健,总把自己当主人,摆驾御书房摆驾皇帝临时兴起而去的嫔妃宫里经常发生,虽然面对皇后娘娘这是头一回,不过也因为皇帝这是头回留宿皇后宫中请不出来。
    虎头兽面金炉里,安息香悄悄发挥着它的功效,流云绣凤的金销帐里,百花绫被平平展开,如果不是枕头上有一把头发,看不出被子里睡的有人。
    皇后向氏静静的养着精神,感受四肢百骸的劳累抽丝般离开,她不喜欢过年也不喜欢过节,虽然过年过节的时候显出来她是皇后,不过接连几天的命妇朝贺把她累坏,她知道皇帝在这个宫里,不过管他呢,向氏早就死心,她觉得自己多活一天,让宫中一波一波的宠妃永远为妃,就是她的胜利。
    她不是特意恨武贵妃,武贵妃只是一波一波中的其中一波。
    反而,她算着武贵妃的年龄,这位进宫已经十年出去,再来一轮选秀她还呆得住鳌头吗?
    耳边听到脚步声,轻轻的,带着熟悉,皇后不太高兴,她正算得喜欢呢,这个时候打扰真是没有眼色,不过她的身体和她本人都不想斥责,据皇后知道的,武贵妃阻拦选秀花尽心机,女官来回话,可能是新年见到美貌的命妇,又让贵妃急红眼睛。
    后宫里的风水转动不停,不过皇帝本人从不觊觎命妇,皇后这样的想,是美貌的命妇就有美貌的女儿,武贵妃其人也算聪明用尽,由母及女,甚至由父及女的推想,她烦恼过多回。
    “娘娘,武贵妃亲自来请皇上,皇上不见。”
    女官用“亲自”并不是奉承贵妃,而是讽刺,贵妃娘娘再也不是那往年一声请,就能把皇上从嫔妃榻上拉走的风光,在这里非“亲自”不能表达蔑视。
    皇后也觉得奇怪,缓缓睁开眼睛:“皇上还在?”往年不是一请就去。
    女官低笑:“镇西侯世子又惹事了。”
    皇后露出微笑:“是他啊,又打了武家哪个姑娘?”
    消息传到宫里,皇后当说书一样的听,听完那天精神好,多进小半碗粥。
    她并非看得起武贵妃,只是宫里寂寞,京里也寂寞,难得出来镇西侯世子揪平王胡子,吓走顺天府和京都护卫当值将军这种笑话。
    京里繁华热闹,又是权力之地,每天有无数的纠纷,比如临江侯武家现在是众人眼睛里常呆着,子弟们跑马践踏、闹市里酗酒,每天都有,皇后不屑于总看武家的笑话,再说这笑话看多生厌烦。
    谢世子的事情又不是笑话,千里为红颜,怒发博一笑,人家伸张的是正义。
    谁的内心没有正义的秤呢?
    都有,坏人更要有,他反着来就是。
    顺天府为什么不敢管谢家,光曾家的冤案就足够他受的,谢运没有过年前找他喝茶谈心,也是让他好好过个年。
    京都护卫更不敢管......皇后想到这里,女官也回话结束,皇后轻快的又笑了:“大年初一打亲戚,这亲戚还是往年眼里没人的,这事情也痛快。”
    “娘娘喜欢,又笑了,想来是消耗的,再进一碗粥好吗?”女官借机请她多进饮食。
    皇后越想越好笑,实在这事情太可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拜年的也打?而这拜年的跪高踩低实在可气,打的让人喝彩。
    她半坐起,真的进了一碗粥。
    宫女扶她下地消食,问她:“可要去见皇上吗,他守着您好几天。”
    皇后又想笑,元旦正岁守着元后,凭什么落感激?再说她身体不好,武贵妃又虎视眈眈,何必惹闲气。
    摇头说不必,从谢家就转到皇帝身上,对于皇后来说他可恨,换个角度他可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外领兵的殿下、镇西侯府与宫里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积累。
    大婚的那晚,皇帝意气风发的对皇后道:“朕的日子,要比先帝强。”
    这些年过去,皇后冷眼瞅着九五至尊上的这位,日子比先帝还要差。
    也难怪他。
    东王是皇叔,南王是皇叔,老北王前年去世,镇西侯府又代代彪悍。
    互相牵制互相挤兑互相倾轧,矛盾丝缕结绳,绳结密网,有一处发动,就整个的天罗地网般扑将上来。
    都没有把握网住别人保全自己,这网迟迟没有发动,镇西侯世子在京里的桀骜不驯,俨然他谢家准备周全,皇帝至今不敢动他,元旦朝贺也避开他,就是这个原因。
    另有东王、南王和小北王虎狼心性,皇后所以不曾嫉恨武贵妃,她以为捡了个太平盛世吗?
    看把她忙活的,据说家里的姑娘不够送的,要从外省买回来冒充武家原籍养大。
    武氏也可怜。
    皇后想想自己也可怜。
    既然都可怜,何必多打扰,皇帝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武贵妃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还是听听镇西侯府的笑话不错。
    皇后睡下来,颇有兴趣的等着女官再次出现,说说谢家曾家的新热闹。
    大年初一打目中无人的亲戚啊,干得漂亮。
    .....
    “卖牛肉来......”
    “面糖麦芽糖高粱糖稀......”
    渡口上喊声不断,新年气氛往经过的马车里窜,镇西侯夫人容氏侧耳听听,就可以把姨太太蒋氏的话冲淡不少。
    她盘算着,等下打尖,就可以把不请自来的蒋氏送回她的车上。
    蒋氏母女另有一辆车,里面火盆暖炉一个不小,早饭结束,蒋氏就强行和容氏同车,容氏每天听她说两个时辰的话,权当醒醒脾胃,反正中午吃饭一定撵她,不急在这一时。
    “姐姐你当初放任不管,由着姐夫当家,让曾家那穷姑娘把外甥拐进京,就从那里开始错的,现在你后悔,急忙忙的赶去京里照顾外甥,让我算算,晚了一个月、两个月......反正日子不短,外甥要是让曾家穷姑娘教唆学坏,姐姐你的终身依靠谁?”
    蒋氏眼泪下来。
    容氏镇静的听着,听多了,眼角都不会动一下。
    这马车大,一个丫头一个妈妈在车里,见到姨太太又来开心,侯夫人没示意,她们背过脸窃笑。
    依靠谁?
    夫人当然依靠侯爷。
    这些年姨太太依靠的难道不是侯爷?
    曾家穷姑娘这种说法,更让丫头和妈妈不齿,少夫人娘家再穷,人家是侯爷亲自接进家门,姨太太没法儿比。
    “夫人,请下车打尖。”
    车外传来请安声,容氏下车,表姑娘宋倩儿扑上来抱住她手臂:“姨妈,等见到表哥,您一定要为我作主呢。”
    “咳咳,”
    丫头和妈妈扭脸不敢看。
    同一个家里出来两样的人,镇西侯夫人容氏雍容华贵,姨太太母女二五不吝。
    在家里有侯爷镇着,姨太太母女说话还有底限,上路后,这底限没打进包袱里,所以什么话都敢说。
    “姨妈,表哥不会忘记,那年我和他都小,他对我诉说情意,我就没敢回情意,表哥的名声要紧,姨妈您说是不是?我是姨妈的外甥女儿,我也是得体的。”
    “嗯。”
    容氏敷衍她。
    “我以为姨妈留我在家里,难道不是知道了,却没有想到姨丈中间曾姑娘,姨妈你说,这是谁从中间搬弄的,姨丈可从没有见过曾姑娘。”
    蒋氏气急败坏地模样:“你小人儿家不懂,有句话叫毛遂自荐,这曾毛遂半路杀出来,你姨丈就上当受骗。”
    曾毛遂?
    容氏忍半天,才把笑忍下去,这说的是她儿媳,绷住面容后就斥责宋倩儿:“你怎么敢眼睛里没有姨丈,再说那是你表嫂。”
    “这不是还没有成亲吗?”
    宋倩儿噘起嘴,娇滴滴蹭蹭容氏:“姨妈,那我当妾吧,我是你的外甥女儿,我才是正经的儿媳,我可比外路来的曾毛遂体面的多,您说是吧?”
    ------题外话------
    谢谢票票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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