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归

    陈爱琳去世已有了几个月,秋季学期又开学了,秦小恒还是处在极度悲伤中,尽管领导和老师们经常开导他,安慰他,还是不能使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郑娟娟更是像亲妹妹一样劝慰他,经常与他在一起,主动与他谈话、闲聊,还时不时地到他宿舍里去,帮他做一点家务活。娟娟的这些表现,引起了蒋弯对小恒的不满和嫉恨。他认为,我的表姑妈去世才四个多月,秦小恒就在打郑娟娟的歪主意,真他妈是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老子与郑娟娟谈了这多年老是不能结婚,原来是他在暗地里作怪,看来不警告他一下,是不行的。

    秦小恒也觉察到最近蒋弯看自己时眼光有些异样,联想到娟娟经常与自己接触,可能引起了蒋弯的不满,对郑还是要回避一下,不然蒋弯会对自己产生很大误解的,毕竟他们俩一直在结合成婚的问题上犹豫不决,我不能从中给他们添乱。

    秦小恒白天工作还好,可是一到了夜晚就寝时,脑子里的愁绪纠集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无法理清。……自己痛失爱妻,可李佳晶偏偏就要与海峰集团公司老总的儿子结婚,况且,佳晶对其儿子刘小波很信任,也做好了与他结婚的思想准备。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能将爱琳去世的消息告诉佳晶,引起她思想上的动乱,心理上的折磨,或许毁掉她辉煌的前程……我自己一个穷教书的,哪能比得上人家刘小波,她跟了刘小波就成了阔太太,出外有轿车,归来入豪华别墅,且在商场又是叱咤风云的业务能人,在刘家是呼风唤雨的内当家。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文化大革命时期,佳晶是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千金,而自己是平民百姓盘泥巴砣的穷青年,我这个癞蛤蟆怎么能得到她这只美天鹅?老天啊!为什么总在我最需要得到李佳晶的时候,佳晶的地位与我却是天壤之别,使我自愧不如、仰天长叹啊!……命运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郑娟娟虽然对自己有那么些意思,但人家毕竟是大姑娘,且蒋弯对她仍然在穷追不舍,我怎么能有那种非分之想,拆别人姻缘,补自己家室?天哪,我该怎么办呐?

    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欢娱嫌夜短,寂寞愁更长。”他实在睡不下去了,便索性起床,在夜空下的校园里踽踽而行。校道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每个脚印都无不载满他深深地痛苦和思虑。星星好像识得他熟悉的面孔,为他缺少那个陈爱琳而焦急地哭泣,时不时掉下一颗晶亮的眼泪。他又踱到自己寝室门前,躺在门外的竹床上,凝视着天空。浅蓝色的天空飘着丝丝白云,像从弹花匠弹奏的弦上飞出的丝丝白絮,慢悠悠地在天空中漂浮。突然,一条长长的蜿蜒的乳白色的云带,像一条白龙在眨着眼的星群中穿行过来,这条白龙像变戏法似的,长长的躯干慢慢膨胀起来,越膨胀越模糊,越模糊越膨胀,再后来,这条白龙完全隐去了真身,只喷出几许丝丝缕缕的白色气体,一会儿,这几许白气也消失了。这时,他突然间想起了陈爱琳,难道这隐去的像一条白龙的乳白色云带,是爱妻陈爱琳的化身?爱琳啊,爱琳,你究竟欲向我说些什么,为什么不在梦中告诉我呀?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去世的消息告诉李佳晶啊,让佳晶回到我的身边,代替你照顾我们的女儿啊,只有佳晶才会对女儿育葵好啊!……爱琳啊,爱琳,你可曾知道,李佳晶就要成为人家的新娘啊,她马上就要与富商的儿子结婚呀,我怎么能毁掉她美好的前程呀!

    秦小恒从竹床上起身,在寝室周围徘徊。这时,东方已现出微白,启明星还在熠熠闪光。启明星,是勤劳的象征,它比太阳更早地给大地带来光亮。勤劳早起的人们,更懂得它耀眼光芒的内涵。他轻轻地打开母亲的房间,借着晨光看了看依偎在奶奶怀中熟睡的女儿,说不定她正在做着甜美的梦,在母亲爱琳的怀抱中撒娇嬉笑呢。——别惊动女儿,让她在难得的幸福中多呆一会儿,多享受一下妈妈的温暖吧!突然,女儿好像从梦中惊醒,伤心的哭喊着:“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哇、哇、哇……”

    惊醒了的奶奶连忙叫道:

    “育葵,育葵——我的好孙女,我的好孙女,不哭,不要哭,奶奶在你旁边,奶奶在你旁边……”

    奶奶噙着泪一个劲地哄着孙女。秦小恒眼泪簌簌下落,他不忍看这场面,轻轻地退了出去。

    他径直走到办公室,擦干眼泪,拿起备课本,翻开语文课本。他今天要教学生学习**诗词《沁园春.;雪》,他把昨天写好的教案重新审视一会儿,又在心中默念着这首词……

    早餐过后,上课铃“当、当当,当、当当……”地响了,同学们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等待着老师上课。秦小恒稳步走上讲台,班长响亮地喊了声“起立!”同学们立即齐刷刷地站起,整齐而响亮地呼着“老——师——好——”

    “同学们好!”伴随着回敬声,秦小恒礼貌地向同学们鞠了一躬,随即说: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诗词《沁园春.;雪》。”接着,他在黑板上面写上“沁园春.;雪”,然后问大家:

    “同学们,以前我们学习过类似的诗词,我想请大家回顾一下,这里的‘沁园春’是什么意思?‘雪’是什么意思?”

    在纷纷举手的学生中,秦小恒点了后排的黄燕红,黄燕红站起来答道:

    “沁园春是词牌名,雪是这首词的题目也就是词名。”

    “同学们,她回答得正确不正确?”秦小恒微笑着问大家。

    “正确!”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秦小恒高兴地给予肯定,又说:

    “同学们,学习这首词,我们首先要懂得**当时写这首词的时代背景。那是1936年2月,日本帝国主义继侵占东北三省以后,又将魔爪伸向华北。蒋介石则迎合日本帝国主义的要求,继续实行不抵抗政策。国家和民族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与此同时,遵义会议确立了mao泽东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mao泽东同志率领红军长征部队胜利到达陕北清涧县袁家沟,准备渡河东征,开赴抗日前线。为了视察地形,mao泽东同志登上海拔千米白雪覆盖的塬上,当“千里冰封”的大好河山展现在他眼前时,不禁感慨万千,诗兴大发,欣然命笔,写下了这一首豪放之词《沁园春.;雪》。**这时所写的《沁园春》词,高度概括了中国革命完成战略大转移、迎来抗日民族解放战争新时期的政治形势……

    “同学们,这首词是要认真背诵的,下面,我先给大家背诵一遍:

    北国风光,

    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

    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

    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

    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

    看红装素裹,

    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

    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惜秦皇汉武,

    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

    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

    成吉思汗,

    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

    还看今朝。”

    当秦小恒在抑扬顿挫地背诵的同时,刚好罗校长与邹从文、左新华等老师从教室墙外面经过,便感兴趣地驻足听他很有表情地背诵,直到秦小恒把这首词背诵完才离开。他们议论起来:

    “秦小恒虽痛失了妻子,但依然没有忽视教学,他在做学生的表率,要求学生做到的,他首先做到了。”罗校长赞扬地说。

    “他是用扎实的工作在驱赶心中的悲痛……”邹从文说。

    “是的,他只有尽可能地把心思投入到工作上,才能驱赶丧妻的痛苦。”左新华点了点头说。

    ……

    不久,秦小恒收到了李佳晶从深圳寄来的信。他再也不会躲在学校理化实验室里那个空角落即写作的地方看信了,他坐在床前,看着信,好像晶妹在诉说:

    “亲爱的小恒哥:你好!

    十分想念你,想念你的家人,十分感谢你和爱琳姐对我儿子小龙学习、生活上的照顾,不知小龙近来学习怎么样,我非常牵挂。你的女儿育葵应该上小学一年级了吧,那是一个多么漂亮、多么天真活泼聪明伶俐、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

    那次接到你的来信,你说只要刘小波是个干正事的人,你可以同他结婚。通过近两年的了解,我认为他是一个可靠的男人。我现在已经有了与刘小波结婚的意向,但是,我看中的主要是他那正直的人品,那种认真踏实的工作作风和顽强的事业上的奋斗精神,并非是他那庞大的资产。尽管他多次急切地提出要与我拿结婚证,要与我尽快地生活在一起,但我总是坚持我的观点——他的妻子杜氏去世未满周年,我不能与他结婚,叫他再耐心地等半年。任凭他像饿狗子似的常围在我身边,我总是保持着我的观念,诚心地劝慰他。说句心里话,我虽时常与他坐在豪华轿车里,吃在高级宾馆,虽打算与他结婚,但总是在他身上寻找不出我与哥那种情缘,那种恋情,那种无拘无束的相爱的感觉,更谈不上有那种山盟海誓的爱情,总是觉得有些别扭。可能哥会说,要产生真挚的爱情,还要靠和谐地生活接触,时间的磨合……

    哥,爱琳姐对你还好吧,她可是个聪明活泼、漂亮能干的好妻子,你和她在一起是有幸福的。……

    哥,就写到这儿吧。

    请保重身体,并代我问候爱琳姐!

    你的晶妹”

    他读到这里,泪水又如泉水般涌了出来。佳晶至今不知道爱琳去世的消息,自己没有告诉她,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他确实非常想念她,确实希望她回来,也想过与她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但,他下不了那个决心,也没有那个胆量与富商的儿子争夺李佳晶。最主要的还是不忍心扰乱佳晶现实的幸福生活,破坏她伟大的事业。——既然是生死相恋的好妹妹,就应该为好妹妹的远大前程考虑,不应该为自己的小幸福损害了妹妹的大前程。带着这种想法,他给她回信时还是没有告诉她爱琳去世的消息。只是写了一首情诗,信中充满了对佳晶的无限思念,还是间接地告诉她,希望她回来一趟。如她回来了,一切真相就会大白,此时,让她自己决定该怎么办。

    很快,佳晶收到了小恒哥的回信,她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盼君归

    晶妹——

    那天,你匆匆地走了,

    却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一缕青丝,

    如燃烧着的似火流年,

    往事历历,

    像一幅幅图画浮现在眼前。

    洛江河畔的依依杨柳,

    见证过我们甜蜜的早晨和黄昏,

    洛江河里的潺湲清水,

    流淌着我们如泣如诉的绵绵情缘。

    难忘那追逐嬉戏的总角童真,

    难忘那同窗求知的翩翩少年,

    难忘那情窦初绽的美好青春,

    难忘那欢悦酸涩的洛江河边。

    ……

    海誓山盟已是尘封的记忆,

    月下花前是那珍藏的怀念。

    命运的无常使我们今生有缘无份,

    心灵的感应却叫我们彼此难舍难分。

    那天,你匆匆地走了,

    踏上了南下弄潮的艰难历程,

    辞别故土去寻找新的生活,

    开辟新的家园。

    在浩浩荡荡的打工人海中,

    我似乎看到了你那一头飘逸的秀发,

    和那噙满泪花的双眼,

    不时回首、步履沉沉,

    宛如一只离群孤飞的哀哀鸿雁。

    关隘重重,

    远隔千山万水,

    情谊深长,

    胜过大海蓝天。

    我会在故乡的排湖之滨,

    深情地遥望蓝天,

    为你祈福为你祝愿;

    我会在故乡的洛江河畔,

    像东去的河水,

    不舍昼夜把你思念。

    盼着你等着你,

    不管春去秋来,世态炎凉,

    等待着你的归期,

    直到永远。

    ……

    佳晶读完这首诗,感叹不已,流下了离愁而牵挂的眼泪。在掉下的泪水中,隐含着一丝疑问,为什么这次来信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只是单单表白了他思念自己的情怀,这是为什么?莫非他近来有很大的思想悲痛……她俯首视诗,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由于公司里事务繁忙,她只得把这一丝疑问藏在心底。心想,今年春节一定回家一趟,到那时好好地问问小恒哥,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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