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慎太后有几分愕然。

    “光儿自幼深爱王爷,得皇上圣恩得以重新陪伴王爷身边,多年夙愿得偿,其时虽犹存顾忌,但心底处的确是在欣喜若狂的,但是……光儿万万没有想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展露欢颜,想象着他们的恩爱缠绵,是如此的痛断肝肠……光儿受不了了,光儿真的受不了了,太后……”

    她声声浸泪,语语含恸,伏地痛哭不止。这番情景交融,连薄年也禁不住要相信她是爱真意切,发自肺腑。

    慎太后面色稍稍缓和,道:“你受不了?这世上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如此受着?怎就你一人受不了?世上男人又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允执是亲王,如今才不过两房妻子,有一日妻妾成群时你还不要活了不成?”

    “光儿是不想活了……每个孤枕的夜里想过无数个杀死自己的方法……因怕辜负太后的恩典,连累两位姐姐的富贵,方忍了下来……可是……太后,如今光儿真的忍不下去了……”

    慎太后勃然大怒:“你这竟是以死相胁么?当年,先皇有二十多位嫔妃,哀家若有一月忘了打点尚寝局,整整三十日见不到皇上一面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哀家又是如何忍下来的?你的姐姐又是如何忍下来的?”

    薄光意图吞声忍泪,哽声道:“光儿心胸狭窄,气量短小,难比太后目光长远,虚怀若谷,所以太后能够成为今日的太后,而光儿只能永远是一个无知无闻的小妇人。”

    慎太后眸光闪了闪,睇向另一人:“年儿,你别一径地不吭声,也劝劝她。”

    薄年纤纤立起,走到幼妹身边,一起跪了下来,道:“请太后将薄光贬为平民,迁离明亲王府。”

    “怎么连你也这样?你们姐妹是成心气死哀家么?”

    薄年美眸泛红,隐隐泪光闪现,道:“太后息怒,我们姑且不去谈儿女情长,单说德亲王府。如今外面肯定充斥了各种流言蜚语,纵然明知是有人暗设机关,但为皇家颜面计,为德亲王计,太后和皇上务须做出处置不是?如果臣妾没有生下浏儿,此时必然自请贬为宫婢,入浣衣局服刑。既然如今光儿甘心受过,倒不失为当前困局的良方。”

    慎太后目透审视,道:“你不怕她受此委屈,被那些小人趁机欺凌?”

    薄年瞳内泪光闪现:“皇家的颜面和个人荣辱,孰轻孰重?臣妾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太后也不想看着事态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罢?”

    “你……你们还真是……”慎太后抚额长叹,“你们这不是为难哀家么?德王府出了那等丑事,哀家生气没错,但哀家怎忍心拿你们阻挡是非?如此,哀家岂不成了是非不分的老糊涂?”

    薄年、薄光无声垂泪。

    “唉,罢了,罢了,你们这般懂事,哀家欣慰还来不及,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举棋不定?可是,允执是真心喜爱光儿你的,势必反对哀家这个决定,哀家做这个黑脸虽不是不可以,但平白给外人看了笑话可是不妥。”慎太后走下了宝椅,来到姐妹二人面前,微俯了身子,“光儿,依哀家看,这个黑脸还是由你来做,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一切但恁太后吩咐。”

    慎太后含笑颔首,蓦地挺直腰身,凤颜凛怒,道:“大胆薄光,你说德王妃是被人谄害,证据何在?无恁无据还敢为一犯妇辩解,哀家岂能容你?给哀家到长华殿佛前跪坐反省,五日后交一篇省过书上呈哀家,不然绝不饶你!”

    ~

    是夜,长安殿里,薄光面佛长跪。遵太后口谕,长安殿当值各人尽数撤下,留薄王妃与佛独处,静思己过,一干人等皆不得上前理会,违者严惩不贷。

    “绯冉站在外边,有人来了远远咳一声避开就好。”

    “是。”

    薄年抱着四个月大的爱子踏进大殿,仰望头顶神佛跪在蒲团上俯首一拜,对身边人道:“我已查看过,这大殿内所有人一个未剩,当着佛的面,到底实情如何,讲给我听罢。”

    薄光将笑脸递给大睁着一双乌溜澄黑的圆眸向自己好奇睇来的甥儿:“二姐认为在佛前的人讲得都是实言么?”

    “别人未必,但我相信你绝不欺佛。如此佛不够,加上一个他。”薄年将爱子向她脸前递近。

    她微笑:“在这么一双纯真无辜的眼睛面前,是很难杜撰什么呢。”

    “那么,我在听。”

    “实情就是……”她凑在二姐耳边,窃声细道由来。说来说去,也无非是宁王爷如何去而复反,她与卫免如何当街寻找,又如何返回薄王府,迎来执剑寻妻的德亲王……

    “你是怎么想的?”薄年面呈愠意,在她耳侧切齿,“你在明亲王府当着恁多下人的面的对德亲王说了那样的话,今日还……你不怕她在明亲王府里布了什么眼线,将你的所言所为一一禀告么?”

    薄光将一根手指递给甥儿玩耍,道:“我想,二姐的宫里应该有一两个的罢。但明亲王府中应当没有。”

    “何以见得?”

    “你没见太后是如何对对待她三个儿子的么?时时刻刻俱是一位母亲,而非太后。二姐寝宫是后宫嫔妃寝所之一,为了皇上的安危,安插自己的眼睛喉舌是情理之中。但亲王的府第是儿子的家,倘有不属于亲王府的人隐伏其中,她的儿子那般机警聪明,稍有发觉,平白添了猜忌不说,还疏离了母子的情分。”

    “这是你学过的心术之术?”

    “是我推度的。”

    “有几分准?”

    “不敢说。”薄光伸舌,“我并没有真正的学过心术,如今只是凭着记忆中读过的那些东西,慢慢拿来活用而已。”

    薄年怫然:“你岂不是在一厢情愿的凭空猜测?”

    嘿,从来高贵冷艳的二姐今儿个屡失淡定呢。她窃笑,道:“今日我进宫前,据司大哥一早打听来的消息,明亲王对阖府下人侍卫俱下了封口令,倘真有耳目向太后密报消息,而太后也据此治我罪过,以明亲王多疑秉性,他势必彻查府中每人底细,也势必对太后生了戒备,反倒不是坏事不是么?”

    薄年微愕,盯着幼妹面庞,问:“这也是那些书中教你的?”

    “算是罢。”她嘬唇在甥儿幼嫩颊上轻啮一口,“二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起来,你这整桩事是在赌,赌明亲王不会向他的母后告发你,赌德亲王不会突然返回天都,赌……”

    她嫣然一笑:“德亲王不会回来,因为若他一直半疯着,就那般流浪下去也就罢了,若他有一日恢复了神智,哥哥自当留他小住。明亲王嘛……纵然有一日他恨我到不得杀之为快的地步,也必定不会假手他人。”

    薄年稍惊:“你认为他可以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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