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晗逞完口舌之快,还是心存纳罕:“虽然说她做什么事都不稀奇,她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

    薄光有气无力:“因为,这是最能重创德亲王的法子啊。”

    “……好罢。”司大人双手抱头,“但这剂药下得太猛了啊,我甚至不敢想德亲王此时的模样。那三年里,因为太后不肯告诉他你们幽禁在何处,他在康宁殿大闹过不下两三回,是皇上命人硬是把他架出紫晟宫,下旨一年不得入宫。他索性远离天都,四海为家,全为了找寻薄时,那架式几乎是疯了,如今在饱尝恩爱之后又惨遭剥夺,这啻要他的命。”

    她捧颊,同情万分地:“这一回应当是真疯了,拿着把剑想杀了我呢。”

    司晗愁眉不展:“经你家二姐这么一闹,连你和明亲王也给连累了,你预备怎么办?”

    她却不以为然:“我和明亲王如今是被硬捆绑在一起,相看两厌,趁这机会早早散了对彼此都是解脱。”

    司大人一呆:“需要这么大阵仗么?容妃娘娘又该如何自处?”

    “会有法子的,三姐和我们不同。”司大人啊,无论如何的推心置腹,终还是皇家阵营中的中流砥柱罢。

    “还是要三思后行,你们本来就处境艰难,全赖太后从旁支持,倘若你自请出府,太后必定认为你们辜负了她的苦心,今后何去何从?失去太后的庇护,容妃娘娘和二皇子在后宫更是举步维艰……”

    “我晓得了,晓得了!”这司大哥忒是罗嗦!“大不了我入宫为婢,保护二姐和浏儿。”

    “谁来保护你?”

    薄光呲出满口白色小牙:“满天神佛。”

    紫铜烛台高炽的烛光里,她脸儿恰似一只巴掌大小,司晗看得心疼,手背抚了抚她颊侧:“别意气用事,想好了再做,好么?”

    “是,小光遵命!”

    司晗悠长叹息:一桩桩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的良缘,怎到了今日境地?

    ~

    果如薄光所言,德亲王之事,第二日风传天都城。

    深居内宫的慎太后自有宫外的渠道,惊闻此讯之初尚不相信,命伍福全一探真伪。后者赶至德亲王府,但见府中德亲王妃消失,德亲王亦不见踪影,整府下人人心浮动,窃议纷纷。伍福全打听了半天,诸下人语焉不详,问不出所以然,遂传德亲王府长史前往康宁殿回。这长史对府中事发经过虽也是一知半解,但足够慎太后厘清始末。

    “把容妃和明亲王妃传来见哀家!”

    康宁殿正殿,宝椅上的慎太后面色沉重,下面各人敛气噤声,坐在右侧的薄年也是眉观鼻鼻观口,仿若老僧入定。

    薄光较薄年晚了一刻钟到来,才踏进门槛,那股子僵凝冷滞的空气兜头罩来,即知今日不妙。

    “臣妾参……”

    “光儿你坐下!”她礼尚未完,慎太后即冷道,“告诉哀家,你可晓得德亲王府的事?”

    她落座颔首:“昨日德亲王持剑冲到明亲王府找光儿索人,光儿大概听说了几分。”

    薄年微愣。

    慎太后眉头紧锁:“怀恭闹到你们府上去了?为何允执没有拦住他?”

    “德亲王爷手持利器,力大无比,接连砍伤了几名侍卫,府里的侍卫们自然不敢让王爷上前。但德亲王离开时,王爷派了侍卫暗中跟随,而且德亲王府的亲卫也在,德王爷当是无虞。”

    “这个怀恭怎么如此糊涂,什么事值得这个闹腾?”太后一再地摇首。

    薄年举眸,问:“你其时既然在宫外,时儿可曾和你联络过?”

    “光儿昨儿出宫是接了太医院的差使,一心办差,并没有和三姐说上话。后来遇上王爷一道回府,直到德亲王进府要人,才知道德亲王府出了事。”

    慎太后精眸灼烁:“你对薄时所为一无所知?”

    薄时么?不是时儿,不是德亲王妃,足见太后恼极了三姐,尚未落实真伪,便已剥其皇妇身份。她起身,走到殿央,双膝点地:“太后,光儿愿替三姐接受惩罚,自贬为平民,受王爷一纸休书。”

    ……

    “这是什么意思?”

    薄光话声落下后,康宁殿沉寂了片刻,慎太后的面色愈来愈沉,眉峰深拢,眉间怒意扬升:“一个薄时还不够,你又在闹什么?”

    她挺直脊背,道:“如今外间传言污秽至极,无论德亲王府的事是否有心人暗中用诡,三姐能否平安归来,她都不可能再做德亲王妃。但攸攸众口,堂堂亲王怎能受这般屈辱,终须给德亲王一个说法。”

    慎太后眯眸盯着这张温顺的面孔,问:“你认为德亲王府的事是有人谄害?”

    “二姐和二皇子在宫中有太后保护,对方无隙可趁,惟有将主意打到外边。”明亲王,薄光可是在赌你断不会向令堂出卖我这个即将下堂的妻子呢,至少这一点,阁下不必令我失望罢?“德亲王和三姐的恩爱堪为皇朝佳话,突然间发生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如何不使人生疑?但三姐去向成迷,德亲王下落不明,我们一筹莫展,只有吃下这记暗亏。然太后一向疼爱德亲王,倘若置之不理,岂不更陷德亲王于不堪中?皇家颜面又如何顾全?二姐已育下二皇子,为二皇子未来处境,须保其位,但薄光如今入府两载一无所出,用来做这个替罪的羔羊最是合适不过。”

    “听你字字句句,似是皆在为哀家考虑,为德亲王考虑,你可想过明亲王?他对你的情意,哀家看得分明,你自求下堂,不怕伤了他?”

    “王爷待光儿情深意重,光儿如何不知?可是,世上不如意事事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这是眼下惟一可以做的。”

    “抬起头。”慎太后道。

    “是。”她依言。

    慎太后两道精利的眸线在这张娇美秀靥上停了良久,道:“哀家相信你这番话是肺腑之言,但也知道……”那双眸陡然望进她瞳底深处,“你很想借这个机会离开允执身边。”

    薄年瞳光一紧。

    薄光面生愧意:“太后,光儿……”

    “说,为了什么?”慎太后目生利刃,“哀家的儿子配不上你么?”

    “太后。”一小太监在廊下恭禀,“卫免卫大人在外求见。”

    “有说什么事?”

    “昨儿在城里为你寻觅的民间小吃送来了,还说为您寻了几样民间的杂耍……”

    “这个时候哀家哪有那个心思?”慎太后低叱,“告诉他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别为这些芝麻绿豆样的杂事来烦扰哀家!”

    小太监迭声应着小跑下去传话。

    多谢了,卫大人。薄光心安神定,伏首泣道:“禀太后,光儿的确存有一点私心……光儿不想继续留在王府看王爷如何宠爱齐王妃,光儿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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