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谧伸手她头上点了点，顺带着将落她发间一片叶子捏了手中：“从前你一直稳妥很，怎么如今倒是越发顽皮了，竟然还爬到树上去了。”
孟菀嗔道：“我哪里是顽皮，只是瞧着那梨花开好，便想着采些来泡茶。”停了一停，又看了郑公公一眼：“安全很，哪里有徐公公说那么危险。”
郑公公将头垂低了，只触着前胸，倒让孟菀有些不好意思了，盛了碗汤送到跟前，不住讨饶道：“我知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你就饶了我罢！”
终是绷不住脸，皇甫谧一笑，嗔了她一眼：“我倒是希望你不只是嘴上应承我，要放心中才是。”
孟菀忙不迭点点头应承，伸手舀了一勺子羹递到了他嘴边，不耐烦想要堵住他嘴：“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样啰嗦，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恩爱夫妻大概就是这样吧，被她打趣他也不生气，反而兴致盎然张口咽下，等到吞了之后，方才道：“对了，今儿个早朝，父皇宣布了一件事。”
皇甫谧素来对朝廷事守口如瓶，除非是想要孟菀帮着拿主意，否则鲜少会特地拿来提， 这会儿不但说了，还很是郑重，孟菀抬了抬头：“什么事？”
“你猜。”皇甫谧勾了勾唇，神秘一笑。
这要怎么猜？
孟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我才不要猜呢！”
很不给面子，皇甫谧见状，瘪了瘪嘴，伸手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而后略略嗔声道：“猜都不猜，你是越来越懒了。”
“哪里是懒，只是不想顺着你卖关子罢了！”
引得皇甫谧朗声一笑，笑够了，这才正色道：“那我就不卖关子，告诉你好了。其实啊，父皇今儿个当着众臣面宣布要册立我为太子了。”
一句话，让孟菀一愣，随即哑然。
还真是让暮词那丫头说中了，封为太子，就是成为皇帝前兆，然而，皇甫谧从前不是逍遥自惯了吗，不是说对太子皇位没什么兴趣吗，这会儿怎么。。。？
似是瞧出了她疑虑，皇甫谧笑意深了，握住她手手心，而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声音温声道：“我确对太子之位没什么兴趣，但是又觉得其实做皇帝似乎也不错，关键是能给咱们儿子留个江山，岂不是件好事？”
好事？
孟菀撇了撇嘴：“我可不觉得是好事。”
“为何？”
“因为做皇上很累啊，你性子又不适合，何况，到时候免不得要后宫佳丽三千，我可不想。”孟菀哼声。
皇甫谧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后这一条，如今听孟菀这么一说，当即一笑：“你这是吃味？”
吃味？孟菀眉心一翘：“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哪里吃味了，不过是提醒你一下罢了，当初咱们成婚，你可是发了誓，这一世只有我一个。”
“哈哈--”皇甫谧笑得越发肆意了，抱着孟菀身子，都要笑得花枝乱颤了，直笑得孟菀有些抑郁。
狠狠他手臂上掐了一下，道：“别笑了。”
皇甫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眼中星星点点水花，也不知是因为笑得还是被孟菀掐疼了，抬手擦了一下，这才道：“知道了，我说话何时忘记过，你放心好了，就算做了太子做了皇帝，我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真？”孟菀翘了翘眉梢。
“嗯，难道你不信我？”
孟菀咬唇。
也不是不信，只是不安罢了，但是那种感觉，旁人又怎么会懂呢，只能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信你，只是做了太子，江山社稷重任便会压你身上，我担心你会受累，毕竟你从前闲云野鹤惯了。”
心疼他是自然，皇甫谧不觉心下一暖，伸手将她揽怀中，轻笑：“放心好了，你夫君岂是酒囊饭袋之辈，只不过从前没有什么野心罢了，如今我有了你，以后还会有咱们孩儿，我自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何况，父皇疼爱我，甚至肯将江山交付给我，我又岂会辜负他信任，所以你放心好了，从明儿个起我便会试着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太子，我相信，以我聪明才智，这不是难事。”
意气风发模样，孟菀自然不会打击，眼睁睁瞧着，微微含笑点了点头：“嗯，我也相信你。”
--
那日之后，皇甫谧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接连数日都早出晚归。
孟菀也未去找他，她知晓他忙，毕竟太子责任重大，而他从前一直吊儿郎当，要从头学起，不是什么容易事。
如此过了几日，转眼已是五月十八，王府里喜气一片，不是节日也无人生辰，只为了太子登基仪式。
晴空艳阳，万里无云，蓝宝石一般天空中，漂浮着一朵朵棉絮般暖白祥云，花香吐苞，星星点点繁华，似也欢庆祝贺。
到了黄昏时分，天边现出一片火烧云，远远看去，如同一团烈火燃烧起来一般。风过云散，风去云聚，嫣红变幻，美轮美奂，祥和吉利。
孟菀坐铜镜前，任由着暮词给她摆弄着头发。
平日里都是宝彤来侍弄，可今日傍晚那丫头不知跑去了哪里疯，竟然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回来，暮词只好亲自来为孟菀梳理。
高高发髻盘起，又将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插上，暮词又细细看了看，但见镜中人儿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却是美到了极致，直教人舍不得移目。
宝彤是这个时候进来，一溜烟儿跑到了孟菀跟前，上上下下瞧了一通，眼中满是惊艳：“暮词姐姐将王妃打扮这般艳丽，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美人儿，真真儿是手巧很，改明儿教教奴婢可好？”
脆生生笑儿，将平静屋子惊起了波澜阵阵，暮词含笑看了宝彤一眼，伸手她头上轻轻一点：“就知道耍嘴皮子，整日里毛毛躁躁，这大半天跑去哪里了？。”
宝彤闻言，不依道：“暮词姐姐总是拿着姐姐款儿来教训奴婢，奴婢委实委屈，人家出去也是为了办正经事。”
倒还拉起了埂子来，暮词嗔了她一眼，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正经事是什么。”
言及此处，宝彤神秘兮兮一笑，小跑着到外屋去，没多一会儿子就回来了，手里头还端着一个被头巾盖住托盘。
“这是什么？”暮词与孟菀对视了一眼，俱是被她神秘兮兮举动搞有些摸不着头脑。
宝彤方才掀开了帕子，霎时间，一件华贵礼服就展现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袖口及领口处用引线盘纹，层层交叠，说不出华丽。
孟菀略一惊讶：“礼服不是一早就送来了么，你从哪里又拿来一件。”
宝彤笑越发开怀：“奴婢就是拿着那一件是改，加了些花纹，又多了些针脚，如此，才能衬得上咱们王妃，哦不对，未来太子妃才是。要知道，今儿个虽不册封太子妃，但是咱们王妃是王爷发妻，这太子妃宝座定是她无疑，所以咱们王妃定也要往华贵里打扮，方才能衬得起她身份。”
比手画脚言语着，仿若真是那么回事，孟菀与暮词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无奈。
华贵不华贵她不知道，她只想知道这件礼服被改是又重又硬，除了耀眼些外，再无其他。但瞧着宝彤兴致勃勃满心欢喜模样，她总不好拂了她意，毕竟宝彤做这么多也是为了她，只好换了衣裳暮词与宝彤搀扶下慢慢走了两步。
还好，虽然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觉得累，好也并不十分拖累，又换上了双凤头履，与华服相配相称，却是恰到了好处。
穿戴妥当，孟菀安安静静坐妆台前，任由暮词给她上妆，一阵捯饬，前后繁冗复杂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当一切都停当后，一乘轿撵，已经门外多时。
暮色已经悄悄降临，天边晚霞渐收，日薄桑榆，只余一抹熔金落日抹了几缕重彩悬天边，光影斑驳间，洋洋洒洒落了地上。
孟菀踩着这些光亮，坐上了轿撵，身上喜色礼服配着高贵妆容，举手投足间，倾国倾城！
端庄坐轿撵上，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册立太子大典要酉时三刻举行，那之前，孟菀他们会先去太后那里问安
孟菀去时候，那厢也是喜庆一片，孟菀暮词搀扶下下了轿撵，抬眼看去，眼前红墙高梁，朱门飞阁，金碧辉煌殿堂，处处张灯结彩，喜气又庄重。
行至门口，正巧遇上太后，今日她，也是一袭华贵宫装，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肌肤这一身绛紫色宫装衬托下，越发莹莹润润，美丽动人。
遂福身请安，太后忙虚扶了一把：“穿这样不便当，就不必多礼。”待孟菀起身，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笑道：“你今儿个打扮倒是艳丽，看来也是欢喜很。”
那是自然，自己夫君册立太子好日子，她怎会不欢喜。
伸手摸了摸脸庞，莞尔一笑，道：“是，很是欢喜。”
太后略略点头，复又望了她一眼，目光孟菀一身华服上打了一转儿，眸底却是深不见底眸光闪过。
打扮这样艳丽，想来是想等着册立太子大典结束之后有惊喜，只是可惜，今儿个只怕要有惊无喜了。
*
而此时，宫中万般热闹景象之下，正阳宫却是阴冷一片。
皇甫谧背身站桌案前，一身明黄色太子朝服裹身，那样鲜亮，却偏生，背影因为微微颤抖看起来有些仓皇。
他身后，皇帝长身而立站那里，亦是一身杏黄色朝服，可显然与这静默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父皇，我说过，我妻子永远只有菀儿一人，要我娶长平做太子妃，决计不行。”
皇甫谧语气十分坚决，有着不容反驳威严，他心中坚定，能与他并驾一起白首偕老人，除了孟菀不会有旁人。
皇帝又何尝不知自己儿子情真意切，只是这立太子妃是太后提出来，他这个做皇帝虽然可以反驳，但是太后却拿了菀儿成婚多时却未有所出为由，偏生要将长平塞给谧儿。
皇帝自然也不想如此，但是太后好歹是太后，虽非他亲母却也辅佐他登上皇位，所以皇帝对她，很是尊敬，长平是太后唯一嫡亲孙女，想要让她嫁给谧儿做太子妃也是无可厚非，所以无奈之下，他只能应承。
但是皇甫谧却不是这样想。
他想做太子不过是因为父皇看中，再加上想要让自己强大来配得上菀儿罢了，如今竟然因此就让他娶别人做太子妃，他做不到！
绝对做不到！
屋子里越发静寂下来，暖阁里暖气袅袅，盈盈香气不觉萦绕，阳光斜斜透进来，金砖上拉长人影，静淡无声。
皇帝沉吟了良久，方才开口：“可是朕已经答应了太后，不能够反悔。”
“既然是父皇答应，那么父皇去娶她好了，干我何事？”皇甫谧不理会皇帝话，扬了扬声，冷冷一句，气皇帝放下便一声厉呵：“放肆！”
对于他如此，皇甫谧是不怕，依旧长身而立站那里，面无表情。
皇帝见状，只能深呼出一口气来，稳住心思道：“太后意思并非让你辜负菀儿，只是长平是她心头肉，想给她个好归宿罢了，你且将太子妃位子给她，对你跟菀儿来说，没什么影响。反正菀儿性子，对那太子妃之位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她对太子妃之位没兴趣，却对我情深意重，当初我们成婚之时便立下盟约，此生此世，我们只要彼此，所以父皇，你们死心吧，我是不会娶长平。若是你们非逼我娶，那这个太子之位我不要了，你们爱让谁当让谁当，爱把太子妃之位给谁就给谁！”
说罢，转身就走。
皇帝见状，不由得一恼。
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拿着太子之位来胡闹，一声呵斥，道：“胡闹，朕已经昭告天下要立你为太子，你如今又说出这样混账话，是糊涂了吗？”
皇甫谧站住了脚步：“儿臣没糊涂，清醒很，若是让儿臣做太子，那太子妃只能是菀儿。”
“那若是朕告诉你，你执拗会害死菀儿呢？”
一语毕，皇甫谧一怔，倏然回过头来：“父皇你什么意思？”
皇帝叹了口气：“太后也看出了你跟菀儿情谊，担心你会不合作，是以一大清早菀儿一进宫便将她叫了过去，太后性子朕了解，她想做事没有人可以阻止。何况，长平是她唯一嫡亲孙女，所以她想要为她料理好一切也无可厚非。是以，只怕若是你不肯合作，那么有危险会是菀儿。”
皇甫谧瞪圆了眼：“皇奶奶难道还会为难伤害菀儿不成？”
“若是为了长平，她会。”
一言起，皇甫谧整个人僵住。
用太子妃之位来跟菀儿相比较，他自然是纠结了。
他想要，想要携手天下，从来只有菀儿一人，然若是如今她坚持，菀儿便会有危险，他该如何抉择？
“菀儿一向深明大义，等你跟她好好解释，她会谅解你。”皇帝知晓皇甫谧纠结什么，遂开口又劝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皇甫谧心坎儿上，没错，只要好生解释，孟菀会谅解。
可是他错了，孟菀怎么会谅解。
她不乎什么太子妃位子，可是她乎他。
是以，当他斜睨众人，听着一旁李公公宣读册立太子妃诏书之时，孟菀只觉得心头要碎掉。
她怎么都没想到，几日之前还她耳边信誓旦旦说着誓言人，会转瞬便要拥旁人入怀。
无论什么缘由，对她来说，都太过残酷。
她忽然难过想要落泪，透过翡翠屏风抬眸，他影子出现了视线中，明黄色交领大袖长袍裹身，领口和袖口装饰着黑色刺绣宽边，黑色镶金腰带扣健硕腰肢上，腰带上挂着一抹黑底红花蔽膝，腰带和蔽膝想接触，缀着一块红色喜玉，看起来华美隆重。
可是这样华美隆重，却让她隐隐觉得有些讽刺，不知待他与长平大婚那一日，他礼服会不会比这一身还要华丽。
她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头垂得低低，只差碰到胸前，那眼泪，像是摇摇欲坠珠子，眼眶儿打了个转儿，便落了下去，霎时间，摔了个七零八落。
她想逃，想飞逃，她也真这样做了，强颜欢笑她不会，装模作样祝福她做不来，为了避免情绪失控，她只能逃得远远。
好所有人心思都诏书上头，就是她偷偷离开，也并未有人瞧见。
*
暮词她们还候外头，自然是听到了里头动静已经知晓了事情始末，如今见孟菀慌慌张张跑出来，已经猜想是心里头难过，忙迎了上去。
“小姐－－”暮词担心唤了一声，就连一贯嘻嘻哈哈宝彤都是一脸严肃：“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心疼像是要撕裂一般，连呼吸都跟着困难了，原来，情殇竟然会这样难过。
“我没事。”孟菀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她知晓，这个笑容，定然比哭还要难看。
可是人前，她不想哭，哪怕是暮词宝彤，她都不想将眼泪落给她们看。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出去转转，待会儿就回去绛云阁。”
说了这一句，胸口喷张欲出情绪让她一刻也呆不住，遂不理会宝彤与暮词担忧目光，飞速跑了出去。
*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究竟到了哪个院落，直到脚上清清楚楚痛楚牵动着神经，她才停了下来。
为了这个典礼，她穿了华贵衣裳，登了从未穿过凤头履，可是这一切，如今竟然无比讽刺。
凤头履，她凭什么穿！那是只有太子妃与皇后才有资格穿凤头履，她凭什么穿。
索性就地坐下，反正这里偏僻，也不会有人瞧见她窘迫。
将脚上凤头履褪下，适才跑了那么远，脚跟都已经磨红了，怪不得会那样痛。
一股子荒凉点点涌上了心头，她四下瞧了一眼，安静无人，不由得自嘲了一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宣政殿听宣，谁会出现这里。
一下子动了气，遂一把扬起手来，卯足了力气将鞋履重重摔了出去，只听‘轰’一声，打了远处刚冒了芽树干上，弹出了好远。
似乎这样，能够让她稍稍缓解一下心头荒凉。
只是她动作刚刚完成，腰肢却陡然一暖，熟悉气息扑鼻而来，将孟菀团团笼罩了住。
孟菀嗔道：“我哪里是顽皮，只是瞧着那梨花开好，便想着采些来泡茶。”停了一停，又看了郑公公一眼：“安全很，哪里有徐公公说那么危险。”
郑公公将头垂低了，只触着前胸，倒让孟菀有些不好意思了，盛了碗汤送到跟前，不住讨饶道：“我知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你就饶了我罢！”
终是绷不住脸，皇甫谧一笑，嗔了她一眼：“我倒是希望你不只是嘴上应承我，要放心中才是。”
孟菀忙不迭点点头应承，伸手舀了一勺子羹递到了他嘴边，不耐烦想要堵住他嘴：“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样啰嗦，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恩爱夫妻大概就是这样吧，被她打趣他也不生气，反而兴致盎然张口咽下，等到吞了之后，方才道：“对了，今儿个早朝，父皇宣布了一件事。”
皇甫谧素来对朝廷事守口如瓶，除非是想要孟菀帮着拿主意，否则鲜少会特地拿来提， 这会儿不但说了，还很是郑重，孟菀抬了抬头：“什么事？”
“你猜。”皇甫谧勾了勾唇，神秘一笑。
这要怎么猜？
孟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我才不要猜呢！”
很不给面子，皇甫谧见状，瘪了瘪嘴，伸手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而后略略嗔声道：“猜都不猜，你是越来越懒了。”
“哪里是懒，只是不想顺着你卖关子罢了！”
引得皇甫谧朗声一笑，笑够了，这才正色道：“那我就不卖关子，告诉你好了。其实啊，父皇今儿个当着众臣面宣布要册立我为太子了。”
一句话，让孟菀一愣，随即哑然。
还真是让暮词那丫头说中了，封为太子，就是成为皇帝前兆，然而，皇甫谧从前不是逍遥自惯了吗，不是说对太子皇位没什么兴趣吗，这会儿怎么。。。？
似是瞧出了她疑虑，皇甫谧笑意深了，握住她手手心，而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声音温声道：“我确对太子之位没什么兴趣，但是又觉得其实做皇帝似乎也不错，关键是能给咱们儿子留个江山，岂不是件好事？”
好事？
孟菀撇了撇嘴：“我可不觉得是好事。”
“为何？”
“因为做皇上很累啊，你性子又不适合，何况，到时候免不得要后宫佳丽三千，我可不想。”孟菀哼声。
皇甫谧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后这一条，如今听孟菀这么一说，当即一笑：“你这是吃味？”
吃味？孟菀眉心一翘：“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哪里吃味了，不过是提醒你一下罢了，当初咱们成婚，你可是发了誓，这一世只有我一个。”
“哈哈--”皇甫谧笑得越发肆意了，抱着孟菀身子，都要笑得花枝乱颤了，直笑得孟菀有些抑郁。
狠狠他手臂上掐了一下，道：“别笑了。”
皇甫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眼中星星点点水花，也不知是因为笑得还是被孟菀掐疼了，抬手擦了一下，这才道：“知道了，我说话何时忘记过，你放心好了，就算做了太子做了皇帝，我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真？”孟菀翘了翘眉梢。
“嗯，难道你不信我？”
孟菀咬唇。
也不是不信，只是不安罢了，但是那种感觉，旁人又怎么会懂呢，只能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信你，只是做了太子，江山社稷重任便会压你身上，我担心你会受累，毕竟你从前闲云野鹤惯了。”
心疼他是自然，皇甫谧不觉心下一暖，伸手将她揽怀中，轻笑：“放心好了，你夫君岂是酒囊饭袋之辈，只不过从前没有什么野心罢了，如今我有了你，以后还会有咱们孩儿，我自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何况，父皇疼爱我，甚至肯将江山交付给我，我又岂会辜负他信任，所以你放心好了，从明儿个起我便会试着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太子，我相信，以我聪明才智，这不是难事。”
意气风发模样，孟菀自然不会打击，眼睁睁瞧着，微微含笑点了点头：“嗯，我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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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皇甫谧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接连数日都早出晚归。
孟菀也未去找他，她知晓他忙，毕竟太子责任重大，而他从前一直吊儿郎当，要从头学起，不是什么容易事。
如此过了几日，转眼已是五月十八，王府里喜气一片，不是节日也无人生辰，只为了太子登基仪式。
晴空艳阳，万里无云，蓝宝石一般天空中，漂浮着一朵朵棉絮般暖白祥云，花香吐苞，星星点点繁华，似也欢庆祝贺。
到了黄昏时分，天边现出一片火烧云，远远看去，如同一团烈火燃烧起来一般。风过云散，风去云聚，嫣红变幻，美轮美奂，祥和吉利。
孟菀坐铜镜前，任由着暮词给她摆弄着头发。
平日里都是宝彤来侍弄，可今日傍晚那丫头不知跑去了哪里疯，竟然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回来，暮词只好亲自来为孟菀梳理。
高高发髻盘起，又将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插上，暮词又细细看了看，但见镜中人儿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却是美到了极致，直教人舍不得移目。
宝彤是这个时候进来，一溜烟儿跑到了孟菀跟前，上上下下瞧了一通，眼中满是惊艳：“暮词姐姐将王妃打扮这般艳丽，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美人儿，真真儿是手巧很，改明儿教教奴婢可好？”
脆生生笑儿，将平静屋子惊起了波澜阵阵，暮词含笑看了宝彤一眼，伸手她头上轻轻一点：“就知道耍嘴皮子，整日里毛毛躁躁，这大半天跑去哪里了？。”
宝彤闻言，不依道：“暮词姐姐总是拿着姐姐款儿来教训奴婢，奴婢委实委屈，人家出去也是为了办正经事。”
倒还拉起了埂子来，暮词嗔了她一眼，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正经事是什么。”
言及此处，宝彤神秘兮兮一笑，小跑着到外屋去，没多一会儿子就回来了，手里头还端着一个被头巾盖住托盘。
“这是什么？”暮词与孟菀对视了一眼，俱是被她神秘兮兮举动搞有些摸不着头脑。
宝彤方才掀开了帕子，霎时间，一件华贵礼服就展现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袖口及领口处用引线盘纹，层层交叠，说不出华丽。
孟菀略一惊讶：“礼服不是一早就送来了么，你从哪里又拿来一件。”
宝彤笑越发开怀：“奴婢就是拿着那一件是改，加了些花纹，又多了些针脚，如此，才能衬得上咱们王妃，哦不对，未来太子妃才是。要知道，今儿个虽不册封太子妃，但是咱们王妃是王爷发妻，这太子妃宝座定是她无疑，所以咱们王妃定也要往华贵里打扮，方才能衬得起她身份。”
比手画脚言语着，仿若真是那么回事，孟菀与暮词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无奈。
华贵不华贵她不知道，她只想知道这件礼服被改是又重又硬，除了耀眼些外，再无其他。但瞧着宝彤兴致勃勃满心欢喜模样，她总不好拂了她意，毕竟宝彤做这么多也是为了她，只好换了衣裳暮词与宝彤搀扶下慢慢走了两步。
还好，虽然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觉得累，好也并不十分拖累，又换上了双凤头履，与华服相配相称，却是恰到了好处。
穿戴妥当，孟菀安安静静坐妆台前，任由暮词给她上妆，一阵捯饬，前后繁冗复杂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当一切都停当后，一乘轿撵，已经门外多时。
暮色已经悄悄降临，天边晚霞渐收，日薄桑榆，只余一抹熔金落日抹了几缕重彩悬天边，光影斑驳间，洋洋洒洒落了地上。
孟菀踩着这些光亮，坐上了轿撵，身上喜色礼服配着高贵妆容，举手投足间，倾国倾城！
端庄坐轿撵上，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册立太子大典要酉时三刻举行，那之前，孟菀他们会先去太后那里问安
孟菀去时候，那厢也是喜庆一片，孟菀暮词搀扶下下了轿撵，抬眼看去，眼前红墙高梁，朱门飞阁，金碧辉煌殿堂，处处张灯结彩，喜气又庄重。
行至门口，正巧遇上太后，今日她，也是一袭华贵宫装，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肌肤这一身绛紫色宫装衬托下，越发莹莹润润，美丽动人。
遂福身请安，太后忙虚扶了一把：“穿这样不便当，就不必多礼。”待孟菀起身，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笑道：“你今儿个打扮倒是艳丽，看来也是欢喜很。”
那是自然，自己夫君册立太子好日子，她怎会不欢喜。
伸手摸了摸脸庞，莞尔一笑，道：“是，很是欢喜。”
太后略略点头，复又望了她一眼，目光孟菀一身华服上打了一转儿，眸底却是深不见底眸光闪过。
打扮这样艳丽，想来是想等着册立太子大典结束之后有惊喜，只是可惜，今儿个只怕要有惊无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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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宫中万般热闹景象之下，正阳宫却是阴冷一片。
皇甫谧背身站桌案前，一身明黄色太子朝服裹身，那样鲜亮，却偏生，背影因为微微颤抖看起来有些仓皇。
他身后，皇帝长身而立站那里，亦是一身杏黄色朝服，可显然与这静默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父皇，我说过，我妻子永远只有菀儿一人，要我娶长平做太子妃，决计不行。”
皇甫谧语气十分坚决，有着不容反驳威严，他心中坚定，能与他并驾一起白首偕老人，除了孟菀不会有旁人。
皇帝又何尝不知自己儿子情真意切，只是这立太子妃是太后提出来，他这个做皇帝虽然可以反驳，但是太后却拿了菀儿成婚多时却未有所出为由，偏生要将长平塞给谧儿。
皇帝自然也不想如此，但是太后好歹是太后，虽非他亲母却也辅佐他登上皇位，所以皇帝对她，很是尊敬，长平是太后唯一嫡亲孙女，想要让她嫁给谧儿做太子妃也是无可厚非，所以无奈之下，他只能应承。
但是皇甫谧却不是这样想。
他想做太子不过是因为父皇看中，再加上想要让自己强大来配得上菀儿罢了，如今竟然因此就让他娶别人做太子妃，他做不到！
绝对做不到！
屋子里越发静寂下来，暖阁里暖气袅袅，盈盈香气不觉萦绕，阳光斜斜透进来，金砖上拉长人影，静淡无声。
皇帝沉吟了良久，方才开口：“可是朕已经答应了太后，不能够反悔。”
“既然是父皇答应，那么父皇去娶她好了，干我何事？”皇甫谧不理会皇帝话，扬了扬声，冷冷一句，气皇帝放下便一声厉呵：“放肆！”
对于他如此，皇甫谧是不怕，依旧长身而立站那里，面无表情。
皇帝见状，只能深呼出一口气来，稳住心思道：“太后意思并非让你辜负菀儿，只是长平是她心头肉，想给她个好归宿罢了，你且将太子妃位子给她，对你跟菀儿来说，没什么影响。反正菀儿性子，对那太子妃之位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她对太子妃之位没兴趣，却对我情深意重，当初我们成婚之时便立下盟约，此生此世，我们只要彼此，所以父皇，你们死心吧，我是不会娶长平。若是你们非逼我娶，那这个太子之位我不要了，你们爱让谁当让谁当，爱把太子妃之位给谁就给谁！”
说罢，转身就走。
皇帝见状，不由得一恼。
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拿着太子之位来胡闹，一声呵斥，道：“胡闹，朕已经昭告天下要立你为太子，你如今又说出这样混账话，是糊涂了吗？”
皇甫谧站住了脚步：“儿臣没糊涂，清醒很，若是让儿臣做太子，那太子妃只能是菀儿。”
“那若是朕告诉你，你执拗会害死菀儿呢？”
一语毕，皇甫谧一怔，倏然回过头来：“父皇你什么意思？”
皇帝叹了口气：“太后也看出了你跟菀儿情谊，担心你会不合作，是以一大清早菀儿一进宫便将她叫了过去，太后性子朕了解，她想做事没有人可以阻止。何况，长平是她唯一嫡亲孙女，所以她想要为她料理好一切也无可厚非。是以，只怕若是你不肯合作，那么有危险会是菀儿。”
皇甫谧瞪圆了眼：“皇奶奶难道还会为难伤害菀儿不成？”
“若是为了长平，她会。”
一言起，皇甫谧整个人僵住。
用太子妃之位来跟菀儿相比较，他自然是纠结了。
他想要，想要携手天下，从来只有菀儿一人，然若是如今她坚持，菀儿便会有危险，他该如何抉择？
“菀儿一向深明大义，等你跟她好好解释，她会谅解你。”皇帝知晓皇甫谧纠结什么，遂开口又劝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皇甫谧心坎儿上，没错，只要好生解释，孟菀会谅解。
可是他错了，孟菀怎么会谅解。
她不乎什么太子妃位子，可是她乎他。
是以，当他斜睨众人，听着一旁李公公宣读册立太子妃诏书之时，孟菀只觉得心头要碎掉。
她怎么都没想到，几日之前还她耳边信誓旦旦说着誓言人，会转瞬便要拥旁人入怀。
无论什么缘由，对她来说，都太过残酷。
她忽然难过想要落泪，透过翡翠屏风抬眸，他影子出现了视线中，明黄色交领大袖长袍裹身，领口和袖口装饰着黑色刺绣宽边，黑色镶金腰带扣健硕腰肢上，腰带上挂着一抹黑底红花蔽膝，腰带和蔽膝想接触，缀着一块红色喜玉，看起来华美隆重。
可是这样华美隆重，却让她隐隐觉得有些讽刺，不知待他与长平大婚那一日，他礼服会不会比这一身还要华丽。
她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头垂得低低，只差碰到胸前，那眼泪，像是摇摇欲坠珠子，眼眶儿打了个转儿，便落了下去，霎时间，摔了个七零八落。
她想逃，想飞逃，她也真这样做了，强颜欢笑她不会，装模作样祝福她做不来，为了避免情绪失控，她只能逃得远远。
好所有人心思都诏书上头，就是她偷偷离开，也并未有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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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词她们还候外头，自然是听到了里头动静已经知晓了事情始末，如今见孟菀慌慌张张跑出来，已经猜想是心里头难过，忙迎了上去。
“小姐－－”暮词担心唤了一声，就连一贯嘻嘻哈哈宝彤都是一脸严肃：“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心疼像是要撕裂一般，连呼吸都跟着困难了，原来，情殇竟然会这样难过。
“我没事。”孟菀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她知晓，这个笑容，定然比哭还要难看。
可是人前，她不想哭，哪怕是暮词宝彤，她都不想将眼泪落给她们看。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出去转转，待会儿就回去绛云阁。”
说了这一句，胸口喷张欲出情绪让她一刻也呆不住，遂不理会宝彤与暮词担忧目光，飞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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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究竟到了哪个院落，直到脚上清清楚楚痛楚牵动着神经，她才停了下来。
为了这个典礼，她穿了华贵衣裳，登了从未穿过凤头履，可是这一切，如今竟然无比讽刺。
凤头履，她凭什么穿！那是只有太子妃与皇后才有资格穿凤头履，她凭什么穿。
索性就地坐下，反正这里偏僻，也不会有人瞧见她窘迫。
将脚上凤头履褪下，适才跑了那么远，脚跟都已经磨红了，怪不得会那样痛。
一股子荒凉点点涌上了心头，她四下瞧了一眼，安静无人，不由得自嘲了一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宣政殿听宣，谁会出现这里。
一下子动了气，遂一把扬起手来，卯足了力气将鞋履重重摔了出去，只听‘轰’一声，打了远处刚冒了芽树干上，弹出了好远。
似乎这样，能够让她稍稍缓解一下心头荒凉。
只是她动作刚刚完成，腰肢却陡然一暖，熟悉气息扑鼻而来，将孟菀团团笼罩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