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就这么走了。因他而起的这场风雨。亦随他而逝了吗。

    雄伟壮观的天子殿上。莫名其妙的诡异戏谑又是为何。

    世间一切是冤是孽。谁是谁非。如何能清楚。

    叹一句。往事如烟无语苍天。

    转眼凋零。來去间唯此心不变……

    始于云王府。终于云王府。倾城绝世。清风消磨。

    此刻。卧躺在床塌上晶莹苍白的脸孔。如清风如祥云。还是那般淡然。一切在抿然轻笑中一恍而过。

    斜依在他身旁的柳染。痴痴的凝望。就这么一直一直的凝锭。看着沉静的俊颜。仿佛回到了他凯旋归來的那一日。天地静谧。世间只有他俩。彼此的心中眼中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空隙。

    刘景的匕首贯穿云萧右臂。本以为只是小伤。拔去匕首缚上药膏便可。

    就在这时。上官盛越与百官推门而入。天子殿上众人供奉为皇。曾想注定骂名。谁想是非全然颠倒。一切指责历历刘景。而云萧反倒成了救国讨逆之人。

    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上官盛越近前查看。惊骇欲绝。因征尘而豪气傲天的面孔。瞬间色若死灰。“血蛊。”惊惶如刀割。

    一时一刻。风声鹤唳。噤若寒蝉。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人人脸上表情各异。

    血蛊。顾名思义。以血养之虫蛊。

    养蛊之人以自身之血养它。中蛊者无药可医。血尽而亡。

    而唯一能解蛊之法便是放蛊之人心甘情愿的一碗血清。

    柳染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到王府中的。血蛊二字。惊得她魂不附身。骇得她天地变色。

    天塌地陷。一切都无从想起。终于明白刘景那抹诡异的戏谑因何而來。他是打定注意同归于尽。

    躺在床塌上虚弱的身影。是她引以为傲的夫君。是她相识半生的的情缘。事世变迁任谁也难分辨。纵然半生荣华又何用。

    痴痴的凝视。四目交加。眼神交汇处真心倾诉相知相许。情在不醒于白头……

    立于门外廊上的上官盛越。悲凉与谁诉。纵是当世神医弟子。遇到血蛊亦无用武之地。眼睁睁的看着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难道就这么束手就擒。

    不。他不允许。

    人生在世莫过与生离死别。命由天定。这次他就偏偏要逆天而行。与这无情的老天博上一博。

    神色一禀。豁然跨进门槛:“七日。大哥一定要撑住。七日后小弟以命相续。”徒然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廊口处。上官盛越以内劲低吼:“撑过七日。以命相博……”幽幽的传來。

    此去天山。路途遥远。望能在七日内请得师傅当世神医。觅得解毒圣物天蚕丝。以他师徒二人之内力。加上天蚕丝的辅佐引排蛊虫。方有一线生机。

    屋外廊上。足迹斑斑。千番风雨定行。今朝事世变迁。

    “七日……”柳染眼中出现了一抹希望之光。“夫君你一定要撑住。”

    云萧哼笑开來。七日。他是否能撑过七个时辰都还是问題。血蛊者。重者当场血尽而亡。轻者亦从未超过五日。

    深深地凝望娇妻。“啊染。我已气血两衰。”柳染身子不住的颤抖。更紧的贴近云萧。不愿相信。

    他怜惜的拂上她的脸。那如风如云般的清明之音。回荡在她耳边:“命该如此。我亦无怨无悔。此生得你为妻。一日也好。一时也罢。”

    “不。你不能留下我。”她定定的俯视他苍白的脸孔:“就算是走。你也要带上我。”

    “我的啊染……”云萧低低的笑染眉睫:“就算我是天上的一朵云彩。也会在你头顶。为你挡住无情的骄阳;就算我是一阵风。也会终日盘旋在你身侧。为你带來丝丝凉意。哪怕我化做飞蛾。也离不开你这团火光……生与死有什么差别呢。只要情在便能相依到老。”

    “缘定三生。灵河岸上。你我誓言早刻。十世。百世。千世……如果真有轮回。來生我还要做你的妻子。”

    “这正是我心之所盼……”云萧试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我们连这一生都还沒过完。就说到下辈子去了。”柳染笑嗔。

    这一笑云萧痴了。痴痴的凝锭。脸上。心中好温柔好温柔。

    “小王爷。王妃。”云强咚的跪倒在闺房外。凹凸的举动。打断了一室的旖旎。波动的涟漪四散。

    “何事。”云萧强撑着应和。

    “文武百官皆跪在王府外。恭请您登基。”

    云萧瞬间讽笑眉尖:“从未向往过那张龙椅。甚至于不屑。今日未得窃国之名。一脚踏进鬼门关。竟是恭迎为帝。”睨了云强数眼:“出去转告他们另寻他人。”

    云强接话。起身欲传。

    “等等……”柳染唤住了他:“让他们准备登基大典。小王爷明日一早入主天子殿……”

    “啊染……”话音未落。云萧一阵惊呼:“罢了。罢了……”随后摆摆手。无奈一笑。

    环视闺房。依旧如他们成亲之时一般。要说多了什么或是少了什么。也只是那看不清。数不尽的尘埃。

    瞟到案几上。一把玉萧。一把古琴。斜并而躺。吸引住了柳染的心神。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绝世古琴。得琴者若为男子。必定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女子得琴。定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是九天凤凰之尊……耳边回荡着当日礼部尚书的一席话。

    这琴是他送她的定情之物。就不知当年他寻琴之时是否曾想到这些。

    云萧见她盯着案几不肯回神。追着她的眸光看去。“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年你送我缘瑟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寻它是为了向你提亲。借着它琴瑟合鸣之意。寓意我俩一生琴瑟合鸣。恩爱白头。”云萧恍惚回忆。脑海中是当年向一位隐居高人求取缘瑟的经过。

    他在山涧茅屋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终感动那位老夫人将琴让与他。这段过往他从未跟谁提起过。

    此刻。再回想。酸甜苦辣别有一番风味。

    斜窗大开。日凉风暖。落英飘飘洒洒。将整个王府映照在一片花海之中。后花园内的那架秋千随风漂浮。荡漾。

    任飘洒的落英将它遮盖。任彩蝶双双停驻在它身上……

    第二日一早。云萧登基为帝柳染为后。封长子云诺允为当朝太子。改朝换代。年号“惜华”。

    以帝王之礼厚葬刘瑞。更独排众意风葬刘景。

    天子殿上。那一对堪称清风绝世的帝后。自古以來从未有过。

    一个深中巨毒。一个即将临盆。

    试问。有哪对开国帝后是如此踏上九重宫阙的最高位。接受万人匍匐叩拜。

    与云萧一同接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的柳染。全身上下。佩带着象征后位至高无上荣宠的明月朝仪。俨然就是当年柳太后再世。

    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大典初定。皇后阵痛欲产子。

    历代帝后居住的乾坤殿内。一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冲破云霄。不知安定了多少人的心神。

    “恭喜郡主。不……是恭喜皇后喜得公主。母女平安。”如巧兴奋至及。

    柳染虚弱一笑。看着一室的宫女。太医。无力言语。这孩子说出來就出來。连个稳婆都來不急请。还好沒事。

    她勾勾手指示意如巧将孩子放入她臂弯。如巧将孩子缓缓的放入她身侧。正欲低头看个仔细:“太医。太医。快……”云强的呼唤声。吸走了她全部的心神。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云强如此急切害怕的呼传太医。难道是……

    只见如巧奔向门口。片刻便回。焦急如焚:“皇上又吐血了。”

    柳染悚然一惊。翻身坐起。顾不得刚生产完。套上鞋子。拔腿就往门外跑。虚弱的身子怎容得她这般折腾。未到云萧房门外险些栽倒。还好如巧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远远的。就见全班太医站在门外讨论着什么。柳染哪还顾得了他们。太医们向她行礼。她视而不见。停下了急速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向云萧床塌前。他平静的躺在那里。眸中似乎有些焦急。

    一席龙袍。衬托得他雍容华贵。若不是脸上显现憔悴沧桑。那风姿。那仪态。定是古往今來独一无二。

    他抬眼见她走近。豁然支起身子:“你怎么來了。生了吗。”手足失措。慌张不言而欲。可惜力不从心。伸到半空中的手。最终垂了下去。无奈一笑。那悠远长叹。仿佛经历了千年。万年。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柳染闻言泣不成声。一把栽倒在他怀里。“我们……我们……为诺允添了个妹妹……”

    他淡淡的微笑。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柔柔的为她拂去满脸泪珠:“我们的小公主一定是个小美人。将來长大了定如你一般绝世倾城。她会在我怀里撒娇。一声声的唤着我。父皇……父皇……而我为她架秋千。为她拈风筝。不过你不用担心。因为你是我今生的唯一。來生的永恒。就算是我最爱的儿女亦取代不了。”

    柳染抽泣得更厉害。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知道云萧在向往。向往着他们的一双儿女。一点点的成长。向往着悠然江湖的宁静的生活。

    他为她。纵是卷入宫阙庙堂亦无怨。而她就算是倾尽一生都偿还不了。

    “怎么尽是哭泣。流泪。”他吃力的吻着她的额头:“我们应该笑着。笑着迎接我们的小公主。”

    柳染再也忍不住了。将整个身躯埋在他胸怀。放声大哭。那潇洒无拘的身影。那飘然俊逸的风姿。占据了她整个脑海。

    “啊染……啊染……啊染……”储满温柔的呢喃。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低柔。

    柳染听着心都要碎了。

    “我们的女儿漂亮吗。”云萧忽儿一本正经的问道。

    柳染捂着唇。尽量止住哭声:“我还……未曾看过她…….”

    欲传唤如巧将刚出生的女儿抱來。沒想到转过身。便见如巧怀抱着刚出生的女儿靠在门口。早已泣不成声。而云强则一手揽着妻子。一手将小诺允抱在怀中。那孩子好似感受到了柳染哭哀。靠在云强身上静静的落着泪。也不哭出声。两岁大的小娃儿。就如此的懂事。看得柳染纠结痛心。

    如巧一步步的走上前。直至床沿。抖动着身躯。柳染接过她手中的**。将她放入云萧身侧。

    云萧笑着凝滞。“宝贝。我的小公主。”沉睡中的小女婴未曾听到父亲的呼唤。仍在甜甜的酣睡。

    “宝贝。我给你取了个名字。”

    “宝贝。你与你母后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來的。”

    这回。小女婴好似听见他的呼唤。在酣睡中甜甜一笑。

    云萧心满意足的逗着她:“诺允。你可要好好保护妹妹。记住你妹妹叫惜染。”不忘抬头叮咛在云强怀中的儿子。

    “惜染。是我们女儿的名字。”柳染停止哭泣。她不能再哭。也不容许再哭

    “好听看。”

    “恩……”她只能如此回答。他是在借助女儿的名字來怜惜她。

    从诺允到惜染。还有他们那无缘的怜柳。无一不显示出他对她的珍爱。就算到了此刻。亦是不曾减少分毫。

    清风拂过。日暖风寒。那一刹那。他的眸中浮起迷蒙的水雾。一眨眼却消失无踪。

    “啊染。我好久沒听你抚琴了。”柳染在他痴迷的眼神中。回忆着种种往事。

    “我为你弹一曲。可好。”她含泪问他。

    “好……”

    依依不舍的离开他温暖的胸怀。

    琴架前。无意识的胡乱拨弄了几声。

    缓缓入坐。眸光无一刻离开云萧。琴弦在她手中不断的波动。水眸与床塌上的人交织相融。

    笑靥盈然。妩媚悄然而现。

    随着琴音的高低起伏。往日种种浮光掠影。

    一点点一丝丝滑过眼前

    再回首看一遍细说从前

    昨日梦幻是否已成云烟

    一步步一遍遍勾勒明天

    人生路见一朝富贵荣华

    今日缠绵是否终成永恒

    回首梦已远

    前程往事笑靥凝望

    魂萦梦牵今昔何昔

    回首梦已远

    千帆望断终有归路

    曾今多少爱恨情仇

    回首梦已远

    情难断难舍难分

    人聚散风吹云散

    愿拿富贵云烟换宁静

    才知回首梦已远

    往事如烟无语苍天

    回首……

    嘣的一声。琴弦崩断。音消曲散。琴声在最高潮处愕然而止。那琴面又因何顾而染上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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