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门内,与以往全然不同,沒有宫女太监的忙碌身影,沒有嬉笑耳语之声,有的只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尸骨便地,血溅丹青,与城外沒有什么差别,有的只是地面上那些贵重珠宝,想必是那些逃难宫人为了保命所弃之物,

    索幸云萧早有军令,大军入宫不得伤害无辜宫人,才使得此刻地面上几乎不见宫女太监,以及嫔妃们的尸首,若有也是误杀造成,

    从朝阳门一路行來,经过御花园,只见御花园内百花摇曳,那悠悠的花香吸引了柳染的心神,阵风掠过,落英飘洒的花雨,零落的降在地面上,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致命的霞光,在这一片花海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张牙舞抓的牡丹,狂放而颤悠……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一清晨,明宣殿内的花丛也是这般的灿烂,她就在那时允了婚约,谁想那简单的一个允字,牵扯出这么多的风雨,

    当年,明宣殿内花丛中的百花,为她见证了这段不离不弃的锦书之盟,如今御花园中璀璨的繁花,又将为她见证什么,

    “祈禀将军,被软禁在乾坤殿内的百官,已全数救出,”一个在上官盛越麾下的副将冲冲來报:“上官将军此刻正与百官一同朝大殿而來,”

    那副将话音刚落,柳染止不住惊奇与疑惑道“景王呢,”

    他在那里,四门守卫森严,未曾听说他出逃,也未见他现身,看着身前身后的一大票士兵将领,这宫里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沒有查过的,为何就是不知他的去处,

    “禀告将军,大殿之内被景王府的死侍团团围住,”另外一个负责围剿的副将,手握重剑,冲上前來报告,

    听这一声报,柳染内心惊悸得颤抖,看來他是在天子殿上等着她,蓦然间,耳边环绕着刘瑞当日的信誓旦旦,他说他在九重宫阙上等着看云王府如何出手,等着看他自己的结局,亦等着看她的结局……

    如今人已不在,这天子殿上等着她的换成了刘景,他的亲兄弟,事事难料,刘瑞,刘景……

    皇位措手可得,他断然拒绝,何曾想弑兄,

    到底是为什么,今日她倒要问他一问,难道与子谦一样也是为了刘瑶,

    身旁不远处的重重繁花,暗香在余音中环绕,牡丹挺立傲然,芍药过火的血艳,迷漫在一片血腥的九重宫,

    云萧挽着她,两人不急不缓的朝大殿的方向行进,身后仍跟着一大批人,

    到了天子殿的玉阶前,云萧沒來由的蓦然回首,望着身后那一片人海,而后将深邃的眸光定注在妻子身上,只是一眼的凝视,带着一眸苍茫,恍然仰望苍穹,

    自东方而起的红日,如火如荼的映照着天空,空气中亦迷漫着颤悠的血腥,这一条路,愿与不愿无从说起,回头路被堵死,天下人,天下主,不睁的事实,

    不再停留,挽着身侧的妻子,一步步的踏上玉阶,玉阶上栩栩如生的龙凤雕被他们踏在脚下,好似他们才是真正的龙凤,

    守在大殿外的景王府死侍,非但沒有阻拦他们继续前行,反而大开殿门,似有恭迎之意,

    云萧眉头默然深锁,这刘景他是愈來愈看不懂,皇位他似无意,可为何要不惜一切弑兄,刘瑶吗,要真是如此,他早反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刘家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了那些无所谓的争持,什么事都做的來……

    步入泱泱大殿,殿堂之内依稀宏伟,辉煌,如斯景象沁透着沧桑,历史风华,高高在上的九龙塌上,刘景悠闲的横躺,邪魅的眼眸戏谑之意十足,好似他已恭候多时,只待他们夫妻进殿,

    大殿之下只有云萧夫妻,三人眸光交汇,三双眼眸里各有神色,邪气张狂的刘景深邃的锐眸直视殿下的那对绝世夫妻,似笑非笑的凝视,完全让人摸不着边际,云萧依旧从容,那份从容在不经意间令人怯怕,温润如玉的俊脸沾染上了浓厚的争尘,眉睫深处沧桑骤然凝聚,那股雍容华贵的大气不言而欲,至于柳染,迷雾庸扰的秋波中重重疑惑,欲语还思,连连沉默……

    静谧诡异的气流迂回流转与万人瞻仰的雄伟殿堂,朝堂之上对决的的眼神,邪气的交汇,沒有火药味,沒有火花的跳动,更甚至沒有成王败寇一说,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刘景仍是带着那抹邪气的魅笑,然而仔细看不难发现,他凝锭的只有一人,不是柳染而是云萧,他眸里更甚至有些偏执,莫名其妙的狂热令云萧眉眼深锁,柳染偏头凝望,她见云萧眼里的疑惑与她一样,再回首刘景的眸光竟让她心慌,

    就在这时,斜躺在龙椅上一派悠然的刘景,豁然一挑眉,“将军,小王妃……”唤柳染之时明显的一记冷哼:“本王已恭候多时,”

    刘景斜视着殿堂下的两人,淡淡的魅惑,张狂的戏谑,全然不把一切放在眼中,

    “繁华如秋,光阴如续,人事全非,景哥哥,你还是从前的那个景哥哥吗,”柳染问着刘景也问自己:“狂妄得不将任何东西放在眼中,邪酷得让人即怕且爱,那个让我敬佩,崇拜的景哥哥,”

    “狂妄,邪酷,敬佩,崇拜,”刘景看似玩味的睨了她一眼,“在你眼中的我是这样的吗,恐怕不是吧,若是如你口中所说,今日你也不会站在这里,”

    “从前的你在我眼中的确是这样的,可如今的你,我不知道是何等感受,一个断然拒绝继承皇位之人,竟然做出弑兄夺位这样的事來,我想不出是什么让你改变,”面对眼前这个向來让人摸不着边际的刘景,柳染不禁深叹,

    “弑兄夺位,”这四个字,令刘景邪笑连连:“弑兄我确是做了,你想我是为了皇位吗,”

    在他充满侵略性的注视下不禁让她背脊打了个冷颤,无往瑟缩,悄然直上心头:“不是皇位,那是为什么,刘瑶吗,”

    阴邪的幽眸,锁住她剪水明眸,诡异的逸出一眸残忍的微笑:“刘瑶又干我何事,”

    那抹残忍,令柳染身子不住的颤抖,这样的刘景令她惶恐,内心锁绕一丝说不出的惊骇,她甚至不敢听他说下去……

    然而刘景玩世不恭笑说道:“你可知在我眼中的你,”那不急不缓的戏谑嗓音,听得柳染毛骨悚然,她抖着身躯靠向云萧的胸怀,云萧轻柔的扶住她,刚与柔的谦和,并济,将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中的刘景,眼中沒來由的冒着火光,令人着实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一个不知世间疾苦,软弱无能,只会伤春悲秋,不懂得运用手中权势,只会哭泣哀求,怨天尤人,不知争取……这样的女子怎配得上云萧,”话风一转,锐利的气息扑面而來:“那样的风姿,那样的仪态,那样的傲骨,能够与他一同笑看世间,能够与他风雨同舟的女子,必定坚韧强势,”刘景眼中回忆迷惘,飘忽中偏执狂染:“而你不配……”一声狂断,否决了柳染的一切,

    心在颤抖,抖动得即将奔出胸口,刘景口中叙述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一无是处,只会皑皑求告,匹配不上身旁如天神一般的夫婿,不懂得运用手中的权势,只是一味的退让,

    就如子谦所说的只会躲在云萧怀里哭泣,

    在他激狂的眼眸中凝锭着她与云萧的倒影,自己是这般软弱,受到一丁点打击连站都站不稳,还要依靠他,而他呢,英姿焕发,铁血战袍,眉宇间不失从容坦荡,就算大山崩于顶也未必会移动分毫,

    他说的沒错,她确实匹配不上他,从前的柳染或许会因为这几句话自唉自怜,可是现在的她虽然不怎么坚韧强势,但也不至于伤春悲秋,皑皑求告,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真的匹配不上云萧,可是在云萧眼里自己是他全部,他用今生的一切來爱着她,不管她是软弱还是无能,哭泣哀求还是不知争取,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柳染,

    她本就是娇花一朵,而云萧要的也只是这朵娇花,是飘摇江湖,是笑看世间,还是九重宫阙上战甲软剑,

    “配与不配怎容你來论断,我云萧要那坚韧强势的女子何用,”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仰止的怒火,愤怒在胸中燃烧开來,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自始自终,我要的也只是那朵打小便认定的娇花,就算她如你所说不知世间疾苦,软弱无能,只会哭泣哀求,亦改变不了命定的事实,我要的就是她,我的心为她而跳动,我的从容因她而瞬间消失,我的胸怀永生永世只为她敞开,就算哭泣也是笑靥盈然是她为我而改变的,足以,”

    柳染抽泣着栓住他被冰冷战袍包裹的身躯,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克制不住的从眼眶滑落,然而就如云萧所说,那抹盈然笑靥始终在芙蓉脸上荡漾,

    云萧温柔地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细语柔声道:“泪水不可能消失在你眼眶,可我知道你在落泪时,仍旧挂着笑靥就已足够,”

    “夫君……”低低的喃语,呢进了云萧的心扉,他笑的好温柔好温柔,

    “够了,”见他两若无旁人,刘景那薄薄的唇上一阵收缩,拳头握得吱吱地响,“我不是请你们俩來谈情说爱的……”两眼射出利剑似的光芒,死死的盯着龙椅下诉衷情的夫妻:“你的眼中为什么就只要她的存在,这个女人连呆在你身旁的资格都沒有,她只会误了你的人生,

    “你沒有资格來论断,”云萧厉声断然一喝,

    刘景忽地笑开了颜,在雄伟殿堂之中,似有无尽的寂寞和忧伤包围着他,“云萧啊云萧,云萧……云萧,如清风如浮云,时而温润如玉飘逸洒脱,时儿刚毅果决从容淡定,持剑握萧,文武双全,满腹经纶,壮志高筹,一朝凯旋迷倒天下女儿,亦迷倒……”后半句沒有说出來,刘景看着此刻惊讶的云萧,那从容仿佛有一刻是消失的,他眼中倒影的是他,而非别人更不是他视若珍宝的妻子,

    他笑了,笑得甚为开怀,终于,终于那个人的眼中出现的只有他刘景一人,哪怕是那一时一刻,

    他的笑容在一片静谧的大殿之中即狡诈亦骇人,好似要吞并所有,來留住这一刹那,

    直到此刻柳染似乎有些明白,可她真的难以相信,事实到底如何,她不敢深究,手紧紧抓着云萧的手腕, 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荒唐……”云萧有一记失神,待还神,

    听这两个字,刘景笑的更猖狂,更肆无忌惮,与他本身邪魅的气息完全融合,若愁若苦,血丝充斥着眸色:“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就算不经意的回眸一撇,若是你肯认真的看我一眼,今日又何顾如此……”

    此刻的刘景就似当年的刘瑶,一样的偏执,一样的骄傲,一样的盛气凌人,

    “十八岁,一剑一萧,让人闻声丧胆,站在这个万人仰视的殿堂之上,绝代风华,一笑论今生,”他眼里恍惚痴迷,“站在偏殿,透过珠帘一切举止尽落眼中,那样的风采令我甚至有些怯怕,可是也让我迷上了那个背影,可他的眼中早有别人,我几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竟连一眼也吝啬给我,连一眼都不肯……”说着说着他脸色骤然一沉,似苦非苦,朦胧的日光透过重重铠甲,斜照在他脸上身上,狂热的久久不散,

    “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杀了刘瑞,”云萧挑眉一声问,

    甩了甩衣袖,刘景似乎有些得意:“是啊,刚才那一刹那,你的眸中可是只有我一人的身影,为了这一眼我不惜一切,”

    柳染心跳急速加快,脑中一片混沌,“疯子,疯子……疯子……”唇角來回念叨着,

    这就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邪气霸道的刘景,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亲哥哥也不放,

    柳染只感受到他的恐怖与狂妄,更紧的抓着云萧的手腕,指甲渗入他肉里,疯子,疯子,刘景刘瑶他们两兄妹全是疯子,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毁了自己,谗害血亲,

    癫狂而诡异的笑容,狂妄恐怖的言论,风在空间里沉浮,游荡;气流里血腥味愈來愈浓重,不知道刘景下一步想干什么,他的每一个动作在云萧眼里都是荒谬的,

    “吱,”的一声,大殿的门被一阵强风掩盖,巨响声震耳欲聋,随着这一声巨响,光,银色的光,如流水一般;人,蛊惑的人,如鬼魅一般……

    刘景的身行急速朝云萧心口移动,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匕首在他手中挥洒自如,

    云萧一把推开柳染,举剑相抵,长剑青光泛泛,发出如龙如蛟般的嘶吼,

    疾风竞走,心惊胆战,看得柳染一楞一楞,

    剑与匕首即将抵触的当口,握着匕首的那个人向右一弯手背,匕首玄机般的转了方向,刺向柳染心口,

    突如其來的逆转,使得云萧措所不及,柳染以为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不禁毕上眼,沉受即将抵触的尖锐,风在她耳边喃喃细语,就好似那一个午后,在云王府的后花园中,十五岁的云萧在她儿边喃喃细问,问着她是否愿意永远与他在一起,那一目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直到地老天荒,情在不醒,

    巨响滑过,不是剑与匕首之间的交割,而是战甲被撕裂的响声,明显的一记闷哼,出自刘景之口,

    柳染睁开眼眸,见到的便是倒在自己脚边眉眼唇畔皆带着诡异戏谑的刘景,长剑贯穿心口,他缓缓的闭上眼帘,带着甘心,带着平静,亦带着莫名其妙的戏谑,

    而刘景手中的匕首,贯穿了云萧的另外一只手臂,血顿时汹涌而出,弥漫在原本就充斥着浓浓血腥的气流里,这大殿内染上的不止是刘景一个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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