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萱泪流满面,哽咽道,“不会的,不会的,姐姐,皇上一会儿就來看你了,一会儿就來了,姐姐,你要好好的。不论是为了谁,总归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不可以,自轻自贱,即便……不是为了皇上,不是为了荣耀。只为了自己,好好地活着!”

    璟萱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她便消失了。

    婧瑜无力地笑着,“我此生……最傻的事……莫过于,爱上了帝王,爱上了姐妹的恋人,终究是一场无能为力的悲剧……”

    气若游丝,婧瑜吃力地吞吐着周遭的空气,她伸手,就想抚向璟萱的侧脸。

    璟萱连忙跪倒,眼泪更是如瀑而下,一把抓住了璟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姐姐……姐姐……我去叫太医!姐姐,你等着!”

    谁料,婧瑜一把拉住了璟萱的衣角,“将死之人……何必再去沾染这世俗的污秽?那些……太医……是救人还是……杀人……何故……叫他们扰了这最后的……清净。”

    “姐姐!”璟萱泣不成声,“姐姐……”

    幽幽黑夜,女人的呜咽之声,如怨如慕,寂缕缕残声,寂寞宫墙,飘游之间。

    “我……我一早就……知道,这孩子在肚子里……是活不好了的……也好,孩子……在路上等着我了。我……要去陪他了。”婧瑜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似是看破了尘世那般轻松。

    璟萱大悲,凝眉看着眼前的人逐渐合上双眼,只能喊着,“姐姐!姐姐!姐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直到泣不成声,才抓着婧瑜的手,感觉那体温的消逝。

    姐姐……我们从前说好的要一起好好地活着,为何如今?你先走一步?!姐姐,你在宫中为我铺下了这么顺利的路途,自己却先香消玉殒,可曾想过妹妹的痛楚?

    璟萱大哭着,大喊着,直到哭昏了过去,一众下人才來到了她的身侧,扶起了她。

    一觉醒來,已经是在自己宫中,一睁眼,仿佛还跟从前一样,碧瓦朱甍,幽幽静静,似是无人來往,独居幽处。

    若非瞧见了侍婢身着孝服,璟萱简直就要相信,婧瑜还在这个世界上,她还在待产,还等着身体灵便了同自己一起游园赏花。见了那白色的衣服,她便止不住泪,摆了摆手,遣走了那几个不熟悉的侍婢。

    闫染这才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踱了进來,瞧见璟萱一脸戚然颓废,只得劝道,“娘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娘娘,多多珍惜眼前人!”

    璟萱扶着床柱流泪,苦笑着,“姐姐走了,我还珍惜谁呢?!她都走了……为何我还沒走?”

    “娘娘!”闫染顿时急了,微微蹙眉道,“娘娘,您必须振作!若是您不振作,这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况且,这宫中的女人,大半都是这样死去的,娘娘这些年见得还少么?庄妃娘娘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准备封诰她的家人,再给她一个皇贵妃的名分,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璟萱笑了,笑得那样凄凉,“人都死了,生前不知道珍惜,死后再整这些虚名做什么?姐姐她并不在乎这些!”

    “不论如何,至少,在皇上心中,她是一个贤德的妃嫔,是一个好女子,否则如何会这样厚待她?何况,这肖家还有活人在,他们得知庄妃仙去,也是百般悲痛,娘娘也要费心安抚他们,若是娘娘还沉浸在这伤心之中。庄妃葬礼还有那一切大小事宜,谁來操持?娘娘可想过这些事情?”

    璟萱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自己的心神,“人都去了……”

    “奴婢知道,做些事,也许无用,但是,到底是寄托哀思。多少给庄妃一个体面的葬礼吧。”

    璟萱这才扶着膝,眼眶红肿,“那孩子……皇上也知道了么?”

    闫染点了点头,“都知道了。”

    “皇上怎么说?”璟萱拭去了脸上的泪。

    “皇上病得很重,听了这些,倒是沒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说,这是报应什么的。”闫染淡淡道,“奴婢看皇上的情绪也极为低落,最近病症越发严重了,只怕……”

    璟萱紧张地抬起头,看着闫染,“只怕什么?”

    闫染瞧着四下无人,“奴婢只怕,皇上也是时日无多了!还请娘娘,多多珍惜这段时日吧。”

    什么?

    连他也要去了么?璟萱深吸了一口气,悲伤的情绪占据了她整个人,她跌跌撞撞地起了身,扶住了闫染的手,有气无力道,“快点吧,给本宫好好地梳洗下,本宫要去见皇上,好好商议下皇贵妃的葬礼该如何。”

    闫染双眉紧蹙,看着璟萱那悲怆颓废的神色,心头很不是滋味,她曾以为这宫中的感情都是冷绝了的,她曾以为,这对要好的姐妹,服侍了皇上,感情终究不如从前了。谁曾想,竟是这样的结局。

    想到这里,一向冷情的闫染也不由地叹了口气,肖婧瑜在宫中对上尊敬,对下宽和,又与世无争,一直很得人心,想起往日的情分來,也不由地悲伤了起來。

    太和殿。

    璟萱身着素服,面无表情地踱进了永煌歇息的内殿,只见他还安静地睡着。她便遣走了身边的人,安静地陪在了永煌的身边。

    这些年,终究是老了,只见永煌鬓边存了一缕银发,眼角也多了不少细纹。他呼吸很轻,面色苍白,一只手露在了锦衾之外。

    璟萱伸手触了下永煌的手,感觉到了些许冰冷,眼中竟含了泪,眼看着他醒來。

    “臣妾惊扰了皇上!臣妾该死!”

    永煌双唇嗫嚅,“并沒有,朕一直沒有睡着……你起來吧……”

    璟萱却泣不成声,不肯起身。

    “你总不能叫朕这样一个病人去扶你吧?”带了几分打趣,永煌弯了弯嘴角,“若是朕,还身强体健,恐怕,早就抱着你了……哪里还会让你这样跪着?”

    “不!”璟萱紧紧地握住了永煌的手,“皇上,臣妾不跪了,不跪了,臣妾就在你身边。”

    永煌见她哭成了个泪人,无奈地叹了声,“你啊,朕……才刚刚好些,你倒是來招朕……”说着,他便微微合上了双目,眼中溢满了晶莹。

    “皇上……”璟萱呜咽着,几乎说不出话來,“皇上,姐姐昨夜……姐姐一心想着皇上,只可惜……”

    永煌点了点头,道,“朕知道,朕都知道,包括那个孩子……这都是朕做下的孽啊!从前做错的事,从前那些任性,都报复到朕身上來了。”

    安静的大殿,回荡着幽幽的话语和一个女子的哭声,更添了几分寂寥。

    “皇上……”

    永煌忽然张开了眼,打量着璟萱道,“朕……也许也不长于人世了,你若是现下就如此伤心,到了朕离开的那一日,你要如何是好?”

    璟萱听了这话,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气,极为认真地看着永煌,“皇上,为何会到了这般地步?”

    听了这句话,此中包含了太多的意思,永煌无奈地叹了声,“到底是朕做下的孽,这才到了这般地步。”

    这种话多少有了几分搪塞的意思。

    璟萱忽然目光凌厉道,“皇上,小皇子和皇贵妃的死颇有蹊跷,臣妾以为,合该好好地查实!”

    永煌无力地瞧着璟萱,“朕已经不能保护你了,你还要在朕的后宫大闹的话,伤了你,可如何是好?”

    璟萱错愕,一时竟无法理解永煌这话,“皇上……难道……”

    心中有着万般的猜测,是太后?璟萱心惊,这个老女人,真的是那般狠毒么?为了对付自己,甚至不惜害死了自己的皇孙?

    “还有太后……朕,这一辈子,恐怕最大的遗憾就是沒能好好地报答母后的心意。”永煌目露悲戚,“唉,朕总是不明白,她若是为了朕,何故做出那些沒脸的事來。可是,朕,最近也算是想通了。她沒有对不起朕,她一个弱女子在后宫,保护了朕这么多年。是后宫对不起她,是朕对不起她……”

    心中的猜想湮灭,璟萱愣愣地点了点头,“都过去了,皇上,日后还有机会,太后娘娘,还不算年老,我们多尽心心意便是了。”

    忽而,永煌反握住了璟萱的手,“以后,少不得,你多多替朕尽心了。朕今生,只怕沒有机会在服侍在她老人家身侧了。”

    又是这句话……

    璟萱心底难受得要死,一提到死,她的泪就止不住往下流。

    “我……今生做错了不少的事情,多少,都是为了心中的欲 念,若是沒有,恐怕,今生就能同你一起去泛舟湖上,过着闲云野鹤的安生日子了。或者,我只做一个闲散王爷,你是我的正妃,我不管政事,每日同你听戏逛街。还有着人发着俸禄养着我们,多好啊……可惜啊……”

    越发心酸了起來,永煌也忍不住流下泪。

    为何要说这些?璟萱刚想开口劝几句,却听见永煌道,“你先去同母后商量下皇贵妃葬礼的事情吧。朕想歇息了。”

    璟萱点了点头,出了门,竟有一种逃离了悲伤的感觉。看着碧蓝的天,洁白的云,悠悠日光,似乎又有着无限的希望与美好在未來静静地等候。

    她一步一顿地往前走着,耳后竟传來了一句嘶喊,“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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