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院子外已经被王氏嚷来了好些人,她这声音正好能让外头的人听见。

    然后李暖仿佛根本没看到李德,也不管他有些愧疚的表情,扭头对李文道:“大哥,快进屋拿地契去镇上找真郑掮客。哎,都怪我不好,没事给孩子积什么福缘,有净莲大师替我祈福,我还弄这些干嘛。大哥,对不起啊,没想到这地刚到手,就又得转手卖出去了。”

    王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一副你斗不过我的样子,在李暖搀扶下站了起来。

    李义皱着眉头,觉得李暖这话明明是要给他们钱的意思,怎么听这有点怪怪的。

    李文顿时反应过来,微笑着摇头道:“二妹,别难过,如果大家觉得我们是在骗他们,十三文钱买了他们的福气,就让他们把钱退回来,咱们给他们把名字消了就是。原本净莲大师还说这个孩子是咱家的福星,没想到反而引起二伯和二伯娘不满,非要逼咱们给他们一人十三两银子,咱们给不出,就赖在咱家院子里大吼大叫,编排那些莫须有的。”

    这话一出口,李义脸色就变了。他脸皮的确厚,那也是对里的一家人,毕竟不是真的完全不要脸,总还是要那么点遮羞布。

    但不等李义开口,李暖却先一步大声叹道:“哎,咱爹到底是只心疼老宅的人,宁愿咱们吃糠咽菜,哪怕是饿死了,也要老宅的穿金戴银啊。大哥,别说了,赶紧去卖地吧,咱家就算饿死了,也得让老宅的人活得逍遥快活不是?咱不给二伯银子,二伯就说咱拿了刀子捅了他,要死要活的,咱爹就心疼得要死,以前咱们都快饿死了,也不见咱爹皱一下眉头,大哥,咱爹就是恨不能我们都去死了,把咱家全的东西都送给老宅啊!”

    这次李德真的是把李暖给伤到了,加上这些话苏氏不久前也说过,李德不会接受不了,不过她说出来的更加锥心。

    听到兄妹两的对话,前屋门口的李德憋得脸色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认真看了看李义夫妇,又看了看李暖和李文,突然发现眼前这一幕陌生得可怕,发现这个家和老宅的相处方式已经脱离的他的想象,心中不由得渐渐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想要逃避,逃开这个陌生的场景。

    在李暖错愕的目光中,李德神色慌张的转身回了前屋,并猛的将房门关上。

    “这些话,我记得娘也说过,怎么……”李暖眉梢不禁微拧,一脸不解的看向李文。

    李文无奈的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你这忤逆不孝的小贱人,连你爹都骂啊!”发现了李德的异常,李义突然指着李暖的鼻子,大声呵斥起来,“你看你爹被你气得都不像看到你了,你这不知廉耻的丫头,我和你二伯娘什么时候逼着你们拿钱了,分明是你怕我们说你肚子里的是野种,要拿钱给我们封口!”

    这吵闹的,连在后院做午饭的苏氏和蒋氏都听到了,忙着吧锅里的菜炒起来,立刻就在锅里加了一瓢水,匆匆的赶到了前院,就听到这种话。

    “你骂谁肚子里的是野种,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亏你还是孩子们的二伯,你也不怕不得好死!你要是再在这里撒泼,我这就去拿菜刀砍死你,彻底封了你那喷粪的口!”苏氏勃然大怒道。

    她亲眼看着李暖两次经历生死,心里一次次都痛得跟刀剜一样,现在眼看着李暖刚醒过来,就有人上门来恶言辱骂,她几乎想也不想的就吼了出来。

    这突然而然的霸气怒吼,震得众人都是一愣,包括李暖、李文以及蒋氏,都被她这气势给镇住了。

    好半天,李暖才扑哧一声笑了,朝着苏氏竖起大拇指道:“娘,骂得好!”

    苏氏也被自己的疯狂行为给吓住了,听到李暖的话才反应过来,见众人吃惊的看着她,一张脸顿时爆红。

    李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的弟妹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立即就要怒声训斥,哪知道李暖突然拉住他的手腕,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莫名其妙就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好在衣服够厚,除了有点被惊吓之外,也没有多痛。

    李义惊怒的回过神,正要爬起来揍人,李暖看他那眼神凶狠,原本要提他膝盖痛楚的脚风一转,干脆一脚狠狠踢在了他的胯下。

    “啊——!”李义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几乎把不远处树上的积雪都震下来了。

    看李义捂着下体蜷缩在地上,苏氏和蒋氏都怔了下,然后连忙别过头去。

    王氏看到这场景,特别是李义捂住的部位那还是命根子,那还了得,立即扯开嗓门要喊杀人了,哪知道还没出声,就被李暖塞了一嘴的雪,冻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还没把雪吐出来,就被李暖三两下撂倒在地,几拳揍得她惨叫声比杀猪还惊人。

    李文眼角抽了抽,干脆拉了苏氏和蒋氏去后院厨房做饭,顺便把趴在窗边往外看的三个小家伙也喊了过去。

    李暖有特别暴力的一面,这件事在第一次到第一楼卖老虎时,他就已经发现了,不过今天显得尤其突出。

    “大哥,我要看二姐打坏人!”李乐被拉着往后院走,很不乐意的道,“二姐打坏人的样子可好看了,上次那叫什么头的带了人来咱们家要银子,就是被二姐打跑的,而且二姐说她动了气,还说咱家的盆子摔坏了,菜刀也摔了,乐乐也不开心了,然后那什么头就给了咱们五两银子买新的。”

    众人:“……”

    他们家的暖儿(二妹、二姐、、暖姐姐、暖丫头)上辈子是强盗吧?

    “大哥,你们怎么了?”李乐看着大家的表情奇怪,不由得眨着眼不解的问道,“是不是五两银子太少了,不购买这些啊?”

    这个倒不怪李乐不懂事,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家里买瓢盆菜刀这些东西,所以对价格并不了解。

    众人再次:“……”

    李文沉默了一阵,就微笑着道:“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不会少。”

    “哦。”李乐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道,“大哥,我以后也要跟着二姐学功夫,打坏人!”

    “我也要学!”李安和朱元同时道。

    苏氏本来要反对,毕竟这样打来打去伤和气,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学点功夫防身也挺好,也就没说什么。

    蒋氏笑着道:“那也得等你们姐生了孩子之后,她现在不适合劳累。”

    三个孩子都点头说是,然后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厨房,一起张罗刚才准备到一半的午饭。

    前院,李暖打得王氏惊惶求饶,才停下来笑着小声问道:“二伯娘,我反正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阎王爷他不敢收我,但是他一定会收你们的,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暖儿,暖儿,二伯娘错了,二伯娘不该编排你,你别打了。”王氏连忙点头。

    “什么,二伯娘你没搞错吧,我打你了?”李暖突然提高了音量,“明明是你自己要打我,不小心摔了,二伯来拉你没拉得住,你们一起撞在桌上了,你还说是我要打了你?二伯娘,你看不惯咱家有钱了,也不能用这种自残的方法来讹我家的钱啊!二伯娘,你要干什么?我家桌上的笔墨纸砚老贵了,也不能这样吧,二伯娘,我不说你了,你别扔了,你别仍了啊……二伯,你别踩啊,那可都是我大哥拼命赚回来的钱买的啊,二伯你不能这样啊……”

    李暖一边绘声绘色的说着,一边在李义两口子错愕的目光中把桌上的宣纸都丢在了地上,然后用力踩。

    因为李暖不能冻着了,所以早上李文把桌子搬出来之后,就摆在了院子里柴房旁边那角落,正好可以避风,因此此时院子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具体情况,只能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加上这些人才拿了李暖家的钱,既没有正当的理由,又没人带领,都不好意思冲进院子里去看个究竟。

    院子里,李暖自导自演着,目光却一直看着李义两口子,见她们回过了神,张嘴要喊什么,当即面带笑容的威胁道:“你们敢开口争辩,我现在就打死你们,说是你们自己装桌角上死了的!”

    那冷冷的口气,顿时让李义两口子打了个寒战,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慌忙的噤了声。

    李暖就是要让李义两口子看一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厚黑学”,要他们都记住今天这教训,别没事就上她家里来闹腾。

    看李义两口子乖了,李暖又拿起桌上的毛笔惊呼道:“二伯娘,这毛笔是一位贵人送给我大哥的啊,你别仍,你别扔了啊……”

    然后在李义两口子的视线里,直接把毛笔扔过了墙头。

    紧接着,李暖就突然扯开嗓门惨叫一声,直接躺在了地上,并随手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往自己脸上抹了点,又往自己身上抹了点,就捧着肚子痛苦的喊道:“救命啊,我肚子好疼,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净莲大师说过,这孩子不能有事的,救命啊……”

    外面的人看到飞出墙头的毛笔,立即就有人前去捡起来,飞快的进了李暖家的院子,围观的众人见状,连忙也跟了进去,准备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哪知道刚进去,众人就看到满地被糟蹋了的宣纸,李暖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喊救命,又说净莲大师要她保住这个孩子,立刻有几个好心的媳妇上前去扶她,并帮忙把洒了一地的宣纸都收拾好,还有人看情况不妙,立即朝后院喊道:“李四家的,暖儿被她二伯打了,快出来看一看,好像动了胎气!”

    没过多久,李文就匆匆赶到了前院,满脸焦急和担忧。

    至于躺在地上的李义两口子,却直接被众人给忽略了,谁让王氏耍无赖的时候,老喜欢往地上滚,众人看到他们一个脸上一处淤青,一个根本什么伤势都没有,再想到李暖之前说他们撞在了桌子上,就更加觉得他们这又是在撒泼了。

    殊不知,李义的伤在一个不能说的地方,而李暖揍王氏的时候,是瞧准了一个地方揍,当然只有一处淤青。

    看着李暖被众人扶着回了屋,被凉在原地的李义两口子呆了好久,王氏才惊天动地的喊起来:“你们都被她骗了,是她自己滚到地上去的啊,这哪儿还有天理,杀千刀的啊——”

    可惜李义两口子的话从来没个靠谱,所以这次众人虽然听到了,却谁都没去管,狼来了喊多了谁还相信?

    再说了,在众人眼中,李暖一个怀着身孕的小妇,还能打得过这蛮横的夫妻二人?

    王氏哀嚎了一阵,见大家根本就不理自己,一颗心顿时拔凉拔凉的,她回头跟李义相视一眼,夫妻两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狼狈的走出了李暖家的院子,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李暖屋里有人喊:“别让他们走,暖儿家的宣纸都被他们给糟蹋了,还把暖儿推地上,这人实在是太可恨了,得要他们赔银子!”

    也不知道李暖说了什么,让几个扶她进去的年轻媳妇同情心泛滥,都义愤填膺冲出来,要替她主持公道。

    李义两口子一听,立刻要跑,却被人群里几个伸手矫健的乡亲给拉住了。

    “赶紧的,把银子拿出来,人家暖儿家也没金山银山,银子都是人家暖儿大哥拼命赚回来的,瞧瞧你们这伯伯、伯娘,干得都是什么缺德的事儿!”一个年轻媳妇指责着,显得十分愤怒。

    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李暖就对赶到前院来看情况的李文低声道:“大哥,你快去给咱娘他们说一声,我都是装出来的。”

    “你呀……下次可不能这么吓人了。”李文担忧的表情一滞,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摇头笑道。

    “大哥不是早就猜到了,还说我吓了人,要不是大哥听到动静之后跟娘她们说了我没事,娘她们还能在厨房呆得住?”李暖俏皮的眨了眨眼道。

    “你还敢说,那不也是眼看着要到大中午,想着工匠们还等着吃饭,她们才能被我劝住,不然早就跟着过来了。”李文笑说着,然后起身道,“我先去后院给咱娘他们报个平安,一会儿再来看你,顺便给你把安胎药端过来。”

    “好。”李暖笑着点了点头,等到李文走了,就继续抱着小腹,做出痛苦的样子。

    不一会儿,几个热心的媳妇就进来了,领头的一个手里捧着一把铜钱,上面放着几块碎银子,坐到李暖跟前道:“暖儿,你看看,这点银子够买宣纸和毛笔吗?”

    李暖初略扫了一眼,就觉着这里差不多能有四两银子了,也够买苏氏拿出去那只花样,她说过,迟早要他们还回来!

    然后李暖也不提银子的事情,“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谢谢大家了,有大家这份心意,我这心里熨帖,比得到多少银子都来得开心。”

    这话顿时把几个年轻媳妇给笼络住了,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那领头的媳妇就关心的道:“暖儿,要不我们去给你请大夫吧?”

    “就是啊暖儿,咱们女都是女人,不怕告诉你,这女人的头一胎啊,一定得怀好,万一怀得不好,以后就得落下病根,难受一辈子。”旁边一个媳妇也点头道。

    “谢谢大家关心,不要紧的,我大哥去替我熬安胎药了,那是净莲大师派人送来的,其实之前那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醒来之后就动了胎气,是净莲大师好不容易才帮我保住,我自是不会拿我的孩子开玩笑的。”李暖“虚弱”的笑了笑道,“大家都快回去,这也快大中午了,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大家吃饭。”

    “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儿,饿不死。”领头的媳妇豪爽的笑着道,“不过暖儿你动了胎气,得多休息,咱们挤在这里也闹腾,就先走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好,等我这身子好点了,我亲自下厨给大家做些小点心,咱几个坐在一起,好好摆谈摆谈。”李暖勉强点头笑着道。

    “那行,咱走了啊。”领头媳妇点头应着,带着几个媳妇起身出去了。

    出去之后,几个年轻媳妇就跟外面的人说了李暖的“虚弱”情况,众人闻言都大骂李义两口子过分,然后就跟着一起离开了李暖家。

    这群人里面有不少话把儿,加上今天才拿到了好处,心里对李暖家就有些偏帮,很快就把这事传了出去,先是以净莲大师的名义把李暖的名声给正了,又说李义两口子不道德,欺负怀着身孕的外甥女,特别是李暖“受欺负”那一段,说得那叫活灵活现……

    最后还说尽管李义两口子这么过分,人家李暖一家人都没想着要赶人,这心地,多善良啊,最后还是大伙儿帮忙把那两个无赖给赶出了李暖家,不然还不知道这两口子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为难人家李暖一家人。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李义两口子都没有再出门,这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被人说道,而是李义那无法言说的伤……

    李暖那一脚虽然没有要废掉李义的意思,却也是泄愤的一脚,没有四五十天是好不了的。

    谁让他满嘴喷粪,抓着她未婚先孕的问题不放,出言中伤,这一脚就是教训!要是他还不知进退,下次那一脚就不会只让他当四五十天的和尚了,而是直接把他变成太监!

    吃午饭是时候,李德的精神显得有些恍惚,只是闷头吃馒头,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一家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互相交换眼神,虽然都有些担忧,却谁也没开口询问,一顿饭就这么在沉默中吃完了。

    吃过了饭,李安几个就去了书香园,李文也跟着去了。早在从白驼庙回来之后,李文就将山上的陷阱撤了,把工具收了回来,现在没事,就跟着一起去书香园看书。

    书香园已经在几天前就改建好了,李安三个平日里练字的地方就从李暖的房间换到了书香园。

    李暖也去看了看,布局是按照她的想法来的,两个房间被改成了教室和书房,院子里有个小亭子,亭子里还安置了圆石桌和别致的石墩,而院子靠墙的地方种上了生命力旺盛的藤蔓植物,等到开春了,小院就能变得生机蓬勃。

    下午的时候,又有人来领钱,不过人并不多,李文一个人都能忙过来,李暖则在房间里,“虚弱”的躺在炕上看书。

    眼见着天已经黑了,李文仔细想了想,除了村里那几户有钱人家和秀才老爷家的人,村里人基本都领过了钱,连家里的几个工匠离开前,都在他的招呼下,各自领了十三文钱,想着不会再有人来,正准备收拾笔墨和桌子,外头就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喊声。

    “老四,听说你家发财了,老子前几天赌钱输了一百两银子,赶紧给老子拿一百两来!”

    话音刚落下不久,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就歪歪扭扭的走了进来,径直朝着李德的房间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打着酒嗝,十分嚣张的道:“老子最近手气不好,赶紧的,把银子拿出来,哦不,一百两不够,给老子两百两,等老子赢了钱,立刻就给你小子送几百两过来,让你也跟着沾沾光。”

    李文眉梢动了动,就看到李暖从屋里走了出来,径直朝着李辉走过去。

    瞧着李暖那笑靥如花的样子,李文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摇了摇头,同情的看了李辉一眼,就回头继续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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