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陵一事就此中断,仪仗折返,护着御驾领着刺客尸身,匆匆回京。

    谢福儿一路发了高热,回宫后牵起旧伤,缠绵不休,半醒半睡,偶尔喝药吃流食,也是宫娥强行架起来。

    赵宫人隔了许多日子都心有余悸。

    只记得遇刺当天,混乱之后,胥不骄和一队禁卫簇拥着皇帝出了驿馆。

    皇帝把脸上没几分人色的昭仪亲手抱回后宫夫人的白玉饰犊车上,只撂下一句话:“好好看着,朕再来。”

    一句再来,过了许多日子,再也没来。

    那天昏末,巡陵御驾由正城门回宫后,一群随行宫人将皇帝围得密不透风,护着进了永乐宫。

    此后,永乐宫被禁卫把守起来,不通进出。

    只有随行出宫的几个宫人留在寝殿里头伺候皇帝。

    皇帝不上朝,也不踏出寝宫半步,口谕出去,仍由内阁臣子协赵王料理政务。

    偶尔,给皇帝平日把平安脉和腿疾的游御医进出永乐宫,每回都是神色慌张,步履匆忙,问起来,老御医却是三缄其口。

    众人由不得乱猜,气氛更加紧绷。

    当朝的皇帝登基五年,从不辍朝,就连换季时犯了腿上疼痛也不旷工,最多疼得五心烦躁时脾气大一些,骂骂人。

    这回铁定是伤着了龙体!

    要是普通的小伤小损,能不外报吗,分明伤势不轻,才瞒得紧。

    举朝哗然,人心惶惶。

    惶惶的却不单是朝野,更有赵宫人。

    刺客当天是借着昭仪的名义见皇帝的,总脱不了干系。

    心惊胆战地过了上十来天,刑责部门对外宣称了行刺的缘由。

    刺客是孝昭帝旧朝谏议大夫孔至瀚的嫡系孙。

    孔至瀚是先皇膝下的重臣,因平南关大捷向来居功自傲。

    当朝天子即位后,孔至瀚因为得不到重用,告老离职,对皇帝心忖怨怼,生前经常在这个没有父母管教的孙儿面前大逆不道地数落皇帝,后郁郁而终。

    这事叫年幼的孔君虞心里有疙瘩,以至长歪了性子,才敢冒天下而大不韪,为爷讨回公道。

    桃李堂离驿馆近,这回孔君虞早前得到了御驾路过的信,以元老臣子遗孤和学者论道的由头觐见圣上。

    当今圣上最爱微服下书院学堂,尤爱跟学者学子打成一片,才导致了孔君虞妄图诛君的可趁之机。

    这行刺由头对外一公布,证明皇帝是想保住昭仪的。

    那天皇帝安排昭仪和那山长见面,是个密召,只有几名亲信知道。

    自己跟胥不骄不用说,烂肚子里也不会多吐一句,其他的羽林禁卫和两名宝林事后也被提醒过,不可再提此事。

    想来,皇帝不愿意这件泼天之变对昭仪和谢家有任何牵连。

    这样想来,赵宫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

    谢福儿能顺当爬起床时,是回宫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那天黄昏,远条宫刚掌上灯烛。

    赵宫人亲自端药进去服侍,一眼看见谢福儿坐在绣榻最里,抱着膝盖头。

    一场惊变和热症,叫这昭仪病没了人形,一双眼大得吓人,下巴尖尖细细,皮肤也是白得透明。

    灯光下,肩腰侧影映在旁边青壁上,就像是要飞了。

    赵宫人惊喜,连忙叫人去唤太医,丢下碗勺就扑过去抱住谢福儿,这一抱,只觉得是一把骨头,硌得疼,心里怜惜气力:“昭仪总算是醒了,再别怕了,事情都过去了,好好养好身子。”

    谢福儿呼匀了气,问:“圣上呢?”

    赵宫人以为她是见皇帝这些日子不来不好想,安慰:“皇上好些日子没出永乐宫寝殿了,一回永乐宫就打发了近旁宫人,只把几个随行的宫人留下来照顾,也不准人进去探视,连太后和皇后去了都不见。”

    见谢福儿似在琢磨,赵宫人迟疑了下,又小声说:“……姓苏的小贱货那日跟着也一道进了永乐宫,这一个来月都没出来过,跟着贴身照料圣上呢,拿了赵王的鸡毛当令箭,野心大发了,昭仪可得——”

    禁在寝宫的这一个月,他居心叵测,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御女做些撒欢儿事,谢福儿想着心里越发添了冷意,试探问:“噢?皇上一直没出寝殿?”

    赵宫人压小了声儿:“可不是,朝上朝下都在说……皇上遇刺时受了伤,怕乱了朝局,不敢叫人知道。”

    “他受伤?”谢福儿嗤笑。

    别人不在场不知道的也就罢了,赵宫人却清楚,皇帝当天还抱了昭仪上车呢,那精气神儿哪像受伤了,默默说:“就算是没伤了龙体,怕是也受了惊吓。”

    他会受惊吓?那天亲手割下孔君虞的脑袋时,他可是不徐不疾,连呼吸都不乱,彩排过几场一样熟练。

    血腥气还在鼻子下萦绕,死尸脖子上不规则的切痕历历在目,还有皇帝诛完刺客后脸上势在必得的表情,谢福儿昏睡了多少天,这一幕幕就桓在脑子里多少天。

    皇帝根本早就知道孔君虞的谋逆心,召孔君虞来跟她见面,甚至故意答应召见孔君虞,根本就是他布的局,引君入瓮。

    甚至换了一件宽大的便服便于藏住兵器都算计好了……还能有什么没预计到的?

    谢福儿一股子疾气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好歹平静下来,整理思绪,一件件问:“孔君虞行刺的事,怎么处理的?”

    赵宫人照实禀:“刺客被当场正法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活人遭殃,孔家三族之内,尽被施罚。宫人们都听说刺客是个孤儿,从小被伯父养大,叔伯牵家带口刚刚从京城迁去江南,根还没稳就被押铐回京。孔家上到八十岁的老者,下到五岁的孩童,过堂严审,直系亲属被施了诛刑,余下人员被流徙充军。”

    孔君虞那天搏命时的表情,谢福儿现在想来就心惊,心里虽然已经勾出个名字,还是先问:“孔君虞为什么行凶,幕后人是谁又查出了吗?”她不信孔君虞这么个儒生会一人成党,无端端地胆敢诛君。

    赵宫人将刑责部门对外公布的行刺缘故说了,又说:“孔家全都叫苦连天,说并不知道这名子侄在外面的事情,更不知道他会犯下这种滔天大罪,怕是就他一人独挑的事儿,并没有什么幕后人。就算有,人都死了,也是死无对证,难得翻出了。”

    谢福儿笑:“他一肩不能扛的读书人,守着一亩三分田过活,他祖父骨头更是都枯了十几二十年,现在才发了疯想不过跑来以卵击石?这种鬼话你信?”

    世道上什么人都有,什么荒诞事也不差,这理由宣出去还是能成立的,赵宫人还没开声,只见昭仪好像又没了力气,眼神恹恹没光彩,缓缓卧了下来,好像又想睡了。

    赵宫人端来药汤,一勺一勺地喂了进去,再掖好被子,熄了几盏灯,正要落帘出去,却被谢福儿叫住了,听她问:“朝上这段日子,还有什么大事?”

    赵宫人没想到谢福儿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昭仪,别的事您就不要操心了,圣上遇刺,孔家伏法,您又大病一场,这些还不算大事么——”

    “哪儿来的废话,本宫问你就说。”声音一冷。

    赵宫人老实禀:“听闻这几天,扬州那头有些动静……听永乐宫那边原先与奴婢交好的相熟执事说,有禀奏入京,太子与两王属地家臣交往频凑,不知收敛,甚至涉及了兵库武器、人马粮草,甚至还有传闻私造货币……朝臣有人急奏,储君……怕是有不安之心。只是皇帝近几天因身子缘故,没有出来上朝,还没放话。”

    谢福儿心思明朗了,笑到嘴边发了冷:“放心吧,就快出来了。”

    *

    待宫人退了,满室重新投进深洞,针落可闻。

    黑暗中,谢福儿轻咬住被角,含在唇边的被褥渐渐发了咸味。

    孔君虞怎么会没人指示?幕后人就是太子。

    这读书人怎么会成为太子的死士不重要了,对一个储君来说,拉拢一个不得志的旧朝老臣遗孤,并不算什么难事。

    重要的是,事到这里基本已经开明了。

    皇帝怎么会真的放纵自己的妃嫔跟民间一平头百姓接触,想必早就把孔君虞的背景调查得干干净净,而且还在适时更新最新信息。

    在得知孔君虞跟太子的私下交往后,皇帝没阻拦她,分明是利用她好瞧清楚孔君虞的动作。

    太子移居江南,总有些不安分的风声传来京城,却迟迟没有大动作,这叫皇帝不好发难,但不发难心里又搁着块石头,干脆故意引诱孔君虞行刺,借机放出负伤讯息。

    天子遇刺受伤,京中人心惶惶,各部门顾着追究刺客首脑和问责各个部门,对于一个想反的人来说,这不算好机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还当他出宫巡陵是为了给赵王一个机会坐镇京城,树立威信,原来还想来个一石二鸟,顺带勾出太子的不法心!

    自己就是他一枚棋子,还说什么迁就万般,宠溺无度,还真是好笑。

    谢福儿后脊背一顺溜儿沿着发凉。

    她不怕死,就算那天给皇帝护驾挡刀,她也觉得是个本分,就当是欠了他的。

    这一年来,他也算是够给自己面子,几代也难出一个受妃嫔夹磨气的皇帝,就当是还他的,这样算下来,简直是太值了!

    更不提打心眼儿深处,她不想叫他死……要是真的遇着看了,她宁可自己死在他前头,免得心里难过。

    可原来他根本就是知道的,他预计过那刀片没砍准,会砍到她身上么?预计到她会护驾,砍到她身上吗?

    他倒是敢拿龙体引蛇出洞,可预计到万一他真的有什么纰漏,她和谢家都脱不了干系吗?

    狗屁,他只顾着叫孔君虞尽快出手,尽快叫太子曝露野心!

    想想也是啊,把女人宠得上天入地的天子多如牛毛,可能有个真的把女人性命当回事儿的天子吗?

    谢福儿凉薄了心,握着拳头,哭也不哭出来了,呸了一口:“不是好东西……”

    上一世才十五岁,这一世还是十几岁,就算岁数这东西能叠加,加起来也没活过人家一半的春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觉得这个黄金打的大鸟笼子呆不下去了。

    想着想着,又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从眶子里流出来,哭着哭着,浑身说不出的寒意在骨头里窜,谢福儿在黑暗里哝着鼻子喊:“怎么这么冷啊!加层被子行吗,来人啊……”

    寝殿外的梁柱后头,皇帝早站了半天,听见她在那儿哭着噎着,一听她叫起来,再站不住了,撇开人,举脚就朝里走。

    永乐宫带过来的宫人不敢阻,瞧这情形更不敢跟,眼睁睁见着皇帝几乎是迅雷如风,大跨步进了内室。

    皇帝撩开帘子,将她脚那头的毯子打开,把她一裹,又整个儿往怀里一搂。

    黑黢黢的,谢福儿光闻那气味也知道是谁,鼻子下依稀有腥甜味猛冲起来,条件反射一推,他劲太大,实在是推不开,才没法子抽噎着窝在他怀里。

    这是在打心眼里在怕自己。皇帝心里从没有过的急切,摸摸她脸,下巴都尖得硌手了,两个丰润的颊子也好想没几两肉了,这才一个月的辰光!

    这几天在永乐宫听宫人汇报她情形,新病旧伤夹在一块儿,严重时昏迷不醒,皇帝就算是偷也想把她偷过来瞧瞧,可也不能不忍下这段日子。

    他兜住她下颌:“乖,朕这几天有事耽搁了,没来得及过来,今晚开始没事了,朕好好陪你,以后朕也每晚都陪你。朕说到做到,你也得真心实意相信朕一回……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谢福儿察觉他要起身去掌灯,连忙把他腰一抱:“别。”

    皇帝的手僵在半空,又把她搂住。

    谢福儿努力止住了眼泪,蜷起瘦得跟个小孩儿没多大分别的小拳头,用力抵住他硬得像石头的胸口,一路滑下来试着到处摸:“圣上不是伤了吗。”

    皇帝闪烁其词:“没事,不紧要。”

    谢福儿手停在他胸胛骨前,语气低缓:“圣上御体旺健,一身神力,确实不紧要,明天就应该能上朝了吧?上了朝,就能对外宣诸太子有异心,撤了他的储君位置,然后再寻个机会扶赵王上去吧。”

    皇帝见她刚醒过来,还病得歪七竖八的,却还通透着,知道她肯定也明白自己利用她引刺客的事,也不兜兜掩掩了:“麟奴早有不臣心,朕没看错你表哥,真是个办事好手,昨夜从南方又发急报来,麟奴听说京师动荡,朕负伤不在朝,肥了胆子,不单跟两王属臣有染,居然还跟匈奴遗留在中原的匪徒有些牵涉,人证物证搜集齐全,朕再没理由有宽待心,对先帝也没什么愧疚了,派了兵南下——”

    “圣上这是先诱太子反,再逼太子反。”自己则是他捕兽网前面诱猎物的肥肉,横竖都是个死,谢福儿盯住他,“孔君虞又真是太子的人么?还是皇帝为了驳倒太子故意栽赃……”

    皇帝现在别的不怕,就怕她再误解自己,印象分数再往下扣,连忙打断:“这你可别冤枉朕!朕坦荡荡的,有那么阴险吗——”

    谢福儿嘴皮子朝上抽了一下,皇帝当没瞧见,给她抹平了嘴皮,继续给自己洗白“——那姓孔的在你买下桃李堂回宫以后,就被麟奴收买了。麟奴人在扬州,借地理之便,拿他在江南的叔伯家近三百条性命暗中威胁,才叫孔君虞屈从了他,一步错,步步错,再回不了头……朕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估计她心里还有一笔气没消,又将她往怀里一挤:“朕这几天在寝殿已经叫胥不骄拟了旨,等你病好,就晋贵妃。”

    后位有人,不立贵妃,这是本朝明面上的规矩,故此数代以来贵妃位置悬空居多。

    这算是破了格的荣誉,一下子顶到了蒋氏鼻子下面,谢福儿却没有什么喜庆:“这是我拿命换来的殊荣吗?”

    皇帝听得心里针扎肉似的,搂着搂着,又觉得她瘦得可怜,全身就像是在冬天室外走过一遭似的一股冷气,一摸额头,好像有点儿发烫,正要叫外面人传太医,却被怀里人一把捂住嘴,不让叫。

    小小一个巴掌也是冷得瘆人,皇帝拿起那只小手,捏在大掌里揉着:“刺客的事跟桃李堂和谢家绝对不会有任何牵扯,除了孔家本宗,其他人事一干无涉,你放心。”停了一下,头颅一低,热气尽数盆荡在她额头上:“这是我多年来的大事,这事一了,我心里就踏实了,从今后再不会发生。”

    说到这里,皇帝搂得更紧一分,唇贴她年轻而光洁的额头,热吻一颗颗落下来,想叫她放宽心些。

    他难得匿了天子称呼,就像个安慰自家媳妇的丈夫,却叫谢福儿欣喜不起来。

    能够补偿自己,只能说自己有幸,还有命。没命了呢?无非就是哀戚一阵子,最多写个悼辞后继续他的社稷江山吧。

    他自己都说了,这是他的大事,大事一了他就踏实了,可却完全没想过自己踏不踏实。

    皇帝的大事多得很,这次完了,还有下次怎么办。

    人不能在一个坑里被坑两次,就算坑底下铺了金子。摔得疼!

    她平静下来,鼻子一红,酸溜溜汲着鼻:“刀子不长眼,行刺的人都是不顾身家性命的,您是练家子,又早有防备,我却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您牙关咬得可真紧,一点儿风都不让我知道,让我完全没提防,见着刺客就算胆子吓破了还得去护驾给您挡刀,您是不是从来不怕我有事?我也是爹生娘养的,命就那样不甘贵么?您不就是个皇帝吗?您要是看不上我,我还不一定想要嫁您呢……好吧,嫁就嫁了,我也没怎么对不住您啊……别人这样待我就算了,您凭什么这样待我?这件事情之前,您是不是封我个什么谥号,给我爹娘和我弟弟什么犒赏都早就想好了?”

    没提前知会她,皇帝心里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晦暗心思,她跟太子是有交情的,这是他一直在避开却又不得不考虑的。

    关键是,他是有信心不叫她受伤的。

    皇帝用袖子给她抹了眼泪:“有我在,就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凶徒,哪儿能动得了你。”见她痴痴的不做声,想她这回真的是吓着了,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当她面卸了那贼子的脑袋,也是当时一口气作祟,手痒心狠了,想着江南那人竟敢忤逆至此,借着泄恨罢了。

    谢福儿吸住泪涕,唔了一声。

    这是皇帝没有想过的乖巧,想着她估计会跟自己大吵或者不睬自己,都准备好一切对策了,现在倒有些措手不及了,为了偿还她的懂事,一个猛子扎下去,含着她唇细细琢磨了会儿,直到她被亲得脸潮红,蹙眉推开,才停住了。

    皇帝对她的避开不生气,她这不是拒绝,是羞了。

    谢福儿把他的笑收在眼里,唇珠一拱:“刚才说有补偿,有什么补偿哩?”

    皇帝大手移到她软腰上,沿了腰线锲而不舍地抚着,怀里人躲了两次后,终于安份下来,由着她欺凌。

    他弯了身,热浓浓的气息一下碰到她脸上:“补偿个皇儿。”

    说到皇儿,谢福儿想起前段日子还开小灶为他忍受着喝那些难喝的生育药方子每次喝就得吐一回,胸口潮涌翻得越发高:“等会儿。”撑起手臂,翻身下地。

    皇帝见她身子在打晃儿,怕她虚弱,磕了碰了,伸臂准备拉。

    谢福儿却磕了几个头:“福儿现在就想到个赏赐,圣上答应不答应?”

    皇帝从没有过的豪爽:“你说。”

    谢福儿弯嘴一笑,语气虽然还有些鼻音,却添了赖皮,跟上回要高佛佛一样:“您先答应,我再说。”

    皇帝这回有些愧疚,反应也迅捷多了:“朕答应。”

    谢福儿也就不客气:“我娘月底就要生产,我想回太傅府陪她。”

    皇帝想她这时候最薄弱,惦记家人也是人之常情,可上回出宫一去难得回来的阴影还在,不敢随便答应,最关键是舍不得,敷衍:“唔,贵妃册封之后,咱们再说哈。宫里夫人动不动省亲也不像个话,晋了贵妃后回娘家也是个由头哈。”

    哈毛啊哈,谢福儿没心情跟他打马虎眼儿,娇娇笑:“嘴巴说的不靠谱。”

    “朕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几时不靠谱?”皇帝严肃脸。

    谢福儿笑着凝住他,眼一滑,手凑向他腰带,顺着丝绶,拉下一块润得腻手的玉,举在手里晃了两晃:“这个就当押注,免得圣上到时忘记了,我口说无凭,到时也好凭这个提醒圣上。“

    玉是天子进出宫门的信物,可大可小,门将见这信物一律不无听命,眼睛倒还利索,腰绶上系着几块玉符,别的不拿,专挑这个,由不得皇帝多想,犹豫了下,正要说要不然咱换个东西,谢福儿愠了:“圣上真小气!一块玉符罢了,还怕我拿着跑了?”

    可不是!皇帝信她有这能耐,正这当口,门口传来问候:“天色不早,圣上若要预备回寝宫,奴婢这就先去准备。”

    谢福儿听到是苏娃的声音,果然是一直陪在旁边,倒也正好,将玉块儿塞到小衣里,生怕他抢走了,赶紧打发,秀眉一抑:“哟,有人催请圣上回去了,福儿就不留客了。”

    皇帝见她大喇喇把胸衣一拉,把玉夹在粉胸里头暖着,这不故意刺激人吗,一个月没见荤腥了哪儿掐得住,回头斥道:“不回了!先在外守着。”又牙齿磨了磨,朝谢福儿:“什么留客不留客!你当朕是嫖客,这儿是花楼?那你是什么?头牌花姐?小嘴巴子乱说一气!朕得好好罚你!”

    明明自己脑补过度了!谢福儿懒得跟他辩,抬起白嫩脚板子抵住他胸口,擂得他差点儿一哼,瞅一眼外面,咬着下半边唇儿:“圣上喜欢有人听壁角,我不爱。”

    皇帝行房向来有宫人在帐子外头伺候,以前这妮子从来没说什么,皇帝听出苗头了,谢福儿是有心针对苏氏,这是在捻酸呢,要是还气自己能吃醋吗?这么一副妒妇嘴脸,哪会跑路,真是杞人忧天了。

    想了想,皇帝放心多了,吆喝了一声:“苏娃退下。”见谢福儿还是阴着张脸,翻了个身儿,一张臀翘得就跟嘴巴一样高,能挂东西了,吸一口气,又大声说:“你这些日子的职责也算是完了,回元泰殿赵王那儿伺候,再不用回永乐宫了。”

    帘外的苏娃一听,心就跟山顶的石头骨碌碌往下滚,天子的感情变化得快,这次赵王托付加上遇刺的事,是她这一辈子难得遇上的好机会,日日侍奉在皇帝跟前,就求个出头机会,好不容易皇帝把自己的脸认熟了,名字也天可怜见的总算叫清楚了,再间隔了这一月,以为皇帝能跟昭仪关系淡些,没想到一见到昭仪的面,还是像是饿虎沾了猪头肉。

    苏娃压住失望,领了旨,匆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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