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顾云淮所在的幸福小区,一路上楼都能听到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想她会在这里看到许多恩爱的场景,牵手、接吻,甚至脑补着他们俩极尽缠绵的画面,那些种种,都如同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在她的记忆里烙上铁印的黑痕。

    “原来小夏果也会害羞和紧张的。”顾云淮掏出钥匙开门,她眼见着钥匙插进锁孔里,向右扭转了大半圈后门打开了。

    背后就是她此次行动的目的地,推开这扇门,她会知道背后究竟是明亮的太阳照耀她的面颊还是阴冷和潮湿的虫子啃噬她的心脏。

    她不是无畏无求,她会害怕里面的真相让她不能接受,她会希望自己能看到她所期盼的那一面,更渴求着当初那个从天而降的天神般的人物将她解救水火后会记得他怀中小姑娘信誓旦旦的话语:刚才那刻,你是我的光明,在此以后,你是我的暖阳。

    这般宣誓的话,出自一个十六岁女孩的口,将她的占有欲原原本本地展露在阳光下。

    “外面冷,进来吧。”

    光明似火,暖阳如初。

    他伸出手牵她的手,触在手心里的的手掌宽厚,掌心略带几分薄薄的茧,但并不咯人。修长的手指也不白皙,上面沾染着尘土的气息,符合他风雨里来、晴日里去的普通人民教师身份,而那一身的风华敛在温柔如芒的眼里,无框的眼镜遮挡着其中难以言说的英魂之气。

    他弯腰取出一双质地柔和、颜色淡蓝的拖鞋放到她脚边,而她的眼睛早已在刚才看直了,鞋柜里干净整洁的画面如同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般在我的脑海里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她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

    鞋柜里没有一双属于女人的鞋子!

    黑色的皮鞋,深蓝的运动鞋,卡其的休闲鞋,每一双都大得过她两个巴掌合在一起的长度。

    及好拖鞋,顾云淮从她身后侧过关上防盗门,带着她走进屋里。

    仍旧是她从前看到过的样子,白色真皮的沙发前摆着同色实木茶几,桌面上还放着一套茶具和一盆小盆栽,下面整齐叠放着报纸和书,一眼就能认出《海浪商报》和《犯罪中的重口味心理》。

    “来洗个手。”他的声音清淡中装点上笑意,将一室的安宁感染了夜色墨沉的新凉。

    将水龙头掰向热水的方向,在水温合适的时候才对夏果说道:“好了。”这样的照顾周到就像是疼惜自己的女儿一样,夏果的眼眨巴几下,看着他的侧颜出神。

    怎么感觉是在照顾女儿啊?

    他洗好手后将他左手边晾着的干毛巾取下,又将夏果的手从水龙头下拿出包裹在毛巾里,每一步都极为细致。

    “顾老师,感觉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她的局促在他的动作下变成了梗在喉咙的唾沫,除了这句话无从可说。

    “不,五岁。”

    夏果:“…”

    大概学心理的人都有点小洁癖,洗完手后顾云淮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梳洗台才将夏果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则在厨房里弄了点水果出来。

    “先吃点水果垫肚子,喝了那么多酒对胃不好。”

    夏果身上的酒气有些重,即使在风寒中奔跑这么久仍能闻到。

    水果盘子里放着削成片的苹果和梨子,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她就这样隔着浓浓的雾气看向顾云淮的方向。

    居家好男人啊!

    顾云淮垂眸看她一眼,清淡的笑只不过一声就绕道一旁的储物柜里取出一盒牙签,又走回茶几倒出几根插在苹果上,叉出来一片递给夏果,眸子里黑浓似墨,沉静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夏果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回到人类的智商水平,嘻哈着接过苹果含在嘴里,直到口腔里溢满果肉的香甜脆浓后又叉了一个。

    顾云淮紧接着打开电视,将遥控板放置她手里:“想看什么自己翻,我先下去买东西。”

    电视里中央二套法制节目正在播放《今日说法》,也不知道是重播的哪一期。

    夏果扯住他的衣服一角,仰头看他:“不用了,这么晚了。”

    “晚上没吃东西吧。”她在顾云淮的眼里看到了浅淡的责怪,注视她一眼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下去买东西,你正好洗个热水澡,我会把门锁好,应该不会觉得不方便了。又是喝酒又是奔跑的,别着凉。”

    他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放开后回到里边的卧室,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套深蓝色的棉绒睡衣,在沐浴室门口叫她:“过来。”

    拉了拉衣摆后几大步跨过去,就瞧见他将睡衣放好后拉上了帷帘,将外面的情景完全隔绝,“睡衣我是洗干净了的,只是穿在你身上会有些大,你先将就一晚。热水冷水自己调试温度,注意别烫伤。”

    他的耐心细致化作热气浓浓的温度在夏果的心里留下满心暖暖的味道。

    “架子下面没打开的毛巾都是干净的,洗发水、沐浴露在这儿。”他的手指修长,伸出时接收到浴室浴霸灯的橙色光芒,融入一层浅淡的光华。

    夏果盯着他的脸颊,从额头看到眉角,再到鬓边和口鼻,汩汩温热的液体冒着泡泡。如果可以,她真想拥着他,在他唇上咬上一口。

    好吧,她从来没有否认她色女的本质不是吗?

    “顾老师,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忍不住对你干了点什么怎么办?”她的玩笑话融合在她明媚阳光的笑容里,眉眼弯弯的模样恰似天边的明月般迷人,火树银花间得以窥见最初的繁星点光。

    “夏果。”他极少叫她的名字,脸上的神色也是少有的郑重,“我是男人,还比你大了十一岁,我们现在独处一室,你应该对我保持警觉,而不是说出这些话,明白吗?”

    夏果垂眸看着地上,看着脚上又大又长的棉拖鞋后重新抬眸看他:“可是我相信你啊…”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最直白,比用心感受最可信,她在看到凡此种种的现象后若还要怀疑顾云淮居心不良的话,就对不起她受过的十多年教育,枉费了岁月蹉跎里无数个教书育人的老师的苦心教导。

    顾云淮没说话。短暂的沉闷后,他不急不缓地抵达玄关处换好一双外出的鞋,以他雷厉风行的速度出去了。

    不过她完全没有被刚才的对话打击,反而无比高兴。

    浴室里只有两张毛巾,一前一后,同样的款式和颜色,不过都是深蓝色,只是上面的绣字不同,一张写着“福”,置于前面,应当是洗脸的毛巾;一张上有一个“寿”字,自然是洗澡的毛巾了。

    梳洗台上也只有一把牙刷、一个杯子,上面还放着一把飞科牌剃须刀,刀上没有留下一丝黑色的胡须,干干净净,出人意料。

    里里外外,她没有看到一点属于魏心印的影子,整间房都贴上了“顾云淮专属”几个大字。

    时机是自己创造的,而她掌握住了。

    夏果洗完澡出来后仍然没有看到顾云淮的身影,大致可以猜到他是为了留足足够的时间给夏果单独洗澡,在她洗完后不会那么尴尬。

    她以僧侣打坐的方式盘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遥控板随意地翻看节目。

    芒果台总是乐此不疲地播放着逗人乐的节目,只是电视节目如何精彩绝伦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她的视线时不时地停留在门处。

    开门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引到门口,顾云淮换好鞋子后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超市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充实着包裹,将袋子撑得鼓鼓的。

    现在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也只有下面的24小时便利店才会有东西卖。

    瞧他袋子里的东西很多,各色各样的都有。

    达利园的小面包、瑞士卷、蛋黄派,曲奇饼,川牌的肉片,热带的坚果,美味的肉脯,以及烤翅、鸡腿、牛肉等包装的干货。

    他就像是拥有百宝袋的多啦a梦,从袋子里取出不同种类的食物,鲜艳欲滴,可口美味。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些,你自己看喜欢什么。”他的声音清淡,笑容柔和地保持在那儿未曾褪色。

    夏果眨巴眼,澄亮的眼里透出狡黠:“你是不是经常这样买东西给年经女孩子啊,这么懂我想吃什么。”

    她的灵动狡黠没有逃过顾云淮的眼,他的嘴角上扬出一段幅度,浅浅淡淡,不带修饰:“从来没买过,这些都是不健康的食品。”

    “哼,”夏果撇头不看他,轻轻冷哼道,“所以你觉得我吃的东西不健康了,那你还买?”

    “偶尔为之,不算过分。”他总喜欢这样,在他决绝的态度下给出缓和的语气,似乎是为了将突出在外的锋利包裹上一层柔软,既表达他的不容妥协,又展现出他的柔和。

    夏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并不喜欢的中庸之道,可是在顾云淮的身上又体现得如此和谐,仿佛天生为他而打造的理论。

    “那我要是经常吃呢,你是不是又要拿出你那套养生之道给我说教?”她拿起一包肉脯撕开,粘合在一起的纸胶也缓缓分开,里面的肉脯粒子暴露在空气中,迎面还有一股淡淡的肉香。

    “只要不过分。”在他这里,她又碰了一个软钉子,这个问题又再次推向了她。

    不算过分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是适度?是妥协?

    就像是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能步出太远的距离,超出适度的范围,只能在一个圈子里打转。

    师生之间的关系,至少在她毕业前都只能是这样,不能逾越的鸿沟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一念天堂,一念就是地狱。

    传说地狱的奈何桥畔长着美艳鲜红的曼珠沙华,少则可以用药救命,多就会致人死命,所以她的花语就是“适度”,不多不少,适量得度。

    即使她看到这些她所期盼看到的又如何,他是她在校唯一的老师,决定她前途命运的那个人,如果她和他真的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的未来就都毁了,他的以后也会被世人耻笑。所以,她的暗恋仍要继续?

    可是,她既然创造了时机,就绝不会任由机会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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