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我看见周兴坐在洞口,只看得见侧脸,朝阳掠过他的脸颊,没有往日的自以为是,平静、疲惫,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也脱去了初生牛犊的冲劲。他的肘关节撑在膝盖上,手托着腮,看着远方,似在神伤。

    我慢慢的坐起身,揉揉肩膀,后背也很疼,问他“你没事吧?”

    周兴看我,像是不认识我,满脸茫然。我挪过去推推他,半响他才回了魂“啊……我没事。”

    我觉得周兴很不对劲,可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除了有点疲惫,真的没什么不一样。

    回去的路上,天光大亮,我们如同行走在云顶,格外神清气爽。

    “你昨晚不会一直没睡吧?那你可就是48小时没睡觉了……”我走在前面,周兴在后面不太开口说话,只是“嗯”着。

    崖壁很窄,窄到只容一人通过,我得没话找话,因为怕他困极了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在一头栽下万丈深渊。

    “是没睡……不过不困。”

    我嗤之以鼻“耍什么帅!48小时没睡还不困?”

    周兴叹口气“恩,因为脑子特别乱,乱到停不下来。”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跟老爷子谈崩了?”

    周兴摇头“比那更可怕……但是,那是周家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就别问了。”

    我耸耸肩“只要你能应付就行,你站在我这边,算是真的把周天王惹怒了!”

    周兴歪起嘴角一笑,但这不是笑,而是无奈“不因为你,我跟我爸也永远不会立场一致的。信仰不同,灵魂也不同,怎么可能站在一边!”

    听他说这话,似乎是半开玩笑的口气,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难不成老爷子加入哪个邪教了?周兴没什么宗教信仰,父子俩的信仰不同应该指的是原则什么的……究竟是怎样一种志不同道不合才让父子俩到了如此地步?

    挠挠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赶出去……我现在自身难保,想这些干什么!

    下午,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回到了景区,随着游客下了山,到黑区大门外的停车场开着吉普车回到了我们投宿的快捷酒店。

    倒在床上周兴就一动不动了,我把他的鞋脱下来,挣扎了几秒,看在他48小时没睡的份上,又把他的臭袜子脱下来。

    想了想,还是塞在他枕头底下了。

    然后我就心情愉快的爬回我的床也睡下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周兴还是睡得死猪一般,拉开窗帘,正是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瞬间就洒在我们身上,又红又暖。

    我站起来踹了周兴一脚,他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觉得胃里空空的,很难受,我披上外衣起身,独自走到对面的牛肉面馆,要了一大碗面,边吃边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

    吃饱了,坐在面馆,一边看着电视上的各色广告,一边琢磨,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总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太被动了。而且,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谁才是可信的,亲人肯定可信,但是,我不希望他们牵扯进来。如果真的需要帮手我可以找谁呢?我倒是最信周兴,但是,我也不能总拖着周兴,他的生活完全可以正常的过,凭什么为我高山深谷的来犯险?还是撵他回去拿他的手术刀吧!而且,如果周大医生研究出消灭我身上细菌的办法,我就把这黄金齿轮丢给那些人,噩梦也就结束了。

    如果今后只剩我一个人,该怎么应对莫测的危机?想到这,突然一阵沮丧,最无助的时候都是有战友在一旁的,如今我竟然是孤立于人世间,没有人可以了解我的苦。

    回到酒店房间时周兴已经醒了,正在喝水。我给他买了一屉包子,扔给他。

    他吃包子时,我说了我的想法,让他回去工作,而我则自己想办法躲开那些人。

    周兴一直没说话,直到我觉得我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词穷了,他才点点头,很认真的说“恩,不过,你不觉得跟我在一起更安全吗?”

    他这人,平时嘴贫,我都习惯了,突然正经八百的说话,我还真觉得有点假“不觉得啊!不用担心我,你回去工作吧。”

    周兴打开灯,我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我竟然没看出周兴刚才那个复杂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姚远,从这段日子的经历中你应该能发现一些规律。好好分析一下事态。至于我的工作,我可以请个长假,上个月我刚送给院长一块名表,请假应该没问题。”

    听他自然而然的说着给院长送礼的话,我有点恍惚,原来我们已经二十六岁了,再不是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小子了。

    我脱了外衣,倒在床上“规律?”

    周兴又说“你可以把事情从头屡一下。”

    我点头“先是从猫嘴里发现了这个黄金齿轮,被猫挠,手上留下了个伤口,去医院的路上晕倒,在医院被操纵者夜袭,家里被盗,去金店验这块黄金齿轮的成色,回家路上出车祸被操纵者救,找你想办法,去老房子找周天王,发现被挠的伤口有问题,到医院检查身体,回派出所请假,在你家被一伙匪徒夜袭,周天王失踪,我们追到这,操纵者引路,最终发现是周天王策划的。”

    一口气说到这,我看向周兴,周兴点头“操纵者出现过三次。他是最早出现夺这黄金齿轮的人,他翻遍了你家却没找到,所以他在医院夜袭你。”

    我点点头,接道“周天王的意思是在我得到这黄金齿轮之前就知道我早晚要有这一天,从他要你离我远点可以分析出周天王早就在观察我,已经很多年了。而操纵者是第一个来找我麻烦的,应该是周天王的授意,暂且把周天王和操纵者视为同党,他们这股势力是第一批出现的。那猫又是在哪找到这东西的?周天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开车撞我的人是谁?会不会是在你家夜袭的那几个匪徒?起码看手法很像。也就是说,现在有两伙人在争这黄金齿轮。一批是具备庞大关系网的周天王和传古技艺的操纵者,另一批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伙。”

    周兴点头“其他问题我也想不通。但是,这段时间我从中发现了一个规律,目前只是一种直觉,这个可以在今后慢慢验证。我觉得,似乎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都能够化险为夷。”

    我说得“或许原因你爸是幕后boss,所以他们出手时会手下留情?”

    周兴继续说“但很奇怪,分明是两伙不同的势力都在争夺这件东西,另一伙人竟然也卖我爸一个面子……”

    我叹气“看来我们最不了解的就是周天王啊!”

    我们都在仔细回想整个过程,我突然一颤“对了,周兴,老爷子举着火把的时候提到了一句如果让我落在日本人手里咱们可就都成罪人了。这话什么意思?”

    周兴也睁大了眼睛“我当时也觉着这话说的太无缘无故,可当时太紧急,后来跟他的矛盾太多,我没机会问。”

    我说“那么,在你家夜袭咱们的那伙人会不会是日本人派来的?可是那伙人明明说江湖上发了悬赏令,所以应该不是日本人所为。他们在中国还牵涉不了那么深吧?”

    周兴沉吟良久,轻轻摇了摇头,说出一个故事“我家老房子是从一个日本人手里买的,那个日本人说他家主人是个日本军官,侵华战争时期曾经住过那片房子,大概是个物理学家或者是化学家……还在房子里做过一些科研工作。1949年初他撤回日本,东西都销毁了,留下仆人看着空房子,说是将来一定会回来的。可是那个老仆人等了主人三十年也没等到……当然等不到,因为日本战败了。二战后日本那么乱,那军官不知道流落到哪去了……开始的几年那老仆人装作哑巴,才活了下来,可是到了文革期间,挖老根追老底,来历成了敏感问题,他只好躲在地下室,昼伏夜出,避过文革。到了八几年,他年纪大了贫病交织,也担心主人,想回日本。改革开放最初那几年,可钻的空子还很多,我爸那时年轻气盛、春风得意,大手笔的买下了这个房子。那老仆人拿着钱回日本去了。”

    我抬眼看了周兴很久,然后问道“你不会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吧?”

    周兴点头“小时候听我妈说过,当时我爸差点把那房子拆碎了,全拆光之后在装修,这些年拆了装装了拆,一直折腾那老房子。”

    我摇头“那也不说明什么,你想到什么了?”

    周兴看了看棚顶,又看了看墙壁“我爸要么是在找什么,要么是在毁什么……”

    我灵机一动“你家那秦朝拓本从哪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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