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仍旧不停挣扎着,虚月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便笑:“原来是个妖,能飞到这里,当真不易。不过遇到我,算你结了好运了。”

    天兵铁靴踏地的沉重声渐近,虚月随手拔去乌鸦的一根羽毛施法将乌鸦隐了去,自己则意态悠然地挡在天兵之前。

    见此,天兵自然而然地止住步子,领头冲虚月行了个礼,道:“不知天司大人可否见过一只乌鸦?”

    虚月将手中黑羽示于众人,道:“是这个羽毛的主人吗?我已经将他处理掉了。”

    若是这话出自他人之口,天兵或许将信将疑,但若是虚月所说,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了,虚月以何闻名于天界,谁人不晓。

    “如此恶妖竟被天司收服,当真佩服。那既然天司大人已经替我们处理了那只恶妖,在下便与兄弟们告退了。”语罢,领头天兵便转身而走,毫不拖沓。

    见他们远了,虚月又转身欲施法将其变回来,回头却着实吓了一跳。

    那是何等惊人的外貌,竟溢出美字所指范围,墨发黑衣,唇红齿白,瘦削的脸庞透出一股阴柔之气,五官生的极为俊美,一双桃花眼里嵌着对血红的瞳仁,目光清明,更添妩媚。

    他捂着受伤的胸口,嘴唇泛白:“你救了我,作为报答,我愿追随你一辈子。你赚了,我可是少有的美男。”

    被他的话恍了一下,虚月立刻回归清醒,语气阴沉:“救你不过一时兴起,莫不要误会了去。仙气最使妖体受损,况且你还受伤,不想死的话,就快滚吧。”语罢,虚月背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了几步,体内突然传来万蚁噬心之剧痛,虚月骤然跌坐在地,双手交互,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额头渐渐凝出细汗。

    诅咒,果然开始反噬。她坏事做太多,损了阴德,一个诅咒便反噬的这样厉害。

    但是凭什么?她不甘,她明明是别人手里的刀,为什么血液锈蚀的是刀刃而不是持刀人?她恨,总有一天,她会亲手处理掉华容殿那位,把她失去的全部夺过来。

    男子从后追上来,将她抱在怀里,虚月自嘲地笑着,缓缓闭了眼,耳所能及的,便只有他焦急地呼唤了。

    冷,

    除了冷还是冷,身体,心里。

    满天冰雾,冰凌交杂着蜿蜒而上,愈来愈窄,俨然是一座冰窟。

    她彳亍地行着,眼泪干涸在脸上和着血结成一道冰。她右手捂着被冰凌刮伤的脸,无论她多么用力地捂着,鲜红的血却还是不断从她微开的指缝溢出,不断溢出,不断结冰。那里很冷,甚至帮她凝结了痛感。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曾被她当做父亲一样的人将她推入深渊时是如何说的,

    “虚月,你的性格不适合继任天司,为了我的儿子,为了天界,你就牺牲一下吧。上浅也知道这件事,他会感激你的,对不起了,虚月。”

    心,早已出现裂纹,再也无法抵御寒风的侵入。

    她被吞噬了,被梦消逝后的黑暗吞噬了,被内心涌来的恨的潮吞噬了。

    渐渐地,她步入冰窟的尽头,那里,黑暗在这里称王。

    “恨吗?”源自黑暗的尽头,有个声音问她。

    她干涩的开口,语气是连她都无法察觉的残忍:“若能回去,定将其剐之。”

    “好,我会帮你”从黑暗慢慢走出一人,与她相同的样子,不过右颊多了个面具。

    “因为,我本就是你啊。”

    倏地,此景消逝,复在眼前的是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亦或是她在寒谷之境筑起的那座万丈冰墙。

    虚月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噩梦,需要鲜血点醒。

    她醒时周围还是漆黑一片,不过借着清浅的月光她还是辨得这里是长绝殿,虚月松了口气。

    “你做梦了,是个很痛苦的梦吧,你眉头皱的可深了。”他的声音空旷在这殿里,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虚月转眼望向他,蹙眉,问道:“怎么还没滚?铁了心等死吗?”

    男子微笑着,笑容有如四月初阳般温暖,:“说话那么难听干嘛,如果真的轻易就死掉的话,何来报恩之谈?我可是很强的。”

    虚月嗤之以鼻,“听说过我的恶名吧,我可不是那种温柔。不要仗着你皮相好就在此放肆,我这双手,可是毁了不少皮囊呢。”

    男子语气略有无奈:“这么吓人啊。我也想走,可是我的翅膀坏掉了,你能让我在这里养伤吗?等我翅膀好了之后就会离开。我可是救了你的。”

    虚月微怔,看瞄一眼他带血的肩膀,不情愿的点头:“好,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留你,但你要保证伤好之后赶快离开。不过你是魔,仙魔两界近几年颇有矛盾,我既不知你底细,你得拿出点东西让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男子转了转眼珠,想到一个主意。他抓住虚月的手朝他胸口摸去,温柔的笑着:“每个魔都有弱点,我的弱点就是心脏,如果刺中心脏我就死了。”

    “笑话!魔无心!”虚月冷声将他戳穿,手从他胸前抽开。

    男子一愣,随即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没有弱点,唯一的弱点就是七杀伏魔阵,可是记载它的卷轴已经失传了。”

    “这么说你还来头不小!”虚月望着男子漆黑的眸,半晌,她又开口,声音清冷:“这样,把你这双眼睛抵给我,你若是敢骗我,就让我把它剜掉。”

    男子一阵唏嘘,抚摸自己美丽的眼睛,不情愿的问:“你怎么总是喜欢收集别人的眼睛?为什么要我的眼睛?小姑娘怎么那么血腥,你要我的眼睛,还让我怎么勾引女人。”

    虚月立即一目了然,用手指点着他,“看吧看吧,这就是魔的本性。先令猎物着迷于你们的美貌,在取其心而食之。告诉你们,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类的!”顿了一顿,仔细思索他刚才的话,又是一阵气愤:“你叫谁小姑娘呢?论辈分你应该叫我声祖奶奶。你知道我多大么就随便叫,再乱叫,我就割你舌头。”

    男子在意的倒不是她的怒火,饶有兴趣的问:“那你今年多大了?话说我年纪也不小,只是长的比较年轻而已。”

    虚月一脸得意:“我今年六万岁了。”

    “六万岁了呀……”男子低着头,佯装为难的低喃着,旋即扬眉笑开了花:“那不好意思,在下今年六万五千岁了!”

    虚月一愣,画风一变,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转首望向窗外朦胧的月,“我认识一个人,坠入冰窟后,帝君为了救我封去了我之前的记忆,可是我却记得他的眼睛,跟你的一样。是它救了你,我若不是看见你这双眼睛,断不会出手相救。所以,你若想留在我身边,就得拿眼睛做赌注。”

    “这么说,你还记得他?”他的眼亮了一亮。

    虚月无能为力的摇头,“从前的虚月已经死了。”

    男子微笑,“没关系,那就从现在开始认识,我叫重锦。”

    “重锦,你过来。”虚月伸手招呼他,一脸阴霾。

    重锦应声而去。

    待触到他身体,虚月突然反手扼住他的喉咙,银灰的眸里危险的色彩愈发浓郁:“告诉你,养伤可以,跟着我就不可以,下次别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必须离我远远儿的!否则就是这个结果!”语罢,扼住他喉咙的手稍稍使力。

    重锦用小指勾起她垂在他胸前的发,反复玩弄着,笑的倒是天真:“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不跟着你怎么保护你?你仇家那么多,万一有人偷袭怎么办?”

    虚月将头发从他手中抽走,谁料他又开始摆弄她的面具,边摸边问:“这是银的吗?”

    她早已无力责备于他:“我说你能不能正经点,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我正在威胁你,你起码也要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配合我,这是礼貌问题。你为什么就是不怕我呢?你难道真的不相信我能杀了你?”

    他将抚摸她面具的手放下,正了正神色,靠近她,在离她约莫一寸的距离停下,柔声反问:“不留给你特殊印象,你怎么能记住我呢?你告诉我的我都记住了,可是做不到呢。怎么办,越看你就越想接近你。”

    “不是告诉,是威胁。”虚月冰冷的纠正他。

    重锦突然笑了,将身子放松在床上,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虚月于是松了手,任他从床上起来。她力气很大,即使轻轻发力也在的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红痕,重锦捂着脖子环视这里,好奇的问:“你位分那么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帝君指给我的那些仙娥宁死不肯来这里,这几千年陪着我的,就只有我的徒弟。”自此一顿,她眸光一寒:“她死了,那个不争气的,恋慕凡尘也就算了,竟也能笨到让帝君发现!”

    重锦眼里掺了分惊诧,“所以你觉得,因为他是个凡人就该被剥夺爱的权利吗?”

    虚月面无表情,语气薄凉:“我没说他不该爱,只是他爱错了人,他爱的是仙女,明知后果却不阻止,这不叫爱,叫自私。”

    “那你觉得,魔与仙之间会有结果吗?”

    “什么?”虚月眉头一皱,眼中不屑占了大半:“魔与仙?笑话!我虚月维持天界秩序万年,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重锦骤然失笑,真的不一样了,或许或多或少她还有些从前的影子,可若不是看过万妖图,他断不会认为眼前这个冰冷的女人就是当初的那个虚月,一别万年,诸事皆生变化,却不想如此天翻地覆。

    “算了。”重锦释然,眼中带笑,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虚月心生怪异,魔生性残忍,嗜血无情,因其无心,魔的血甚至比她手中的冰还要冷,而他却如此不同。她望着自己的手掌,想起她触碰到自他胸口传来的结实的心跳,怪,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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