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黑夜色中,是鞑靼马蹄在大地上疾驰。月露出了它的颜面,以亘古不变的高傲姿态冷然俯视着苍茫大地,她的面容在夜中散发出淡淡却又冷冽的寒光,一如呼啸的急猛大风与飞速飘过的乌黑流云,弥漫着深不见底的忧伤与荒凉。

    北风卷地白草折,这天色应是离大雪寒霜时已然不远了。之所以现在迟迟不肯到来,是不是因为它在等待那时机最成熟时候那一瞬的爆发?

    刀子似地风割着风柒冉的脸,风干她的泪,磨砺着她在黑夜中愈发熠熠生辉的眸子。她策马狂奔,不会再为那身后一路的泪与伤而回头。她鞑靼的马蹄似乎是在与天争锋,追逐着那漠漠夜色后的黎明,追逐着那茫茫夜的尽头,追逐着大地之极北,追逐着愈发远离边寒远离景络远离一切是是非非的前方!

    清冽的啸声自夜空中响起,直呼九霄!山原起伏不断,向着前方无尽蔓延。身后的冰城早已被无尽的夜色慢慢覆盖,缓缓湮没。那充斥着权力争斗与隐隐即将爆发的血腥气息的冰城,边寒皇朝尊贵的京畿,冷漠地看着那女子的离去。它处在浩渺的夜空之下,月却无颜去直视它。

    那边寒冰城,是由一道又一道充斥着白骨与血泪的权力争锋道路铺垫而就,那金光万丈的朝堂之上,不知暗藏着多少杀机与阴谋!而今,情势更是愈发紧急……风雨即将袭来!

    冰城的百姓们,好像依然在安静地睡觉……在如此阴冷的黑夜之中,有没有谁不愿意睡觉?

    当然有。是她疾驰在原野大地上,任凭那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与鞑靼马蹄声狠狠地一下下打在自己的心上!

    策马狂奔,放声清啸中,风柒冉载着一路的月光星辉!越过这莽莽的枯凉原野,忽然,风柒冉眸子一紧——

    星月黯淡,在这黑色的原野之上更是使万物模糊。但她看得没错,前方,正有一匹马,在悠哉悠哉行进!

    她的马蹄实在是疾驰得太快了,霎时便掠过了那慢悠悠的马蹄!豁然一勒马,她欲转身!立刻,她坐下的那马高高扬起马蹄,因受惊而发出的嘶鸣声响彻了整个静得如死寂般的夜!

    风柒冉手指指节处瞬间露出青色,她狠狠地一拉缰绳控制住马儿,回头反观身后那匹诡异的慢马,它却如同丝毫未受影响一般,即使那响彻九霄的嘶鸣即在眼前!好一匹神马!

    凄凉夜中出现如此一人一骑,实在是有古怪!风柒冉的眸比夜色更黑,凌厉的目光一眼便瞥到了异样之处!但见他的一双沾染着污泥的黑色大靴子伸出,倒挂在马背上,他的身子分明就是紧紧贴在马肚上!

    倒挂马肚在荒原夜行,此人实在诡异!风柒冉厉声呼喝,“尔乃何人?报上大名!”

    清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尖厉,在夜风的急拂下更显得阴森!但在风柒冉的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时,那马肚下的人影已然是翻身上来!好一手奇功!

    他先前能在马背之下纹丝不动倒挂,已然显示了其高深的内力,而今又露出这么一手本事,明显是一奇人!风柒冉想都不想,瞬间出手,手中那马鞭在空中发出“嘶嘶”霹雳声,挟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道,她劈手便欲击向那人的天灵盖!

    不想,他竟然不闪不躲!始终双手环胸,他纹丝不动,眼神灼灼,平静地直直盯着风柒冉,那犀利的眸子居然比风柒冉犹胜三分!

    僵持了有半刻,风柒冉一咬牙,收回了手中鞭子!面对此等有恃无恐的样子,她实在是没有十足的信心。但她不傻,她更不会轻易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啊……呜……”风柒冉的手刚撤回,那人竟然肆意地放声朝天,大声打个哈欠,顺便伸了个懒腰,狂放不羁的神态愈发毕露无疑!

    她此时方看清他的面容。但见面前是一张男人的脸庞,约莫三十多岁,面色上带着经历过世事沉浮而沉淀下来的气质,无浮华之感,却让人感觉三分玩世,一点胡子渣散在下巴至侧面弧线之上,更显得带着三分慵懒,三分成熟!

    风柒冉才微微放大的瞳孔因瞥到了那马后事物,豁然又一紧,她的秀眉微下沉,才缩回的手又立刻伸出,手执着鞭子斜斜指着他,冷冽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交出你身上的银子与值钱事物,我便放你前行!”

    此刻的两人,正处在一处不缓的山坡狭道上,面对面相视,正是对峙场面!

    她的眸子在夜色下显得清冽,对比他带着三分痞气的眼睛,到显得有些生嫩。但风柒冉眸中,闪烁的坚定神色却是毫无疑义的。此刻的她,身上空空,没有半点银两,甚至连一个武器也没有!璇冰未曾带离皇宫,贴身衣服中,也只有一卷根本卖不了钱的天绝书!

    而面前的古怪男人,倒是马后带着货物!风柒冉的心中打着算盘,尽管她可能没有能力打败这男人,但也要一试!没有半分钱,这以后的路可还怎么走?

    “打劫?”男人耸耸肩,神情悠哉,“你是要劫财啊?有点抱歉,钱没有。不过,你若是要劫色,我倒是可以勉强考虑考虑。”

    “少说废话!将身上所有值钱事物给大爷拿出来,不然大爷把你烤了吃!”风柒冉冷着声音,蹙着眉,可惜的是那手中鞭子实在是太短了,根本不够什么威胁的资本!

    “丫头,穿上件男人衣服,你就以为自己是男人了?”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嗤笑,接着不以为然地吹了声口哨,那神情分明就是不屑!

    听闻此言,风柒冉不由得拉紧了身上那件寒月玄的大衣,忿忿抬眸,鞭子依然不肯放下!她一步步逼近,而他,却似乎丝毫没有反应,任凭着她逼近,而神情依旧满不在乎!

    “你……你这马后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愈是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风柒冉的心中反而愈发感到一丝寒意。她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另一只袖子之下,手指狠狠握起,指甲嵌入了皮肉。

    “说!”见他迟迟不肯答话,只是一味挑衅地盯着她,风柒冉怒了,鞭子在风中一甩,发出凌厉的响声,她接着自己绕过去,欲去瞄一眼,手上却依旧不肯放松地将那鞭子直直指着他。然而事实上,这鞭子于他而言,恐怕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已经有香味传来。风柒冉鼻子一皱,立刻明白了,这分明就是酒!揭开那箱子盖子,果然,满满一箱子的酒!酒香扑面而来,闻得出这是上好的烈酒!

    “酒?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眸中带着凌厉。如此看起来,他并不像是土匪或者是山贼,然而他既然是如此一个在夜路中赶路者,又如此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路想必不会简单!

    “卖酒的咯!”他眉微挑。他的眉毛很粗,亦很长,他的面部轮廓很粗犷,他的身材很是高大,看得出来一副好身底。风柒冉粗着声音继续追问,“卖酒?从何而来?到哪里去?”

    “丫头你是查户口的?”他反问,眸子微微眯起,瞥向别处,一副困倦样子。接着那深邃的眼睛又斜睨着她,“大爷我倒是没问你是何人,一个小小黄毛丫头,在本大爷面前装大爷,还真是够狂!夜色深深,你一个姑娘家……”

    “够了你!”风柒冉一声怒喝,打断了他未休停的话语,“你大爷我正处在气头上,你若是当真嫌人生苦长活得不耐烦了,尽管来啊!少给我婆婆妈妈!交出你的钱,别逼我动手!”

    “啊……呜……”他又十分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对面前那声声严厉威胁丝毫不在乎!当着暴怒的风柒冉的面,他毫不客气地丢下话语:“你个小丫头,大爷我懒得理你。幸亏我今日心情好,要不然早把你煮了吃了!”

    “告诉你大爷我没钱就是没钱!劫色你又不要。黄毛丫头,你好自为之,大爷我先走也!哈哈哈哈……”笑声刚起,他又如同鬼魅一般飞速飞身上了马,一夹马肚,那看似迟钝的马儿竟然奔跑起来如此神速!不绝的爽朗笑声洒向身后,直让风柒冉气得牙痒痒!

    只能是扬起手中的小破马鞭在空中狠狠一抽,她接着亦跨上了坐骑,眉头一皱,转念一想,她又立刻飞速跟在了那人后面!

    他的功夫实在是深不可测,她也不敢怎么用武。至少,看目前他的方向,也是要去北方才对。正好跟着他!这一路之上尽是荒原,说一点都不怕,风柒冉毕竟也是一个不大的少女,也并非完全有这个底气。前方有个人,也好有点安慰罢!

    夜色下,一前一后两匹马儿在疾驰!他的马匹分明是个好马,而他却似乎有所感应身后那人的想法,每当他的马儿疾驰得有一段距离之后,他便稍微放慢速度,悠哉悠哉仿佛是在等她跟上前来。可当风柒冉快追上之时,他又立刻加速!如此几番,风柒冉感觉他分明是在逗弄自己!

    但她是丝毫不会放松认输的!风柒冉的眸色沉得比夜色更深沉,一言不发,勒马紧紧追随在后!

    两匹马儿追星逐月,跨过了座座山岭,莽莽荒原,在不停地疾驰……黎明似乎微微露出了一点它的面孔,微微有光自东方透出,青白色在那一角渐渐蔓延……一夜未睡,不知觉时,竟快等到天亮了!

    “够了,黄毛丫头!”当风柒冉再次快追上他时,那男人竟微一勒马,接着停下来,回眸,那眸子似乎微微晕染上了一层赏识,接着他语气带着不耐烦道,“你追我跑,有意思嘛?看你这黄毛丫头年纪小小,身体瘦瘦,体力弱弱,没想到骑术还可以嘛!竟然追我到现在!不过我告诉你,不管你现在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都给我停了!离我八十丈远,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边!”

    “我追你?”风柒冉立刻一声嗤笑,同时她对“黄毛丫头”这个称呼感到异常反感,接着反问讽刺一句,“谁稀罕跟你打得着边?好笑!不过是你也北行,我也北行,这样走,有错么?”

    “好,好!”那男人不怒反笑,“最好是这样,丫头。我可是没有什么菩萨心肠,你这丫头深夜赶路不回家,也不关我事。你走到半路头晕了口渴了肚子饿了,也不关我事!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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