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轩
    独孤娇一来就大发雷霆,质问在场众家姑娘。
    这些大家闺秀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独孤娇这样的气势汹汹啊?
    有胆小的小姑娘,就怯声怯气道:“是赵紫燕刚才说削苹果,不小心……划伤了安然郡主的手臂的。”
    赵紫燕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人这人指出来,她立马就是恼羞成怒凶巴巴道:“你胡说什么?明明是王丽华推得我,我才会差点扑倒,误伤的安然郡主!”
    王丽华是个是三四岁的姑娘,她款步走上去,落落大方行一礼,低头认错道:“是小女不慎脚滑,才撞倒赵小姐,害郡主受伤,请王妃惩罚。”
    “脚滑?”独孤娇闻言看向地面,芙蓉轩是木质地板,一大早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这些小姐也是坐车出门,在府里走走廊,也不会弄脏鞋子,故而地面还是干干净净的。
    可在这般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却明显有一滩水,有得小姐裙摆都弄湿了。
    伺候安然的两个侍女上前,检查了一下,果然有个茶杯边有水渍。
    之前她们站的远,没有及时救下郡主,害郡主意外受伤,心里愧疚的要死。
    如今看来,原来一切意外,都是有人蓄意谋划好的。
    “混张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家郡主也敢谋害!”独孤娇气的面如冰霜,看向她们喝问道:“说!这茶杯是谁的?”
    “是苏小姐的。”一个十二三岁的粉裙少女,伸手指向了一个穿着嫩绿襦裙的少女。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茶是怎么没有的!”苏小姐双手紧张的摆着,真不是她做的,她这次来之前,去见过姑母了,姑母告诉她,皇上皇后都亲近肃北王府,让她务必和安然郡主交上好友,所以……她怎么可能害安然郡主嘛。
    独孤娇举步走过去,眼睛一一扫过众人脸上,这些姑娘最大不过十五岁,最小不过十一二岁,再是有心机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如稳重的成年人一样淡定从容,隐藏情绪,半分让人看不出来。
    “啊!”一名少女被独孤娇拽出来,甩在了地上。
    “你是谁家的小姐,竟胆敢伤本王妃的女儿?”独孤娇居高临下冷睨着这名少女,刚才就她最为平静,却不知过于的平静,便是心虚。
    苏小姐立马指向对方说道:“我记得她,她是吴家小姐,一直思慕三皇子。”
    “思慕西陵润?”独孤娇眉头紧皱,总算知道安然是被谁害得了。
    西陵润还真是个害人精,之前向安然献殷勤气歆儿,歆儿跟琼儿回凤凰山去了,他倒是不来肃北王府了,却还是给安然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这位吴小姐被独孤娇派人送回了吴家,以后肃北王府大小宴会,吴家的人都不许再参加。
    至于其余各家小姐?也都没几个真心的,独孤娇也打发人都走了。
    苏小姐临走前,还是留下一个香囊,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对不起王妃,本来是来参加赏花宴的,没想到竟会害得郡主受伤。这是来之前,我给郡主准备的小礼物,还请王妃代为转交。”
    “多谢苏小姐好意,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安然的。”独孤娇让人收下香囊,她也不想安然真的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苏小姐文雅行一礼,也就和大家一起离开王府了。
    今日本是想结交安然郡主的,没想到……唉!这群人,自己是猪,家里人也是猪吗?
    如今的肃北王府是上与皇上皇后亲近无比,下又与几位皇子也亲近,怎么可能是她们这些人家能得罪的啊?
    无论最终三位皇子谁被立为太子,肃北王府都还能继续得储君庇护宠信。
    所以说,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该得罪镇国王府和肃北王府啊!
    可她们怎么就是不懂啊?还这样瞧不起安然一个养女,她们也不想想,安然再是养女,人家也是皇家玉牒上的郡主,身份就是比她们尊贵的多。
    就算她们一个个的再羡慕嫉妒恨也没用,毕竟她们没有这个好命。
    ……
    安然受伤的事,当天就传进了宫里,西陵赢下了课,午觉都不睡,就跑来了。
    西陵润也来了,他很歉意道:“对不起,是我给安然妹妹带来了麻烦。”
    “不管润哥哥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安然本性就是如此,她不会责怪别人,只会怨自己太不知如何与人相处了。
    西陵润第一次,对这样的安然生起怜惜之心。
    安然生的清秀可人,当她脆弱难过的时候,会让人莫名觉得心疼。
    西陵润此时此刻就对安然心疼了,安然太柔弱到需要人保护爱护,她娇弱的像一朵易折的花朵,让人碰都不敢碰,又怎经得起恶劣的风吹雨打。
    “安然姐姐,是不是很痛?”西陵赢坐在床边,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肤色过于白皙的手,在她手臂上包裹着纱布,纱布是还渗着血锈。
    安然有些难受,头抵在西陵赢肩上,无声的掉起眼泪来。
    她知道,大家看不起她,捉弄她,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爹娘的养女,不是西陵氏正儿八经的郡主,所以她们才会低看她,觉得她不配和她们做朋友。
    “安然姐姐……”西陵赢抱着压抑哭泣的安然,眼神从心痛变成了愤怒。他一定会让欺负过安然姐姐的人,都不得好死。
    安然从最初压抑的哭泣,到西陵赢抱住她,她呜咽的悲伤哭泣。
    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在乎一个人的出身,只是简简单单交给朋友不好吗?
    西陵润也是因为安然的眼泪,握紧了拳头。她们这些虚伪的大家闺秀,这次做的真是太过分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而她们却害得安然身体受伤,就算之后安然的疤痕可以祛除掉,可心上的呢?恐怕安然再也不会想交朋友了吧?
    “安然姐姐,赢儿陪着你,赢儿做你最好的朋友,好不好?”西陵赢不想安然这样伤心,他的安然姐姐该是无忧无虑,该是那个永远温柔可人的女子,而不是这个只会痛苦的哭,而再没有笑容的泪人儿。
    安然不想说话,她觉得她要是再傻一点,而不是只是脑子迟钝就好了。
    傻人有傻福,傻了才不会有烦恼……会伤心难过。
    西陵润转身走了出去,却遇上了站在门口不知多久的独孤娇,他第一次在独孤娇面前心虚,觉得很愧疚。
    独孤娇示意西陵润跟她来,她一直很头疼这个孩子,梵伽也在尽力往正道上带西陵润,可是……这孩子还是心不正,整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陵润跟着独孤娇下了安然的闺阁,离开这处小院,走在平坦的花径小道上,他犹犹豫豫半天,才低声说一句:“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你该去对安然说,而不是对我说。”独孤娇缓步前行,对于西陵润这个孩子,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
    “四婶,安然她……”西陵润还是有些担心安然,安然今日很不对劲,她从没有这样抱着一个人哭的那么伤心,这样宣泄情绪让人担心的安然,是让他们不熟悉的。
    “安然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总会比一般人容易脑筋转不过来弯。或者该说,安然这样性情的人,最容易钻牛角尖,也最容易崩溃……寻短见。”独孤娇已经安排人日夜暗中保护安然,防止安然走上绝路。
    “什么?安然她会……”西陵润紧握拳头,惊惧的望着独孤娇的背影。
    安然会因此心灰意冷寻短见,这样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他心尖上,他忽然感到很恐惧。
    “润儿,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独孤娇只希望西陵润能回头是岸,不要再因为妒忌而生的执念,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得了。
    西陵润站在原地,抬头望向蓝天白天,还记得之前那些年,他们去给安然庆寿,安然总会笑得甜蜜又幸福,快乐无语的像个小仙子。
    可随着年龄大了,安然这个小姑娘也有了心事,她变得更安静温柔了。
    如今,她是变得一点都不开心了。
    ……
    西陵赢不放心安然,死活不愿意回宫,非要守着安然不可。
    “赢儿,你回去吧,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安然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她笑得柔弱又安静,像是真没事一样。
    西陵润却是越发担心了,四婶说的对,安然的反常,很可能是钻牛角尖,想要寻短见了。
    “我不走!安然姐姐,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西陵赢还是个孩子,他再是无理取闹,也是没人真会可他较真儿的。
    安然无奈的看着西陵赢,这个弟弟一直对她很好,很多时候,他对她这个姐姐的依赖,是比琊儿这个大小就很有注意点弟弟多的。
    “安然姐姐,赢儿想陪陪你,今儿不想念书了。”西陵赢歪头伏在安然膝盖上,他依赖这个姐姐,也想好好爱护这个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她,让她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的。
    安然抬手摸摸西陵赢的鬓发,忽然又是眼中泛起泪光,转头看向床边站着的西陵润,很不明白的哽咽问:“润哥哥,为什么你不是我哥哥,赢儿也不是我弟弟?”
    西陵润无法回答安然这个问题,也无法面对安然这样痛苦而绝望的眼神,他偏头避开安然的眼神,放柔语气道:“安然,你是大家的宝贝儿,大家都很爱护你,疼爱你,甚至是……唉!安然,润哥哥和赢儿,以及四叔四婶,都是不希望你有事的,你明白吗?还有琊儿,如果他回来看不到你这个姐姐,你想过他会有多伤心吗?”
    “琊儿?”安然的确很想琊儿了,如果琊儿在,她今天就不会受伤,不会让父母担心了。
    西陵润还是让西陵赢留下来陪安然,反正西陵赢是个孩子,他留在肃北王府一晚,也不会惹人闲话的。
    西陵虞亲手做了葱香小馄饨,晚上给安然送来,让她吃了好睡觉,不必再胡思乱想。
    独孤娇也亲自下厨炒了几道小菜,让她女儿好好吃顿家常饭,安心睡一觉,明天也能心情转好点儿。
    “安然姐姐,过年的时候,几个叔叔家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会回来西兰城了,到时候咱们就会有很多玩伴了。”西陵赢吃着葱香小馄饨,叽叽喳喳个不停,把太傅和宫里嬷嬷教的规矩都抛之脑后了。
    西陵虞也是在一旁慈爱笑说:“赢儿说的对,人是以群分的,那些人不喜欢和你做朋友,也算是她们没福气。你以后多和咱们的亲人孩子玩,照样不会缺少朋友,她们也不会居心叵测的害你。”
    安然不太明白爹爹的意思,什么是人以群分啊?
    “安然姐姐,四叔说的对,那些人根本不配与安然姐姐交朋友,安然姐姐的朋友,必然要是咱们这样的王孙公子,天潢贵胄。”西陵赢吃着东西,还不忘和安然解释清楚。
    安然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们说她不过就是一个贱民,根本就是走了狗屎运,才会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安然,无论你曾经是什么人,都已经不重要了。”独孤娇握住安然的手,温柔望着她说:“你只要记得,你是爹娘唯一的女儿,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是爹娘唯一的宝贝女儿,琊儿唯一的姐姐。”
    “安然,你娘说的对,血缘不一定是最重要,相处出来的亲情,也是一样的弥足珍贵的。”西陵虞希望这个女儿能不要钻牛角尖,毕竟,他和娇娇不会有女儿了。
    而安然,将会是他们此生唯一的女儿,比他们亲生的女儿还要弥足珍贵呢。
    安然含泪点了点头,她明白了,她一定不会好好孝顺父母,友爱弟弟,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当天晚上,独孤娇陪安然睡的,也是怕安然出事,也是想陪女儿说说心里话。
    女儿大了,总会有些心事的,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该多关心关心女儿的心事。
    ……
    在之后,天气转凉,眨眼间便到了冬季,下了第一场大雪。
    大雪覆盖了整个西兰城,一大早起来,便是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这些日子被师父揪着练武,已经很久没来,可他却是一直在担心安然。
    之前安然差点寻短见的事,他现在想来还后怕呢!
    今日大雪天,他又跑来肃北王府,看到安然在采集梅花上的雪水,他站在走廊下看呆了。
    安然已经出落成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在寻常人家,早就说议亲的年纪了。
    只因独孤娇他们心疼安然,想为安然招婿,也不急着议亲,故而安然至亲也没说亲。
    红梅白雪,披着白狐绒蓝色斗篷的少女,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手持白玉瓶收集雪水,浅笑嫣然,怎能不令人魂牵梦萦。
    西陵润也看的入神了,安然的美是温柔的,一点不张扬。
    可这份柔美,恰好是女儿似水温柔的美丽。
    安然经身边人提醒,才回眸看向他们兄弟二人,嫣然明媚一笑,好似雪后一缕阳光照耀人间,转身手抱玉瓶走过去,脚下一滑,惊呼一声,差点摔倒在地上。
    西陵润一个箭步踩着走廊条椅飞身过去,一把搂住安然不盈一握的腰肢,低头与安然四目相对,心跳猛然加速,令他红了耳朵尖儿。
    “润哥哥,谢谢你。”安然倒是神色自然,她一手握着玉瓶,一手扶着西陵润的手臂站好,看向西陵赢笑说:“赢儿,你练武辛不辛苦啊?”
    “有点辛苦。”西陵赢有些不开心的走过去,看了他一向喜欢的三哥一眼,明知三哥是救安然姐姐心切才抱的安然姐姐,可是他心里就是不喜欢,很不喜欢有别的男人碰安然姐姐。
    “练武是辛苦的,我之前和琊儿一起打拳,结果扭伤了脚,爹娘就不让我练了,说女孩子锻炼一下就可以了,不用练成什么绝世高手的。”安然抱着她的玉瓶走过去,这是回头给爹爹煮茶喝的。
    西陵赢点了点头道:“是啊,四叔四婶说的对,女孩子练武会粗鲁的,安然姐姐这样就很好,温温柔柔,文文静静。”
    安然笑着点下西陵赢额头道:“我也没想过去考状元,所以,书也不会读很多的。娘说我开开心心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反正,我以后不会却吃穿,也会一辈子有人照顾伺候,那怕我是什么都不会的懒人,也是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无忧无虑。”
    “四婶说的对,安然姐姐只要开开心心就好,什么都不用勉强自己学,因为……”西陵赢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好在安然今天开心,也没去追问。
    西陵润跟在后头却是很担心,西陵赢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已经对安然不再是姐弟感情了,只是他还没有发觉罢了。
    皇室的孩子,十一二岁就会有嬷嬷告诉他一些事,等到十四五岁身边就会安排伺候的宫女了。
    他身边早已有了人,可他却没碰过那个宫女,只因没兴趣,也不屑去碰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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