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徒抱着伤重的沈心蓝,刘笑玉骑着青骢大马,一路向着鹤山而去,待来到长江边上,太阳早已西落,渡口处只闻江水滔滔,刘笑玉本打算明日一早再来渡江,司马徒见他语带无奈,便说他有法子过江,然后吟了一句“天高皇帝远”,竟有人与他相和,没想到这首反诗竟是一个接头暗号。

    司马徒是明教中人,怎么会用这样一首反诗来做暗号,刘笑玉心中起疑,却见一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跑到司马徒与刘笑玉身前,拱手抱拳言道:“鹤山坪大寨冯江恭迎二位大驾,不知二位是哪座山头的?”

    司马徒道:“冯兄弟好,在下明教司马徒,这位是唐家堡刘笑玉刘公子……”

    冯江一惊,又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风行神驹,在下久闻大名,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幸会幸会!刘公子,我竟也没认出来,看来你伤已痊愈了,这位姑娘怎么……”

    刘笑玉闻言一惊,心道:“这冯江我从未见过,连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又如何认得我?”脑中突然白光一闪,忖道:“原来如此。”

    司马徒刚才话未说完,就被冯江打断了,如今听他话头转了回来,赶忙言道:“这一位是沈姑娘,如今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我们正是要去拜见圣手薛二薛小凤,因为情况危急,不得已用了这个切口,冯兄弟多担待些。”

    冯江却道:“司马大哥言重了,事有轻重缓急,规矩都是死的,怎么能拘住活人,还是救人要紧,你们稍等片刻。”冯江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冲着不远处吹口哨,那边立时有人回应,冯江又吹两声,却与先前大不一样,显然又是一个暗号。

    哨声一落,黑暗处即刻奔来一人,跑到冯江身前跪拜:“属下参见冯递马!”

    冯江向跪倒之人言道:“你速速准备一艘船来,即刻送我们几人过江。”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又隐在了夜幕中。

    此时虽已入夜,但天并不十分暗,这人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上天遁地了一样,一旁司马徒看得心中不由得暗自赞道:“都道川蜀义军纪律严明,果然名不虚传,那人称冯江为递马,看来他们是以正规军制来管理,蒙古铁骑攻不下四川,看来也不全是因为重庆府的山城体系,守城人才是关键啊。”

    不多会儿,滔滔江水中隐隐有浆水之声,一艘不大不小的客船慢慢显出了模样,冯江转身对刘笑玉言道:“刘公子,你这马估计也累了,就放在此处吧,到了对岸再与你找一匹来。”于是引着刘笑玉等人上了船,进了船舱,又向他二人说道:“司马大哥,刘公子,你们两人赶路必定辛苦,就在这舱中稍作休整。”说完一拱手,掀帘出了船舱。

    这船虽不大,船舱的空间却不小,点着一支蜡烛,照得舱内影影绰绰,看着不像是普通客船。司马徒将沈心蓝平放在一侧,刘笑玉上前探了探沈心蓝鼻息,虽然微弱,却还平和,心中略略宽了一些,这才注意到司马徒额上沁了一层汗,向他言道:“真是辛苦司马大哥了。”

    司马徒笑道:“辛苦什么,若不是你的马太慢了,我还能再快一些。”

    刘笑玉在沈心蓝身侧坐了,眼睛始终不离她蜡纸一般的面庞,司马徒见他如此,劝慰道:“刘公子,过了江便是鹤山,即刻就能见到圣手薛二,你不必太过忧虑了。”

    正是快要见到薛小凤,刘笑玉才更忧虑,裴霖与刘笑玉分开已是一天两夜,按着脚程来算,此时早已在鹤山了,他是因为沈心蓝,才要回鹤山来杀薛青柠,倘若薛青柠有个三长两短,薛小凤如何还能出手救治沈心蓝?但事已至此,刘笑玉也只能是一声长叹,抬头望着跳动的烛火,心念突然一动,向司马徒问道:“司马大哥,我斗胆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司马徒笑道:“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有话你只管问。”

    “你刚才与冯江接头时的切口……”

    “哦,你说这个啊。”司马徒搓手倒吸一口气。

    刘笑玉见他如此,便道:“司马大哥若有不便,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奇怪。”

    司马徒笑道:“也没有什么不便,既是你问起了,我就与你说了吧,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切口,如今长江以北大片河山都是蒙古势力,忽必烈还建号立国,称什么大元皇帝,迄今已有八年,不少汉人不甘沦为亡国奴,纷纷揭竿而起,组织义军抗元,那首诗便是他们的口号,后来很多义军被打垮打散,不少人逃到这边,又加入了义军,这口号便传了过来,不过这里是我大宋江山,这样的口号怎么能随便用,所以,知道这口号的人不少,却不是随随便便能用。”

    司马徒一番解释,刘笑玉心中也只明白了一二,至于为什么要以反诗用做切口,他依然不明白,但此事已涉及到南宋义军机密,刘笑玉只是一个外人,而且身份尴尬,司马徒能与他说这么多,已属难得。

    一般来说,到了此处也该适可而止,但刘笑玉心中还有另外一事,当初他在唐家堡受了重伤,昏倒在唐家堡外的山路上,被南宋义军易先生救了,带着他连夜奔袭,从璧山赶到鹤山,想来易先生过江也是找的冯江,因为刘笑玉当时昏迷,所以刘笑玉不认得冯江,冯江却认得他。刘笑玉对易先生的了解,除了知道他身份不一般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当初他向吕毅紧紧追问易先生其人,主要是猜想他可能知道唐家堡奸细的身份,虽然刘笑玉现在已经知道唐成是尼哥王子,也就是潜伏在唐家堡的奸细,不再需要向这个神秘的易先生打探什么,但他是刘笑玉的救命恩人,此人的真实身份始终是刘笑玉的一个心结。

    易先生深夜过江,再加上他南宋义军的身份,既然这切口不是随随便便能用,说不一定可以通过这条线索,找到易先生。因此,刘笑玉又向司马徒紧问一句:“都什么人能用?”

    司马徒眉头一皱,望着刘笑玉一言不发,刘笑玉又道:“司马大哥,我知道这问题鲁莽,只不过,曾有一人为了救我性命,徒步赶了一夜的路,从唐家堡将我带到鹤山,也是深夜过的长江,当时我伤重昏迷,醒时发现他已走了,他对我有如此大的恩情,我却只知他是义军一员,至于到底是谁,到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才斗胆问上一问。”

    刘笑玉身份虽然尴尬,但他言语行事颇有侠士之风,唐越那般误会他,沈心蓝也因此受了重伤,刘笑玉对唐越仍无任何责怨,反倒出言劝慰,可见他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而且,沈心蓝命悬一线,让刘笑玉心伤不已,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因此而心神错乱,仍惦记着唐家堡,念着唐晓晓安危,足见他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正是看到了这些,司马徒才对他没有戒备之心,与冯江联络时不但毫不避讳,还与他说了那么多,可刘笑玉这样紧追着不放,也不免让司马徒心下起疑,所以才会望着刘笑玉,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待他听刘笑玉说了缘由,点头叹道:“好一个英雄人物,司马徒也想要结交结交,只不过,他倒不一定是用这个办法过的江。”

    刘笑玉道:“司马大哥,此话怎讲?”

    司马徒言道:“几年前,我教石教主以江浙义军首领之名,已向各地义军传文,提议禁止大宋境内所有义军使用这个口号,除了川蜀一带的义军,其他各地义军都有回文,所以,我刚才也不敢保证它一定管用,没想到在这里也管用。”说到此处,司马徒心有所想,陷入沉思,可他话没说完,刘笑玉心中始终不明,只得又接着问道:“石教主为什么要禁呢?”

    “这个嘛,这口号中所指的皇帝是忽必烈那个假皇帝,要反的自然是蒙古鞑子,但义军大多是来自普通百姓,这些个道理他们不一定全都懂得,这样一首诗,万一领会错了,那不就出大问题了,所以石教主才提议禁了这口号,只将它作为各处义军相互间联络时的切口,一来是提醒我大宋子民不忘裂土分疆之耻,二来是表明我义军不分南北上下一心。救你的人,显然是川蜀义军,他们之间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联络方式,所以,不一定要用这个切口。”

    说话间,冯江掀帘进来,拱手言道:“司马大哥、刘公子,我们已到了对岸,二位请随我上岸。”司马徒抱起沈心蓝,与刘笑玉一道随冯江上了岸,脚一落地,冯江便向一人吩咐取马匹,那人应了一声便隐在了夜幕中,冯江转身对司马徒二人言道:“冯江职责所在,只能陪到这里了,等一下……”

    冯江话未说完,司马徒一声闷哼便抱着沈心蓝一头栽倒。这一下实在突然,刘、冯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同时唤了一声:“司马大哥!”司马徒却是毫无反应。

    刘笑玉俯身扳过司马徒身子,见他双眼紧闭,触手皆是冰冷,竟已不省人事,刘笑玉心中登时凉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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