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纪夫人,纪芙茵便去到了厨房。

    负责纪府食材准备的姑姑,看到她来,脸上立即堆起一层不冷不热的假笑。

    “二小姐怎么来这里了,有什么需要的让丫鬟们传一声,奴婢给送过去就是。”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了,我来看看家宴上需要采买的都准备好了没,你们忙你们的就好。”

    纪芙茵认得这回话的姑姑,是由大夫人提拔上来的,平日里自己跟丫鬟的吃食,她暗中可没少扣。

    转了两圈,纪芙茵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张姑姑,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一个人准备的么,当真辛苦了。”

    “二小姐说的是哪里话,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不过这功劳奴婢可不敢一个人占了。这些个鸡鸭鱼肉是奴婢预备的,赏月用的瓜果,可都是大夫人亲自挑选的。”

    看来问题是出在水果上头了,纪芙茵笑笑,看向水果堆放的地方,眼底划过一抹寒意,口中却微笑着称赞道:“大娘做事从来都是最熨帖的。”

    水果都是普通的水果,不外乎石榴仙桃梅子脆枣那些,纪芙茵绕了看了看,忽然察觉到一丝端倪。所有的水果都是分门外类堆在一处,但那堆脆枣里面,却藏着别的东西。见没人注意这边,纪芙茵拨弄了几下上面一层的脆枣,埋在里面的东西立即便露了出来,是几颗梅子。

    这梅子黄澄澄的,色泽莹润,汁水饱满,看起来跟单独放在旁边的那一小堆梅子没什么不同。可若真的没什么不同,又怎么会有人特意将它们藏在别的水果下面?

    纪芙茵轻轻皱眉,趁没人注意,迅速藏了一个在袖子里,又将原本的脆枣拨弄回去,盖住那些梅子,直觉告诉她,这些看起来没什么异状的梅子,内里必定另有玄机。

    “落玉,你说大夫人,为什么独独把那几颗梅子藏了起来?“回到房里,屏退了其他的下人,纪芙茵将那颗梅子掏出来,拈在指间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异状。

    落玉一愣,似是在惊讶以往百事不问的小姐,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了这些事?但她随即便认真地试探道:“小姐是怀疑……这梅子被人动了手脚?”落玉还清楚的记得,上次小姐被推到水里险些丢了命的事。

    现如今听小姐这么一说,立即有些心惊肉跳了起来。

    纪芙茵点头,落玉见状,忙问道:“那要不要奴婢去找大夫来瞧一瞧?”

    端详着掌心里的那枚果子,纪芙茵摇摇头,“不,不能找大夫来。”专门为纪家看诊的几位大夫,她可摸不准现在有没有人已经被大夫人收买。未免打草惊蛇,这个时候绝不能找大夫来。“我们去街上的医馆问问,正好去玉器店买个新的扇坠儿,等大哥回来送给他。”

    落玉应了,吩咐轿夫备轿,主仆二人乘坐一顶小轿,来到了街上。快到玉器店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落玉拿出一些碎银子,让轿夫去附近的茶馆喝茶歇息,之后便搀扶着纪芙茵下了轿。

    从玉器店出来,再向前走,拐过一个路口,就有一家医馆。走过拐角的时候,心事重重的纪芙茵只觉得肩膀被人迎面撞了一下。一个趔趄,纪芙茵险些摔倒在地,还好有落玉将自己给稳稳地搀扶住了。只是藏在袖中的那颗梅子,却啪嗒掉在了地上,又咕噜噜向前滚动了两圈。然后,一只靴子便不偏不斜地踏在了那颗梅子上。纪芙茵瞪大眼睛,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冲出口,那颗梅子已经被踩了个汁水四溅,可怜巴巴地变成了一只烂梅子。

    “你……”纪芙茵有些气恼地扬起视线,却在看到迎面那张歉疚的脸时,瞬间没了声响。

    撞到她的是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略带稚气的一张面孔,却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俊美。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俊美的眸子似夜空下的两潭湖水,泛着幽暗深沉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形状。

    少年面容俊美无双,却并不会因为这过分的俊美而有丝毫的阴柔之感。他一袭竹青色衣衫,袖口衣领处用银丝金线绣上了华美的纹路,却丝毫不显浮夸。漆黑墨发以一顶精致玉冠绾在头顶,干净而美好,仿若从画中飘然而出的谪仙。无意识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自成一股天然风流。

    纪芙茵不知道,这谪仙一般的男子正是将军府的爱子顾含谦。

    虽正心急如焚,但见到这谪仙般的男子,纪芙茵也禁不住呆了一呆,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道不清的感觉。这好一个出尘少年,光凭这样貌看来,来日必定不凡,可……纪茵的心中浮起一层疑惑,这般出众的男子自己在前世并未见过,今世又为何会相遇?自己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又是什么,莫非……

    同这男子的相遇,会不会芙像是那凤凰印记有了变化一般,都是在预示着这一世她的命运会有所转折?

    见撞到了人,顾含谦面带歉意,拱手作揖,“冲撞到了姑娘,在下实是抱歉。”

    “无碍,公子以后走路时记得多看两眼。”纪芙茵微微皱眉,将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她示意落玉用帕子将那已经烂了的梅子包起来,瞪了那绝色少年一眼。

    这是在指责自己走路不长眼?顾含谦抱歉地笑笑,目光扫过那已经皮开肉绽的梅子,顿时咦了一声,“姑娘,吃这果子,可要当心。”

    “这不就是颗梅子么?”纪芙茵装作不知情,一双澄澈清亮的眼睛看向他。

    正对上那双泛着粼粼波光的眸子,顾含谦只觉得这世间所有的颜色都一并失去了,这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似是这天地间至纯至净的两块宝石。还未开口,便又听到这双眼眸的主人催促道:“还请公子告知,这果子怎么就吃不得了?”

    指指那梅子已经露出来的果核,他浅笑道,“这不是平时吃的普通梅子,这叫蛇梅果,味道长相都跟一般的梅子没什么两样,区别就在这果核上。”见她看的吃力,顾含谦笑笑,拈起那颗梅子,揩掉果核上残存的果肉,果核最中间一道蜿蜒的深痕便露了出来,里面隐隐泛着暗红,“看,普通梅子,果核这一处应当是平滑的。”

    “那公子的意思是,这果子有毒?”纪芙茵眨眨眼睛,刨根问底。

    “这个么,单独吃这一样是没毒的,可若是吃这果子前后两三个时辰内,饮过葡萄酒的话,这果子可就变成致命的毒了。”打量着那果子,他有些疑惑,“我也只是碰巧翻过几本医书,识得这果子。”

    “这蛇梅果一般只生长在百年以上的坟头上,平日里就算识得它的人,也极少会采来吃的。姑娘你怎么会有这果子?”

    “有人担它来卖,大概是家仆买错了。”

    纪芙茵又追问下去,“请问公子,若是不小心误食了这蛇梅果,又碰巧喝了葡萄酒,那人会怎样?”

    “先是吐血,之后昏迷不醒,再然后便是全身器官渐渐衰竭,直到死亡。”他的话像是一道电光在眼前划过,将她心中的迷惑瞬间解开。纪芙茵在心中冷笑几声,目光中迸射出一道怨愤的幽光,大夫人,当真是好狠毒的算计!

    “多谢公子出言提醒。”纪芙茵冲顾含谦匆匆做了个道谢的姿势,转身径直向玉器店走去。

    落玉悄声问道:“小姐,我们不去医馆了么?”

    “不必去了。”纪芙茵目光低敛,刚刚那俊美公子所说的症状,正是母亲从“病倒”直到去世时的症状。这果子又验不出毒性,难怪当日爹爹怀疑母亲中毒,却验不出分毫……

    见那主仆二人转身离去,顾含谦似乎有些不舍,“姑娘,姑娘——”他正打算追上去,问问那生了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眼眸的姑娘是哪家小姐。一名满脸疤痕的狰狞男子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在过路人异样的目光中,面目狰狞的男人开了口——“公子,该回将军府了。”满脸疤痕的男人恭敬地说完,视线又投向了纪芙茵走远的方向,“那两位姑娘是?”

    “偶遇罢了,不是什么相识的人。”顾含谦笑笑,唇红齿白的模样,愈发映衬的那疤痕男子面目狰狞,“我们走吧,还要替爹爹预备贺礼呢,纪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该到了。”

    疤痕男人应了一声,跟随在顾含谦身侧,二人拐过一个路口,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府中,落玉沉稳的神态立即变得有些焦急,“小姐,那蛇梅果的事情,定要赶紧告知夫人才是。“

    纪芙茵却一口回绝了她的建议,落玉不解。

    芙茵便唤了青梅进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青梅,大夫人要害我。她在我的饭菜里下了毒,想要杀了我。”

    “小姐?”青梅错愕,随即哭笑不得,“小姐这是在跟奴婢开玩笑?”

    “不信你问落玉,是她亲眼所见。”纪芙茵用手一指,落玉点点头,“这样你可相信了?”

    “这……”青梅有些纠结,“小姐,不是奴婢不相信小姐,只是说咱们大夫人会害人……”

    ”小姐,恕奴婢多嘴,上次小姐落水的事情……”之后的话青梅吞吐着说不出,可她要说什么却是谁都明白的。

    纪芙茵早就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挥挥手,让青梅继续去忙。她平静地别过脸,看向落玉,“你可看见了?”

    “就连青梅这个没有得过她半分好的人,尚且不信她会害人,你觉得我若是将此事告知了爹爹,他会不会相信我这个女儿?”

    落玉没了言语,老爷若真是个看的明白的,也不会让小姐这么多年,明里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暗地里却还要靠夫人娘家接济过活了。

    纪芙茵轻笑,大夫人这么多年的伪装不是白做的。吃穿克扣的狠,却克扣的巧妙,除了落玉这个知道内情的,就连自己的另外一个贴身丫鬟青梅都不曾看出端倪。若自己真这么贸然揭穿,这纪府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爹,怕是连半分都不会相信。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快到傍晚的时候,纪家已经热热闹闹地摆起了家宴。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在了上首,身旁围坐着的,则是儿子媳妇。再远一点,便是嫡孙与嫡孙女的位置,其次则是两位庶小姐的位置。最下首的位置,才可轮到两位姨娘来坐。

    原本应该是长孙纪云天的位置被空了出来,大夫人柔美双目扫了一眼那空位置。她面带思念,道:“今儿若是云天能回来便好了,这位子平白空了一个,我这个做母亲的见了,这心里头难免挂念的很。”

    “我那好孙儿,这中秋佳节,在外也不知道有没有挂念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叹息了一声,团圆佳节,唯一的孙儿不在身旁,难免心里有些思念的很。

    “祖母,大哥是个孝的,就算出门在外,也必定是挂念着您的。现如今,大哥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回不来,妃茵就连同大哥的份儿向祖母您尽孝,祖母你看这样可好?”纪妃茵笑吟吟地起身,走到老夫人身旁,“只求祖母莫要怪责大哥不回来陪您过节就好。”

    “瞧我这长孙女,就是会哄我开心。”老夫人慈爱地拍拍纪妃茵的手,“空了个位子,看着也是别扭,你就坐过去吧。”

    纪妃茵连连摇头,“这怎么成,妃茵怎可坐在嫡子位置上,这于理不合的。”

    老夫人闻言,眼底顿时露出一抹赞成的笑意,其实今夜不过就是场家宴,位置的安排不需要如此严苛,但就是这种沉稳懂事,才更让人感觉怜惜,拢了拢手中暖玉佛珠,老夫人慈祥地望向纪妃茵,“不打紧,今日是家宴,没得那么多规矩。”

    纪芙茵将这一切冷眼望在眼中,嘴角含了丝嘲讽的笑,装乖卖巧博得他人怜惜,以退为进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可是纪妃茵用惯了的手段,且屡试不爽。

    纪妃茵的脸上立即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起身给祖母深深行了一礼,“谢祖母。”只是,她刚一说完谢字,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便从房门外传了过来。

    “谁说我今日不回家?”

    “团圆佳节的日子,我若不能回家陪伴祖母,那可真真是大不孝了。”

    “大哥!”纪芙茵按捺不住激动,站起身,凝视着许久未见的兄长,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大哥纪云天果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玉带束发,丰神俊朗,不说话时那微翘的嘴角也好似在微笑着,让人看了便觉得温暖亲切。

    同祖母行过礼之后,只听纪云豪有些指责地说道:“之前不是说要等你祖母寿辰才回的么,怎的提前了?”

    纪云天还未开口,却听到大夫人笑着说道:“老爷,中秋可是团圆佳节,云天回来也是合情合理,最要紧的是母亲高兴。”

    “红云说的是,人老了,就格外盼望着团圆,我这孙子若不回来,今儿的中秋缺了这一个,我这心里头也是不好受的。”老夫人拉过孙儿的手,看来看去,总也看不够似的。

    大夫人抚了抚裙摆,脸上带着一抹慈祥的笑,坐回到位置上的时候,眼中却划过一抹怨毒。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回来了?!大夫人心里一阵气恼不已,这纪云天可谓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尖刺,硬生生在她心上插了十几年!宋婉那个狐媚子,不但在纪府做了平妻,还为纪家生了纪云天这个长孙。虽说这些年明里暗里她给她们母子吃了不少暗亏,却终究碍于纪云天长孙的身份,不敢对他做些过分之事。大夫人强压下心头的那丝不快,决意不再理会这一小插曲,反正今天她最想要做的,也不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落玉适时笑着说道:“老夫人这么高兴,可就没白费我们小姐一番孝心了。”

    纪芙茵神色天真,甜笑着看向祖母,“芙茵年纪小,想要让祖母开心,却想不出该做什么才好,只能想办法缠磨着大哥回家陪祖母过节,让这个能干的大哥来替我哄祖母开心啦。”

    这几句孩子气的话,却逗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嗔怪地看向纪芙茵,话语里却是对孙儿满满的宠溺,“咱们芙儿平日看着是个呆的,想不到也会精灵一回。说是为了祖母,这府里谁不知你们兄妹感情最好?来,今日是家宴,咱们不讲那些个规矩,来同你大哥坐在一处吧。”

    “谢祖母!”纪芙茵笑嘻嘻地跳下凳子,同纪妃茵换了位置,眼角余光瞥见大夫人一瞬间铁青的脸孔,心里隐隐一阵舒畅。上辈子,她吃的暗亏够多了,这辈子也该轮到她来把那些不痛快一一还回去了。做一个日日胸口发闷的善人,不如主动做一个给别人处处添堵,自己却活的自在的痛快人!

    看到纪芙茵坐在老夫人身旁,说话时那种格外亲昵的氛围,三小姐纪巧茵握住银筷的手微微用了力,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明显划过一抹忿恨不甘。对面的四小姐纪灵音却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神色平静地夹菜,时而同身旁的生母翠姨娘小声交谈几句。

    差两刻便到亥时的时候,跟在祖母身旁伺候的湘莲低低地提醒了几句老夫人。老夫人点点头,搁下手中的白玉茶盏,看向纪夫人,“快到亥时了,赏月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么?”

    “宋姑姑方才就去准备了,这会约莫已经妥帖了。”纪夫人回道。

    于是,一行人便又搀扶着老夫人来到赏月的地方,一张玉石八仙桌早已经摆在那里,上面摆满了各色瓜果点心,月饼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为了准备今夜的赏月,花匠早早地便将牡丹培育在了温室中,以暖气熏开花朵,热热闹闹地摆了满园,月华柔和地洒下,落在花瓣上,有种朦朦胧胧的仙气之感。

    众人按照方才的位置坐下,各色瓜果分盛在白瓷盘里,放在各人面前,唯独纪夫人的眼前多了一碟梅子。纪府里头,唯一爱吃梅子的人,就只有纪夫人一人。

    纪芙茵收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大家方才饮的是都是一般的酒水,而母亲却独独爱饮祖父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酒,大夫人的杀机,总算在今儿露出来了……“咦,这梅子可真好看,黄澄澄的,又大又圆。”纪芙茵盯着母亲眼前那一叠梅子,赞叹道。

    纪云天拿了一个在她眼前晃了晃,“好看是好看,味道却是极酸的,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吃梅子还被酸到哭过鼻子。”

    “大哥真坏,就记得人家丢脸的事情。”纪芙茵小脸一沉,闹着玩似的将纪云天手里的梅子夺了下来,“你要跟我道歉才行,不然,我就让祖母打你板子。”

    “好,大哥跟你赔不是,总行了吧?”纪云天宠溺地看着她。

    纪芙茵却摇摇头,“不行,除非……让我咬一口你手里的梅子!”

    抓住那梅子,纪芙茵一口咬了下去,顿时酸到小脸都皱了起来,却还是紧紧地攥着那梅子不打算放下。

    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孙儿孙女玩闹,然而,就在这个其乐融融的时候,纪芙茵却动作一僵,手中的梅子吧嗒落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出去,沾了满身的尘土。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纪云天,还不等他开口发问,只见纪芙茵一张小脸变得煞白,左手用力捂住心口,右手颤抖着指向那盘梅子,颤巍巍的声音分外虚弱,“有、有毒……”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纪芙茵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目紧闭,身子瘫软了下去。纪云天连忙一把搀住妹妹,神色焦急,“大夫,快去找大夫!”

    看到二孙女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老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也晕倒过去,纪夫人连忙拍打着,好容易才见老夫人缓过气来。

    看小姐面色惨白,唇角还挂着一抹刺目鲜血,青梅的眼睛惊恐地瞪大着,她想起了小姐之前问过她的话,一双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大夫人,正要发出声响,却被落玉用目光拦了下来。

    “小姐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从青梅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落玉极轻地道出了这句话。

    卧房内,大夫搭上纪芙茵的脉搏,神情严谨无比。老夫人等人则焦急地等在一旁,几乎要将这房间被站满。

    “二小姐,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良久,大夫才摇摇头,疑惑地说道。

    “不可能!”纪夫人红着眼圈,焦急道,“芙儿她明明就是突然脸色发白口吐鲜血,没有中毒怎会是这样?”

    “这……可在下的确看不出二小姐有任何中毒迹象来,敢问二小姐吐血之前,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梅子,是梅子!”纪云天眉心紧锁,“她咬了一口梅子,然后就吐血晕了过去!”

    老夫人的龙头拐杖重重地拄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响声,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中,透漏出一种摄人的威严目光,“把碰过这梅子的人,都给我带过来!”不多会儿,就有两个丫鬟被带了过来,得知事情后直呼冤枉,大夫人也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老夫人,这梅子是我见妹妹爱吃,所以买来的,个个都是好的,从买来到端上桌,也都是我盯着的,绝对没有被人下毒的可能。”

    “是啊祖母。”纪妃茵也走上前,搀住老夫人,“大夫刚才也说,二妹妹的体内查不出什么中毒的迹象,会不会是……二妹妹生了什么急病?”

    落玉见状,含着眼泪跪了下来,将包着梅子的帕子托在手中,“老夫人明鉴,小姐的身体向来都是健健康康的,断断没有突然生病的可能,奴婢方才将小姐咬过的梅子包了回来,请老夫人明察!”

    帕子一掀开,大夫人的眼角顿时抽搐了一下,那梅子显然……被人动过手脚了!

    有人沿着纪芙茵咬过的一处,将果肉抠了一块下来,将里面的果核露了出来。一看到那果核,大夫立即咦了一声,皱起了眉头,“这邪性东西,怎的会出现在这里?二小姐就是吃了这个,之后才吐血的么?之前二小姐是否还饮过葡萄酒?”

    “不错,先前听芙茵说过,她中午为了暖身子的确喝了一杯葡萄酒。大夫方才说这东西邪性,莫非它不是梅子?”纪云天问道。

    “这哪里是梅子,这分明就是蛇梅果,生在老坟头上的果子,怎么可能不邪性?”

    “这玩意单吃还好,若是遇到葡萄酒,那就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这果子现在已经罕见的很了,想不到居然会被人当作了梅子,怪不得一点毒性也验不出。”大夫摇摇头,飞快地写了张方子,交给一旁侯着的家仆,“幸好发现的及时,还来得及。若是再拖出三五个时辰,到时就算华佗再世也难医。”

    听到大夫一番话,众人齐刷刷变了脸色,纪夫人尤其后怕,一连念着阿弥陀佛。

    “这蛇梅果,是你买来的?”老夫人的声音沉了沉,看向大夫人的目光中有一丝不敢置信,“你怎的会不小心买来这个?!”

    大夫人心头一颤,慌忙跪下,“母亲,红云真的不知道呀!”

    就在这时,药已经熬好了,青梅端着药,同另个丫鬟一起为纪芙茵灌了下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双目紧闭的纪芙茵,猛地咳嗽了几声,神色憔悴地缓缓撑开了眼睛,她目光疲惫地扫视了一圈众人,虚弱道:“娘……祖母……我这是……怎么了?”

    “快别说话,好好歇着,大夫说你吃错了东西,中了毒混在韩国的日子最新章节。”纪夫人心疼万分地替女儿盖好被子。

    纪芙茵的目光落在老夫人的身侧,“娘,大娘为何会跪在地上?”

    “二妹妹快别说话了,先好好歇息吧。”纪妃茵眼圈有些泛红,叹息道,“娘受了奸商蒙骗,把毒果子当成梅子买了回来,不曾想竟会害了二妹妹。”

    “芙儿,我若知道这果子有毒,怎么会买回来呢?!”大夫人满脸焦急无措,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买之前,我自个儿还尝过一个,哪曾想到这东西竟会是有毒的!”

    “那不就是梅子么?”纪芙茵茫然地眨眨眼睛,听大夫重复了一遍那蛇梅果的毒性及来历后,立即露出一个纯真而宽容的微笑。她恳求地看向老夫人,“祖母,莫要让大娘跪着了,今日芙茵中毒,绝不会是大娘故意所为的。”其实就算她不这么说,纪家人也都没有将怀疑的矛头对准大夫人,一个温柔得体,处处退让的主母,怎么可能突然下毒毒害纪府平妻所出的女儿呢?

    这时,只听纪芙茵又道:“大娘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从小娇养的小姐,哪里会分得清这深山老林里的东西,祖母,您就不要责怪大娘了吧。”此言一出,原本对大夫人还并无几分怀疑神色的老夫人,眼中猛然划过一抹寒意,纪云豪同夫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咳了几声,纪芙茵的脸上透出浓浓的疲惫,“娘,我好困……”

    “睡吧,我的芙儿,娘今天就在这里守着你。”纪夫人秀眉微蹙,心疼地轻轻拍打着女儿的手,不多会,纪芙茵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起来,像是睡熟了。

    老夫人担忧地看向大夫,大夫却摆了摆手,“老夫人不必担心,吃了这药就是容易困乏,二小姐现在能睡着是好事。”

    听了这话,老夫人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命人领着大夫下去领了银子,威严的目光在房内逡视了一周,她沉声道:“折腾了半宿,也都乏了,你们都回去吧。云豪,婉儿,你们夫妻两个先不着急走,红云你也留下。”

    闻言,正要走出去的纪妃茵,脚步一顿,唇角蠕动了几下,还是离开了房间。

    众人一离开,老夫人的神情立即冷峻了几分,手中的暖玉佛珠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红云,你这些日子许是太过劳累了,往后就先清闲一段时间吧。”老夫人叹息一声,“打今儿起,府里的事儿就先由婉儿一个人来管半个月,让你把心静一静吧。你说呢?”

    最后那句询问,是问儿子纪云豪的,纪云豪向来不曾违背过母亲的意思,随即便握住夫人的手,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惜,“日后,还需夫人多多劳累了。”

    面对丈夫暖意目光,纪夫人脸上的笑意却淡漠了几分,不着痕迹地从丈夫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母亲,婉儿不过只是平妻,姐姐仍在,断断没有平妻掌家一说。”

    大夫人掌心一片冰凉,眼睑一垂,几滴清泪滑落,款款跪了下来,竭力隐忍着啜泣的声响,“妹妹,这次虽说是我无心之过,可芙儿终究是因我而受伤,在芙儿康健之前,我愿一心跪于佛堂为芙儿祈福,求妹妹替我掌家一段时日吧!”

    老夫人点点头,“还算是个懂事的,不枉我心疼你一场。婉儿,红云既已这样说了,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纪夫人只得点头受了,眼底那一抹抵触却有着万般不情愿。

    待老夫人等人离开之后,躺在床上的纪芙茵睁开眼睛,神情之间一丝憔悴也无,守在床边的落玉忙端了盏浓浓的香茶,“小姐,快漱漱口吧。”

    “不妨事,早就吐干净了。”虽是这样说,纪芙茵还是捧过茶来狠狠漱了漱口,鸡血含在嘴里的味道可不怎么好。

    落玉有些忿忿道:“小姐,怎么老夫人并没有狠狠处罚大夫人?小姐今天可是差点把命都搭上。”

    青梅也悻悻道:“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当跟那两位姨娘比起来,大夫人是个又善良又温柔的,原来竟是这般的……”

    “知道了就好。”纪芙茵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知道了,往后就提起十二分精神来,面上不能表露出什么,却也绝不能再上了人家的当。”

    落玉与青梅二人齐齐应了,青梅却又疑惑道:“小姐,奴婢还有一事不明,今儿这件事,根本没有证据指明是大夫人故意弄来了有毒的果子,为什么老夫人却会……?”

    “祖母做出的决定,大概也就只有祖母自己清楚了。”纪芙茵笑了笑。

    大夫人虽说名义上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童年时期却是在乡下的庄子里长大的,老夫人同纪云豪都是清楚这经历的。真正的闺阁小姐可能不识得那蛇梅果,可在庄子里长大的孩子,却不可能在“亲口尝过一个”之后,还认不出那是什么。大夫人那句竭力为自己证明清白的话,也恰恰证明了她此事绝非无心。这件事,她也是在入宫之前不久,跟爹爹交谈时,无意中听他提起的。

    只是,为什么娘看起来好像很不情愿接受家中权利一般?方才那个细微的动作她也看在了眼里,娘为何对爹爹会有抵触呢?纪芙茵那两弯柳眉禁不住微微皱了起来,难道说,自己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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