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卖艺的汉子,当下便攒起齐眉棍,并肩而上,全没半点的一对一的公平觉悟。旁人也就罢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全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倒是雷洋这“外来人口”倒有些差异,心说怎么这些行走江湖的人,并不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么实诚仗义。

    三个人倒也所言非虚,枪棒确实使得精熟,不过他们也不全是二杆子,倒很是粗中有细,顾及着芯莲,并未全力施展。

    老虎反倒出乎众人的意料,随手放开芯莲,操着解牛刀上前迎击,四个人霎时间斗作一团。不过老虎虽然手怀利刃,毕竟比不得长棍及远,而且以一敌三,颇感吃力。开始时大家试探居多,他尚可勉力支撑,待得十来个回合一过,便破绽频频,身上狠狠吃得几棒,竟索性丢了兵器,任由对手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死死按住。王二牛手快,竟麻利地从包袱里抽出绊马索,三两下将老虎捆了个结结实实。倒真不愧是走江湖的。

    雷洋这个时候已经看出了些端倪。从这个汉子举手投足的气势和他打斗时进退之间章法,看得出来他绝非易于之辈,尤其是他那双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面隐隐藏着一些让人猜不透的东西,既有傲气,又有狠辣,还有悲伤和孤独,这样一个人,怎么说也该是个人物吧,绝无可能落到这般田地。他也没来得及细想,就随口问道“你是哪里人?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找我有什么指教?”

    老虎大恨道:“老子罗莫若,匪号罗老虎的就是!你杀了我几十个兄弟,老子给他们报仇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万料不到这恶名远扬能止小儿夜啼的罗老虎竟是面前这个穷行恶状的邋遢汉子,也料不到他竟找上门来寻仇。有财自然额首称幸,陈必勇惊得一身冷汗,心里后怕得要命。大家都在惊诧,雷洋却紧走几步,亲自替老虎解开绳索,拍着他的肩膀,肃然起敬道:“原来你就在河西打起‘劫富济贫’的旗号,做出恁大家业,大名鼎鼎的罗老虎啊!倒是失敬得很!”

    老虎气咻咻地把雷洋的手卸在一旁,蔑笑道:“别他妈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害了我几十个弟兄!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今日落在你的手里,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姓罗的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雷洋苦笑,怎么这些个草莽英雄就跟戏文里说得一样,动不动就把这“要杀就杀,要刮就挂”的言语掏出来宣扬一番,好像生怕大家不知道他不怕死一样。他的心里也着实在急着招兵买马,扩充人手(还不是给读者逼的:),这样重量级的“劳动力”自然不肯放过,当下仍是耐着性子劝慰道:“河西老虎寨的威名,有谁不知?我也知道你们自称是农民的武装,从来不肯伤害无辜百姓,可是这次伙同槐九来攻打董家庄,难道我们董家庄的人就该引颈就戮。我虽然带领的是地主老财的队伍,可是向来收束队伍,你可曾听说我们干过些欺男霸女的丑事?”

    老虎一时无语,脸上显出羞愧的颜色。当初槐九和水牛告诉他的,可正是说这董家庄的护院队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也正是因此才愿意合捻的。不过前些日子,在乡野里栉风沐雨,他也打探到不同的说法,这董家庄的庄丁倒都是些本份人。这正是叫他为难的地方,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受了水牛和槐九的欺骗,可是另一方面贺兄弟的仇是怎么样都要报的。

    雷洋又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对你那些兄弟的死,我也很感惋惜,不过我们护院队,也陪了些死伤啊!”

    老虎松了一口气,他也很感慨,雷洋的话到他心坎里去了,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正是朝不保夕啊,说到底,既然走上这条不归路,生生死死,又怪得了谁人?

    雷洋见他神态间略有松动,趁热打铁道:“你的情况,我大概也知道些,不如就跟了我们一起干吧。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缘分,做兄弟的,定然不会负了你就是。”

    老虎终于点点头,黯然道:“既然落到这般田地,我还有选择吗?”

    雷洋大喜,连忙安排老虎拜见董老太爷,又走马灯似的引见各位兄弟。大家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新收的手下竟是前些时日的死对头,喜得是护院队竟闯出恁大的名头,连这大名鼎鼎的罗老虎都来投奔。

    。

    吃罢晚饭,雷洋着人安排三个“徒儿”和老虎等人歇下,又赶紧去找东家商议抚恤奖励的事情。既然有财已经答应,那就必须乘热打铁,把事情敲定下来。而且他的心里,还想更进一步提出新的要求,以利于护院队更快地发展。

    掌灯时分,有财和雷洋在账房里商议抚恤奖励的事情。因为日间的惊吓,有财这一回总算慷慨了一回。他虽然没有对雷洋言听计从,不过雷洋的条件还是答应了个七七八八。

    以他的精明,本不难看破着这假局,不过身在局中,关心则乱,反倒辨不出真假,至多也是将信将疑而已。再说血浓于水,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家爱若珍宝女儿会和雷洋合伙设局,兼且老虎不请自到,义演一番,竟是弄假成真。他一时情急,已然在众目睽睽许下诺言,这个时候自然反悔不得。

    雷洋道:“东家对我们的体恤,我们都是牢记在心呢!从今往后,但有什么危机情形,雷洋和众兄弟自然挺身而出,一力承担。”

    有财心有余悸,点头道:“这样就好。我也不会亏待大家……不过前次商定的数额太过巨大,恐怕无力承担啊!”

    雷洋笑了笑,这些事情早已在他预料之中,实际上他当初开那么高的价钱,多少也有些“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意思,当下便推心置腹道:“东家体恤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愿体恤东家——前次的数额就算了,不过死者五十,伤者三十,余者十块的钱还是要出给的。”

    有财肚子里暗暗一轮,没有拒绝,也没有应承,烧着烟锅沉默了半晌,这才抬了抬眼皮答道:“一千多个大洋嘛,也没多大个事……不如就紧你手头的钱先出吧……”

    雷洋跳起脚来急道:“我的爷!你还慕着我那点破家什啊?也不瞒您说,都是些腊肉熏鱼浊酒之类,还有几口破牲口——早叫那些丘八分了个精光,否则我也不会覥着一张老脸来求老爷!”

    有财一听这话,就知道看来今天这笔钱是非掏腰包不可了,不过还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当下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说到底,还是因为芯莲的事情受了相当的惊吓,他可不希望下次又碰到关键时刻指挥不灵的局面。

    第二日,期盼已久的抚恤奖励竟是一古脑的发将下来,虽然比预计的要少些,整个董家庄还是一片欢腾,过年的气氛也随之益发浓烈。

    因为罗老虎前来投靠的缘故,俘虏的三十来个土匪态度明显松动。这些土匪大部分是初八晚上攻打庄院时受伤后被俘的,除了极少数愿意投降加入护院队之外,大部分都显出模棱两可的态度,实际上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得到释放,重新聚啸山林,干土匪这份明显比庄丁有前途的职业。但是现在他们心目中的偶像罗老虎居然投靠了他们向来看不起来的护院队,令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前途去路,毕竟形势比人强。

    抚恤奖励发下来也不过两三日,护院队的赫赫威名在附近十里八乡得到了进一步的传扬,远远近近的小伙子,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热切的要求加入护院队。雷洋也是来者不拒,只要身体合格,不呆不傻,就一律发下一块钱银钱,收到帐下听用。

    在这些后生们的带动下,俘虏的土匪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要求加入护院的队伍。雷洋却不着急,吩咐熟知内情的人负责接收,凡是无大罪的一律发放银钱予以吸纳,凡是犯过花案,罪大恶极的则仍是收押,这些人,他还要派上大用场。

    转眼间队伍不仅元气尽复,还扩充到六十余人的规模,仔细说来,这其中大概可分为三亭人马,一亭是护院队的老底子,都是董家庄的佃家,一亭是周围村里的年轻后生,一亭是招安的土匪。

    现在规模扩大了,手底下的什长、伍长都干得格外起劲,不过他这当头领的却没感到半分轻松。虽然局势一直牢牢掌控在手中,可他一直感到藏着潜在的危机,毕竟护院队里的三种力量,都不是对他绝对服从的嫡系,除了外村的青年,各自都有各自的头领。他现在也只是借着一战之威建立的威望驾驭手下,同时派出大把的银钱收买人心。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而且队伍的素质也确实堪忧,数来数去都没几个读书识字的人。这些问题不解决是不行的,可是一时也找不到应对的良方。

    这大过年里,他成日里阴着脸色操心想事,只当别人都不知道,却不知道跑惯码头的六福已将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

    “头领既然想敞开了置办这队伍,何不干脆到徐家大集扯起旗儿,也胜过这鸡零狗碎的模样,难成体系!”六福建议道。

    雷洋眼睛一亮,心说这倒是个主意,而且大集上扛活的穷棒子,他认识的还真不少,使唤起来肯定又顺手又放心。他迟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平白无故的,哪个肯来我这里当个庄丁?”

    六福道:“只待小老儿将头领勇退捻子,智取山寨,降服老虎的事迹缀成文字,拿到集上宣扬,必然应者云集;再说以头领在集上的人脉,肯定也有些帮衬的弟兄。”

    雷洋听了他的话,真是喜不自胜,暗道担心的问题至少可以解决大半,他也顾不得多说,谢了六福,兴冲冲便往回走去。

    六福看着他风也似的背影,一时便有些发怔,这个头领有时手段精明,处事果决,有着远远超出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成熟多智,有时却大智若愚,对着小小的问题也束手无策,整天价愁眉苦脸。

    他也是个跑惯了江湖码头的人,现在当着护院队的书办,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和念头,毕竟,雷洋作为一个外来人,根基确实肤浅得很。可是每每面对着这脸上藏不住事的汉子,他又总是忍不住替他着想,出主意帮他度过难关,希望他走得更远。有时,他自己也暗暗地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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