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

    季菀一边往回走一边沉着脸询问。

    白风跟在她身边,道:“刚才皇后娘娘派了身边的尹姑姑来传的消息,说是今天几个皇子公主们在御花园玩闹,三公主的风筝挂在了树上,要行哥儿上去给她取。行哥儿不小心踩滑,从树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腿。”

    季菀立时停下来。

    白风连忙又道:“不过没伤到骨头,宫里太医已经给处理了,陛下本来是想让他住在宫中养伤,行哥儿坚持要回府,皇后娘娘便派人将他送回,腿伤未愈之前,无需再进宫。”

    季菀脸色沉得可怕。

    三公主,乃芙妃的女儿。

    她可不信,事情会这么巧合。宫里皇子公主那么多,都还是孩子。三公主的风筝挂树上了,不叫侍卫奴才取,偏偏让行哥儿代劳。分明就是别有居心。

    这边刚对越氏动了手,宫里便出了事儿。行哥儿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未来的继承人。老太君最宝贝他了,知道曾孙子在宫里受了伤,很有可能就不再让他去宫里做伴读了。而岳家的儿子和二皇子打得火热。这样一来,大皇子就被孤立了。

    若她猜得不错,岳侯必然还会对正在前线作战的陆家儿郎们使绊子。

    双管齐下。

    她一言不发的回了褚玉苑,在门外便听见曦姐儿的声音,“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啊?”

    “没事。”

    行哥儿语气里带着些微安抚的笑,“已经上过药了,不疼。”

    季菀站在门口,听到这话,心口便是一疼。

    陆非离教育儿子相当严苛,从六岁起,就不许他在人前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所以行哥儿分外懂事,日常练武,腰酸背疼,或者偶尔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咬牙不喊疼,也绝不哭。

    这次也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行哥儿躺在床上,左脚从脚踝到膝盖都被绷带缠住。音姐儿站在床边,微皱着眉头,一脸担忧。曦姐儿微微弯腰,似乎想伸手去碰哥哥伤的那条腿。听到脚步声,几个孩子顿时望过来。

    “娘。”

    “三伯母。”

    曦姐儿第一个跑过来,小脸上全是委屈。

    “哥哥腿伤了。”

    季菀牵着女儿的手,大步走到床边,按住想要起身的行哥儿,“别动。”

    行哥儿又躺了回去,“娘。”

    回来的路上季菀脸上就没晴过,这时候见了儿子,神色才放松下来。她看了看行哥儿伤的那条腿,“还疼不疼?”

    行哥儿摇头。

    “只是脚踝扭伤,膝盖蹭破了点皮,已经不疼了。娘,您不用担心。”

    季菀心疼的摸摸他的头,“别什么都硬扛着,你爹不在,没人说你。”

    一听这话,行哥儿倒是笑了。

    “没扛着,真的不疼了,娘。”

    季菀沉默半晌,让丫鬟带着音姐儿和曦姐儿回自己房间,屋子里就剩下母子二人,她这才问:“当真是失足踩滑摔下来的?”

    行哥儿收了笑。

    “不是。”他道:“我取到了风筝,树枝上突然出现一条蛇,我一时惊吓,才不慎踩滑摔下来的。”

    御花园里怎么会有蛇?这分明是有人放上去的。

    季菀抿着唇,又问:“当时御花园里有哪些人?大皇子在不在?”

    “不在。”行哥儿说:“陛下今天考察大皇子功课,我自己去的御花园。当时有三皇子,大公主和三公主,四公主。我从树上摔下来,惊动了陛下。陛下带着大皇子匆匆赶来的时候,那条蛇,也早就被侍卫处理了。”

    季菀心中冷笑。

    那些人倒是聪明,没有刻意引诱行哥儿去御花园。但陛下都是定期考察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功课,只要算准这个就行了。行哥儿谨慎,不会乱走乱跑。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自然也喜欢热闹。听见御花园的打闹声,下意识往那边走。

    三公主的风筝便恰到好处的卡在了树上。那么多侍卫她不使唤,非要使唤行哥儿,分明也是故意的。

    三公主骄横,宫里人人都知道。她任性耍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皇子不在身边,行哥儿也不想和三公主有什么摩擦。毕竟君臣尊卑,不可乱。不过被三公主当下人使唤一回而已,又没掉块肉,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菀心疼儿子的懂事,也更愤怒那些人的肆无忌惮。

    “以后再有这种事,无需忍让。”她正色道:“你记住,你是国公府的公子,是去给大皇子做伴读的,不是任何人的奴才。三公主蛮横乖张,便是闹到陛下跟前,也错不在你。懂了吗?”

    行哥儿点点头。

    “嗯。”

    季菀目光温软,道:“宫里来了人,这事儿瞒不住,只怕你祖母马上就会过来。你先休息…”

    话音刚落,白筠便进来了,“少夫人,国公夫人来了。”

    刚说完,安国公夫人便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安国公夫人一踏进门便问,“好好的怎会受伤?”

    季菀立即起身。

    “母亲。”

    安国公夫人在床边坐下,确定孙子的腿无甚大碍,又仔细询问了前因后果,松了口气的同时脸色却也是极度难看。

    季菀走过来,“母亲,您无需太过忧心,我方才已经给行哥儿看过了,未曾伤筋动骨,只是要多休息一段时间。”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

    “这样也好。”她叹了声,“早知如此,就不该…”

    “母亲。”

    季菀唤了声,提醒她要慎言。

    安国公夫人住了嘴,沉默半晌,给孙子捏了捏被角,和季菀一起出去了。

    “他们已经动手了,国公府怕是再无清静可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季菀冷静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安国公夫人抿了口茶,“陛下…”

    后面的话,她没说,或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菀沉默一会儿,道:“行哥儿回来了,祖母很快就会知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我已经吩咐下去,不许下人多嘴,待会儿我过去一趟。”

    季菀点头,“有劳母亲了。”

    安国公夫人也就是过来看看,问明白了事情缘由,心中有了底,便直接去了春晖阁。

    老太君近年来身体越发不好了,基本上不出门,大多时候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她需要静心安养,女人们也约束好孩子,让他们别一窝蜂的去打扰她。庄姨娘倒是时常侍奉在侧。

    当年她落难,是老太君收留了她,她一直记得这份恩情,将老太君当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安国公夫人去的时候,庄姨娘刚喂老太君喝完药。见到她,庄姨娘便放下空碗,对她福了福身。随后便识趣的走了。

    安国公夫人坐下来,温声道:“母亲近来觉得如何?”

    老太君气色倒不算太差。儿媳们每天都会轮番的来看她,也没什么槽心事来让她心烦,她只管静心休养即可。

    “无甚大碍。老了老了,总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那般硬朗。”

    她靠在引枕上,还有心情和儿媳妇开玩笑。

    安国公夫人浅笑,“您可不老。”

    “行了,别说这些话安慰我了。”老太君笑笑,道:“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每日晨昏定省,安国公夫人是从不落下的。今儿个早上她才来过,这都已经快午时了,她应该在用午膳。却突然跑来春晖阁,必有要事。

    “可是昌儿和三郎他们来信了?”

    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在边境作战的儿子和孙子。

    “不是。”安国公夫人摇头,安抚道:“您忘了?五日前三郎才来过家书,他们一切都好,您且放心。”

    “哦。”

    老太君点点头,笑道:“年纪大了,记性越发不好,才发生过的事情,就忘了。那你这时过来,总不是特意陪我吃饭的吧?”

    她开玩笑般的说着。

    “母亲可是怪我平日陪您少了?”安国公夫人也笑,“正巧我今日无事,就在母亲这儿蹭顿饭,母亲可莫嫌我叨扰才是。”

    老太君乐呵呵的笑,“我还缺你一顿饭不成?行了,别贫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

    安国公夫人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母亲,行哥儿回来了。”

    老太君一愣。宫中是不留宿外臣极家眷的,除非是扣留人质。所以行哥儿每日下午都会回府。可这个时候…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君也不傻,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要坐起来。

    “母亲切莫着急。”

    安国公夫人连忙扶着她重新靠回去,尽量说得委婉些,“就是几个孩子打闹,行哥儿摔了一跤,脚崴了,膝盖蹭破了皮。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养些时日。怕那些下人们嘴碎乱说话让您心焦,我过来与您报一声。您放心吧,别忘了,他娘可是丹青妙手,日日照料着,很快就好了。”

    她说得轻巧,但老太君心中明白。在宫里哪有什么别的孩子?除了皇子公主就是陆家和岳家送入宫中伴读的两位公子。

    行哥儿四岁习武,若只是一般打闹,岂会摔得脚崴了的地步?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但自己的儿媳妇她也是知道的,若真有个好歹,万可能因要自己宽心而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亲自来告诉她,也是怕她因此悬心,加重病情罢了。

    儿媳妇一番孝心,她当然不会戳破。

    “阿菀素来心细,我自是放心的。我老了,外头那些个风风雨雨我也掺和不了。昌儿他们也出去了,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都要你操劳,甚是辛苦。”

    “母亲言重了。”

    安国公夫人闻言细语道:“男人们在外浴血奋战,我无法分担,只有尽力打理好中馈,尽自己本分而已。”

    老太君叹了声,没再说话。

    ……

    按照之前的计划,季菀和越氏将山匪杀人越货的事儿宣扬出去,并且恰到好处的透露,对方并非普通山匪,而是有人伪装。

    这事儿在圈子里传得火热,自然也传到了罪魁祸首耳中。

    “怎么回事?”

    岳侯沉着脸看着儿子,“不是让你按兵不动,让他们自己内斗吗?为何会宣扬得人尽皆知?”

    岳崇胜道:“父亲,不是我做的。”

    岳侯皱眉,沉吟半晌,“难道是他们自己?陆家勋贵门第,百年望族,素来注重声誉。这般行事,等同于自降威信。”

    岳崇胜不屑道:“陆家能耐的几个都去打仗了,剩下的要么是文弱书生要么是老弱妇孺,能顶什么用?只能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岳侯则道:“上不得台面?你太小看他们了。若是一般的世家,除了这样的事儿都会关起门来自己处置。他们却反其道而行,闹得人尽皆知,此举固然让人非议,传到陛下耳里,就不一样了。陆家的儿郎们都在前线作战,却有人趁虚而入,欺负他们家的女眷,让陛下怎么想?即便是出于安抚,陛下也会下令调查。更何况,陆家乃一品公府,天子近臣。从陛下让陆家公子给大皇子伴读就能看出来,尽管陆家尊荣显赫,陛下却从无猜忌之心,迟早都会立大皇子为储。哼,倒是我小看他们了。”

    “父亲,那现在该怎么办?”

    “慌什么?”

    岳侯瞥了眼儿子,“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至于能查出什么来,可不是他们陆家说了算。”

    岳崇胜瞬间了悟,“父亲的意思是…”

    岳侯淡淡打断他,“他们在明我们在暗,顶多只能见招拆招,而我们,却是先下手为强。下一步计划,可以开始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里尽是森凉寒意。

    “我要将陆家,从里到外,搅得天翻地覆,永无宁日。”

    他说这话的时候,每个字都含着锐利锋芒,仿佛要将人剔肉削骨般的恨意。陆非离害他损失了一员大将,毁了骆家,让他的女儿走投无路只能投靠娘家,至今为人笑柄,闭门不敢出。

    此仇此恨,不死不休!

    陆家人个个都清高自傲,总以为自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神,披着一身铠甲俯视众生。

    这次,他便将陆家,连根拔起!看他们还如何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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