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董卓联军的营垒，均仿照诸天星辰排列。居营正中北辰之地，由众军重重拱卫者，自然而然就是盟主袁绍营帐所在。
大抵是因为试图突显累世经学的传承，又或许是在炫耀学富可达五百车。这座聚集无数逸才的营帐当中，不存在任何一星半点的兵戈，点缀的全然是罗列齐整的春秋战国以及秦汉的诸子百家经典。
当然，无论是谁，只要稍微留神观察，也就都能从这随处可见的书简上的无数灰尘，确认忙碌的盟主袁绍，根本未曾翻看其中任何的一卷。
“主公。”
袁绍趋步归来，本还忙于案牍的荀谌，当即起身照例带着一种幕僚相迎。等到荀谌从袁绍满是凝重的表情下，捕捉到若隐若现的缘分，心中不由生出疑惑。
“敢问主公。”荀谌谨慎地试探性询问道“是否是诸侯会商时，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董卓替袁绍设置的道德困境，任凭荀谌等人绞尽脑汁，仍旧无法破解。
他们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派人潜伏进雒阳，伺机将人救出——然而或许在雒阳一众内应与同情者的配合下，救出袁隗或许不是痴人说梦。但想要救下袁氏一族，却是不可能完成度任务。
“还能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无非就是些蟊贼伺机捣乱罢。”
轻描淡写的话语，袁绍却是用极其复杂的语气说出。他张开双臂，任由着护卫解开金甲、取下金盔，嘴里慢慢将刚才诸侯会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荀谌等一众幕僚娓娓道明。
及至袁绍谈及耿武、韩胤两人，一唱一和地默契配合，将自己生生推进左右为难的境遇时，因沉重金盔、金甲离身而感到轻松的袁绍，环顾着神态各异的幕僚们，心情颇是复杂地问“以诸位先生的高见，耿武的言行，是否受人指使，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甄泉。”琢磨回思少许，荀谌回顾东北角开口询问说“耿武此人，近来都与谁私下会过面？”
身为袁绍的副手，荀谌恰似宰相十三曹当中，主簿录众事的黄阁。总览一应事务，是权力，也是义务，渐渐有些分身乏术的荀谌，理所当然对职权重新拆分。甄泉负责的事务，就是对外刺探、收集消息并且汇总。
“回禀先生、车骑将军。”甄泉由营帐阴影中而出，波澜不惊地回答说“耿武自离开冀州以来，曾私下与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还有东郡太守桥瑁三人会面。”
话说完时，甄泉已经走近，他将记载着耿武一举一动的竹简，毕恭毕敬奉交给袁绍。自诸侯会盟以来，甄泉就奉荀谌的命令，对各路诸侯展开秘密的监视，并将汇总的消息记录归档，以备调用。
“如果监视未曾遗漏，那么这个耿武，也就与韩胤并无瓜葛。”匆匆审视完手中的记录，袁绍将竹简交回甄泉，来回踱步道“如此来说，他此番的行为，并非是我愚蠢的弟弟教唆、授意……”
略作停顿，袁绍眼睛不自觉地眯起，神色中透着凝重与凛冽杀意，沉声道“然而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反倒是复杂。
如果不是耿武本人，对我有着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那么眼下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就是坐镇冀州，手握着我等命脉的韩馥，已经不甘再替我等做嫁衣。”
“并非是不可能。”许攸不阴不阳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他郑重其事地提醒袁绍道“主公不要忘记，李瓒如今可就在冀州。”
“韩馥…李瓒……”
沉吟中的袁绍，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见袁绍认同自己的猜测，急于建功的许攸趁热打铁说“主公，且不论我等根基，均在河北。就说联军的粮食，可都是由韩馥输送。
如果韩馥当真生出异心，我等将士势必会成孤魂野鬼。防患，需在未燃时，莫不如由我借口催促军粮返回邺城。一则是当面试探韩馥，二来也能去与李瓒叙叙旧。”
李瓒颇具才干，但之所以被袁绍忌惮，还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李膺。这位天下的楷模，曾经先后担任渔阳太守、护乌桓校尉以及度辽将军，并且多次击溃鲜卑入寇以及羌人的劫掠，著威于河北大地。
正是李膺厚重的遗产，使得袁绍一直怀疑，李瓒会暗中煽动冀、幽、并三州士林、百姓的声音，进而夺取河北世家的支持，取自己而代之。
心底由始至终的怀疑，加之耿武的诡异言行。袁绍很难不去联想，或许一直以寡淡面具示人的李瓒，已经说服不甘受制于他的韩馥，准备乘着他投身反董无暇旁顾时，联合向他发难。
“子远如果能去邺城，我当无忧矣。”
袁绍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心中的大石全然未曾放下。来回反复忖量，袁绍转身对逢纪说道“无论韩馥是否生出野心，我等都不能坐视事态的发展。南下会盟前，我曾便观韩馥麾下诸营，以别部麴义麾下之众最是骁勇。
近来，我闻此人与韩馥间，颇有龌龊。不知元图可愿返回河北，说服麴义弃暗投明？”
“纪愿往。”
领命唱答的逢纪，心中其实不以为然。
他认为，袁绍、许攸对李瓒的怀疑，完全是庸人自扰罢。毕竟，李瓒如果当真想要染指功名利禄，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然而考虑到袁绍多疑的性格，明白解释是完全无法说服。加之，如果真能够说服麴义弃韩投袁，则在将来驱逐董卓之后，对迅速完成河北的统一，进而向南挥兵，有着莫大的帮助。
是以，逢纪自然是欣然领命。
“既然说起韩馥麾下诸将——”荀谌像是想起什么，对袁绍说道“日前华雄率部袭击酸枣，韩馥麾下张郃率领的部曲，称得上是坚韧不拔。”
“张郃…？”袁绍皱眉回忆，纷乱的厮杀场面浮现眼前，少顷颔首道“此人颇具才干，有大将之能。怎么，友若能说服他来投我？”
“能不能说服张郃，谌不敢担保。”荀谌惭愧地笑笑，说“谌与张郃，只在当日受文若之托时，有过数面之缘，闲谈中颇有些投机罢。只是左右也是无事，试探试探又是无妨，主公以为呢？”
大抵是因为试图突显累世经学的传承，又或许是在炫耀学富可达五百车。这座聚集无数逸才的营帐当中，不存在任何一星半点的兵戈，点缀的全然是罗列齐整的春秋战国以及秦汉的诸子百家经典。
当然，无论是谁，只要稍微留神观察，也就都能从这随处可见的书简上的无数灰尘，确认忙碌的盟主袁绍，根本未曾翻看其中任何的一卷。
“主公。”
袁绍趋步归来，本还忙于案牍的荀谌，当即起身照例带着一种幕僚相迎。等到荀谌从袁绍满是凝重的表情下，捕捉到若隐若现的缘分，心中不由生出疑惑。
“敢问主公。”荀谌谨慎地试探性询问道“是否是诸侯会商时，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董卓替袁绍设置的道德困境，任凭荀谌等人绞尽脑汁，仍旧无法破解。
他们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派人潜伏进雒阳，伺机将人救出——然而或许在雒阳一众内应与同情者的配合下，救出袁隗或许不是痴人说梦。但想要救下袁氏一族，却是不可能完成度任务。
“还能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无非就是些蟊贼伺机捣乱罢。”
轻描淡写的话语，袁绍却是用极其复杂的语气说出。他张开双臂，任由着护卫解开金甲、取下金盔，嘴里慢慢将刚才诸侯会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荀谌等一众幕僚娓娓道明。
及至袁绍谈及耿武、韩胤两人，一唱一和地默契配合，将自己生生推进左右为难的境遇时，因沉重金盔、金甲离身而感到轻松的袁绍，环顾着神态各异的幕僚们，心情颇是复杂地问“以诸位先生的高见，耿武的言行，是否受人指使，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甄泉。”琢磨回思少许，荀谌回顾东北角开口询问说“耿武此人，近来都与谁私下会过面？”
身为袁绍的副手，荀谌恰似宰相十三曹当中，主簿录众事的黄阁。总览一应事务，是权力，也是义务，渐渐有些分身乏术的荀谌，理所当然对职权重新拆分。甄泉负责的事务，就是对外刺探、收集消息并且汇总。
“回禀先生、车骑将军。”甄泉由营帐阴影中而出，波澜不惊地回答说“耿武自离开冀州以来，曾私下与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还有东郡太守桥瑁三人会面。”
话说完时，甄泉已经走近，他将记载着耿武一举一动的竹简，毕恭毕敬奉交给袁绍。自诸侯会盟以来，甄泉就奉荀谌的命令，对各路诸侯展开秘密的监视，并将汇总的消息记录归档，以备调用。
“如果监视未曾遗漏，那么这个耿武，也就与韩胤并无瓜葛。”匆匆审视完手中的记录，袁绍将竹简交回甄泉，来回踱步道“如此来说，他此番的行为，并非是我愚蠢的弟弟教唆、授意……”
略作停顿，袁绍眼睛不自觉地眯起，神色中透着凝重与凛冽杀意，沉声道“然而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反倒是复杂。
如果不是耿武本人，对我有着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那么眼下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就是坐镇冀州，手握着我等命脉的韩馥，已经不甘再替我等做嫁衣。”
“并非是不可能。”许攸不阴不阳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他郑重其事地提醒袁绍道“主公不要忘记，李瓒如今可就在冀州。”
“韩馥…李瓒……”
沉吟中的袁绍，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见袁绍认同自己的猜测，急于建功的许攸趁热打铁说“主公，且不论我等根基，均在河北。就说联军的粮食，可都是由韩馥输送。
如果韩馥当真生出异心，我等将士势必会成孤魂野鬼。防患，需在未燃时，莫不如由我借口催促军粮返回邺城。一则是当面试探韩馥，二来也能去与李瓒叙叙旧。”
李瓒颇具才干，但之所以被袁绍忌惮，还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李膺。这位天下的楷模，曾经先后担任渔阳太守、护乌桓校尉以及度辽将军，并且多次击溃鲜卑入寇以及羌人的劫掠，著威于河北大地。
正是李膺厚重的遗产，使得袁绍一直怀疑，李瓒会暗中煽动冀、幽、并三州士林、百姓的声音，进而夺取河北世家的支持，取自己而代之。
心底由始至终的怀疑，加之耿武的诡异言行。袁绍很难不去联想，或许一直以寡淡面具示人的李瓒，已经说服不甘受制于他的韩馥，准备乘着他投身反董无暇旁顾时，联合向他发难。
“子远如果能去邺城，我当无忧矣。”
袁绍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心中的大石全然未曾放下。来回反复忖量，袁绍转身对逢纪说道“无论韩馥是否生出野心，我等都不能坐视事态的发展。南下会盟前，我曾便观韩馥麾下诸营，以别部麴义麾下之众最是骁勇。
近来，我闻此人与韩馥间，颇有龌龊。不知元图可愿返回河北，说服麴义弃暗投明？”
“纪愿往。”
领命唱答的逢纪，心中其实不以为然。
他认为，袁绍、许攸对李瓒的怀疑，完全是庸人自扰罢。毕竟，李瓒如果当真想要染指功名利禄，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然而考虑到袁绍多疑的性格，明白解释是完全无法说服。加之，如果真能够说服麴义弃韩投袁，则在将来驱逐董卓之后，对迅速完成河北的统一，进而向南挥兵，有着莫大的帮助。
是以，逢纪自然是欣然领命。
“既然说起韩馥麾下诸将——”荀谌像是想起什么，对袁绍说道“日前华雄率部袭击酸枣，韩馥麾下张郃率领的部曲，称得上是坚韧不拔。”
“张郃…？”袁绍皱眉回忆，纷乱的厮杀场面浮现眼前，少顷颔首道“此人颇具才干，有大将之能。怎么，友若能说服他来投我？”
“能不能说服张郃，谌不敢担保。”荀谌惭愧地笑笑，说“谌与张郃，只在当日受文若之托时，有过数面之缘，闲谈中颇有些投机罢。只是左右也是无事，试探试探又是无妨，主公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