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李儒!”凭窗目送心事重重的刘焉趋步离去,大汉天子满是自嘲地摆摆头。

    刘宏扼腕叹息地说“董卓,你真叫朕羡慕呀,竟能收揽到这般的英才…”

    话语未尽,苦笑全然化作会心一笑,只因园中少女朝他挥手。

    两年多前的冬日,韩遂分兵而出。他出人意表迂回到进逼榆中的汉军身后,神出鬼没地端掉汉军粮草转运之地,进而击溃军心涣散的周慎大军。

    奇迹般的胜利,将韩遂的声望抬至巅峰。只几日,先零羌便是率先公开响应韩遂号召,宣布出兵。

    忧虑叛军会卷土重来,二度兵临三辅,张温一面加紧攻击叛军死守的县城,一面命令留在美阳修整的董卓出兵讨伐先零羌,以示警告。

    然而先零羌的高调,仍然是韩遂设下的死亡陷阱,当董卓率部抵达望垣之北时,以逸待劳迎接他的,是数倍的羌、匈联军。

    是役,董卓谋士李儒横空出世。他先是设计摆出断粮姿态,使得勾心斗角,想要保存实力的诸部首领均选择围而不攻。

    进而他又借捕鱼为掩护拦水修堤,助破虏将军部八千疲兵由堤下逃出生天。

    正是这场水淹羌、匈联军的反败为胜,令籍籍无名的李儒跃进刘宏视野。

    通过外派宦官捕风捉影,以及与董卓的诸多密信往来,刘宏渐渐加深对李儒的印象。对李儒观点深以为然的天子,是以经常通过与董卓的密信,要求李儒替他参谋朝局。

    “蹇硕。”池塘边,将点心喂进怀中杜清裕口中,刘宏随口道“你亲自登门去请都乡侯,朕准备见见他。”

    “都乡侯…”抱剑始终站在侧后的蹇硕闻言稍作迟疑,低声问道“只恐大长秋…”

    “朕,才是天子。怎么你们都看不清楚?”轻嗅怀中杜清裕幽香,刘宏春风满面,“赵忠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朕不曾追究,完全是看在数十年的情分之上。

    要是他还敢恃朕的仁慈而骄横跋扈,该怎么处理难道还要朕教你?去吧。”

    自去岁初夏,刘宏胸口屡屡绞痛,太医们皆束手无策。自觉大限不远的天子,非但没有隐瞒病症,甚至摆出一副羸弱模样,逼迫朝臣加速亮明立场。

    说来也是失败,三公九卿及掌兵将军们,只剩曹嵩、董卓以及皇甫嵩三人还效忠天子。

    曹嵩尽心竭力,一则自身存在污点,不被士林接纳;二则其子曹操,已经是袁绍的核心党羽。

    董卓言听事行,原因是刘宏的许诺——一个粗鄙武夫本无法触及的位置。

    只有皇甫嵩,他的忠心耿耿,不图回报,只因民与名。

    曹嵩、董卓以及皇甫嵩,刘宏曾以为皇甫嵩效忠的理由缺乏根基,最是虚幻,也最容易背叛。

    只是当他因赵忠一言,就将其收印削户时,皇甫嵩不曾有任何抗辩,只是写就一篇万言平乱方略,就阖门自守。

    这种完全断绝与士林联络的态度,使得皇甫嵩渐渐重新赢得刘宏的信任。

    因此当他有意召回张温,特意询问李儒谁能控制关中局势,得到的答复是皇甫嵩。

    他的心中破天荒的没有丝毫的抵触——要知道,重新启用皇甫嵩投入关中战场,无异是在扇自己耳光。

    “留给朕的时间,好像已经不多…”脑海俱是江山,眼中却只剩杜清裕秀眉轻颦,似懂非懂的脸蛋。

    将丧气话藏在心里,刘宏轻轻捏了捏杜清裕的小瑶鼻,似笑非笑说“不懂对吗?朕一句句说给你听…”

    ……

    中平五年,十月。

    藉由羌、氐不愿东进触碰汉军核心的心态,王国篡取联军指挥大权。

    十一月,诸族联军兵围陈仓县。消息经鸿翎急使递送雒阳,天子刘宏出人意料下诏复拜皇甫嵩为左将军,命其督前将军董卓所部,合计发兵四万去借陈仓之围。

    半月之后,皇甫嵩率部进驻居陈仓之东三百六十里的槐里。秋毫无犯的军纪,带给风雪中担惊受怕的百姓些许安全感。

    整个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中旬,皇甫嵩就带着四万大军与围困陈仓的叛军遥遥相望,丝毫没有出兵解围的意思。

    …

    某日正午,左将军驻跸归来的董卓推开书房屋门。

    他随意掸落甲胄上的雪花,几步走近火盆烤手,眼神则是投向正在看信的贾诩问“雒阳的信?还是无极的?”

    “是荆州和冀州的信。”裹着貂裘的贾诩将锦帛投进火盆,眉眼尽是愁容,“李严来信说,玄德先生终究还是故去。”

    去岁,李严回归长安,不知怎么一眼就将他认出。叙旧之际,李严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当日李严说动法真,却未曾料想左昌丝毫听不进劝。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法真以及其孙,一道避祸蜀中。

    叙旧之后,李严虽返回荆州任职,却也常常寄信联络。

    顿了顿,贾诩又道“先前张纯、丘力居合兵洗劫冀、幽、青、徐,我也请甄广替我留意无极的情况。

    冀州的信里说的就是月前叛军围困无极,骑都尉公孙瓒解的围的事。”

    他本以为冀州会比关中安宁,谁料竟是出现这般凶险状况,心里自然是惴惴不安。

    “张纯啊,要不是他,公孙伯圭怕也是要缩进这槐里城中当乌龟。”自顾自卸下甲胄,董卓再度回到火盆前。

    他道“文忧,皇甫嵩这样真能解陈仓之围吗?我原先只道是暂时休整月余,但看他这意思,怕是要在槐里过年。”

    “左将军,社稷之卫也。区区王国,灭之不过覆手之劳。”贾诩不以为然道,语气中毫不掩饰对王国与叛军的轻蔑。

    韩遂用利益缔结的联盟,存在着死穴,就是短视。

    是以当韩遂的东进策略无法带来利益时,他的盟友们就毫不犹豫拉拢实力雄厚的王国,将本身兵微将寡的韩遂架空。

    更加愚蠢的是,以王国为首的叛军,竟然选择易守难攻的陈仓,以期撕出通往富庶汉中的缺口。

    “社稷之卫?但我怎么听说,当日在长社如果不是你涉险献策,他皇甫嵩还不知要龟缩到何日。”大约是前些时日请战被驳斥,董卓话里话外对皇甫嵩是极尽奚落嘲讽。

    贾诩晒然笑笑“献策?需要吗?”舀上几勺清水倒进碗中,随即从精致的木盒里拈出些许树叶洒进碗里,进而将碗放置火盆之上烫热。

    完成几道工序,贾诩抬眼道“左将军兼资文武,胸中有的是破敌方略。

    当日的波才也好,眼前的王国也罢,左将军要他们死,他们就必然会死。

    只是左将军舍不得汉军的每一滴精血,因而他选择等待,等待一个能用最小代价得到最大胜利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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