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也赞了一声,夸道:“林四哥造反不行,做老本行却是一把好手,水上行当跟聚啸山林本是有天壤之别,陆地上再凶的英雄到了海上一般也难有用武之地,他能在短短两年内打开局面纵横浪涛间,的确配得上好汉的称号。”

    “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死了不少人。”长孙弘淡然道,垂下眼皮伸手轻轻的拂去身旁小桌上的一抹灰尘:“瑞福祥在泉州投入了不少力量,冉家兄弟这两年泡在泉州就没挪过窝,其中的刀光剑影、诡计阴谋,不足以道万一。”

    李贵听了,抬头看了长孙弘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溢于言表。

    庞大的瑞福祥系统,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堪比偌大帝国的巨物,李贵的暗鬼系统参杂其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各个板块各有各的负责人,就像暗鬼头目李贵,虽然也在瑞福祥里面挂了一个副掌柜的名头,但实际上侧重于暗鬼刺探情报的方面,至于其他的,另有其人抓总。

    而冉氏兄弟,也在瑞福祥里面担任着职务,由于天南海北的距离隔断,平日里李贵也没有跟他俩见上两次面,当然也不方便询问两人在干什么,李贵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不会特意去打听。

    今天长孙弘不经意的说辞,却道出了冉氏兄弟忙碌的去向,李贵方才知晓,原来长孙弘在暗中已经于南海布下了滔天一样的局。

    虽然李贵自知,长孙弘不是一般的人,其心中有山海,胸中藏韬略,志向比天高,远非一般枭雄人物可以比拟的。不过在暗鬼系统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另起炉灶,投入巨大资源经营南海,却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长孙弘是不愿意让一个人掌握太多秘密。

    南海的运作,肯定不像长孙弘言辞间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内中的曲折起伏,定然惊心动魄,冉氏兄弟和林老四能够在南边站稳脚跟,还可以做下足以惊动大宋财赋根本的局面,南海的瑞福祥势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一想到这里,李贵的心脏就禁不住的乱颠。

    但转念一想,帝王之术不就是如此吗?自己虽然跟长孙弘穿一条裤子长大,感情深厚无与伦比,他对自己的信任绝不会有任何杂质,不过涉及大局深处,再好的朋友,也不能逾越雷池。

    帝王心,海底针呐。

    李贵低着头局促的搓了一下手,旋即又坦然的抬起头来,想通了为臣子者该自处的位置,一切就都豁然了。

    长孙弘仿佛没有注意到李贵的小动作,只是缓声接着说道:“大宋朝堂,能够在理宗跟前说上话的,背后都有门阀大家势力支撑,不然赵家子孙南逃临安,没有势力支持,早就灰飞烟灭了。若是细分,可以分为三帮人。”

    “一帮是跟着高宗从北边逃过来的北方门阀,这人以将门居多,大多数都是当年陈桥兵变后提拔起来的武夫,他们在太祖朝后受到打压,宋廷文治天下,自然就将这帮人边缘化了。来到临安,他们也没有多高地位。”

    “另一帮人,则是南方儒生。他们靠科举入仕,凭文采立足,大宋治国平天下,依仗的就是这些读书人,因为是金銮殿天子御笔钦点当的官,又称为天子门生,这些人能够饱读诗书,家中自然都是有钱的,寻常穷苦人家吃饭都尚且艰难,哪里有闲钱供孩子读书?所以这些儒生,背后一般都有大财阀当靠山,他们在朝中,是最大的一股力量,也是南方有钱人的代言人。”

    “这些人把持了每年科考选拔的权利,中举的读书人当然就是他们的学生,年复一年,拧成了足以左右大宋官场的绳,任何人要想在大宋做官上位,不参入这根绳子上去当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官位早迟不保。”

    “至于第三帮,就是真正的寒门子弟了,他们鱼跃龙门身无旁物,除了趋炎附势别无他途,这些人力量最弱,随便就能摆布。”

    他朝李贵看去,把三根指头竖起:“如果理宗皇帝出个意外,能左右下一位储君人选的,必是这三帮人。我们要扶持傀儡皇帝,只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那么就易如反掌了。”

    李贵默默点头,觉得长孙弘说的不错,但又有疑问,话这么说可以,但真要做起来,却千难万难,这些人都是人精,难道就那么简单的就跟长孙弘这个外来人联手起来?

    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得到了长孙弘笑着的回答。

    “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利益。”长孙弘道:“任何人都不是坚贞不屈的铁汉,只要给他无法拒绝的利益,再挺拔的脊梁骨,也会被折弯。”

    顿一顿,他补充道:“如果不能,那么就是利益不够,或者利益的方式不对,换一换,再多给一点,就行了。”

    “比方说,有人爱钱,就给他钱;有人贪权,就给他权;或者有人恋名,就给他名气;有人顾虑大义,就给他大义。”

    “任何人,都有软肋,任何人,都有底线,不触及他的底线的基础上,满足他的要求,就行了,他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我们走的。”

    李贵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忍不住舔了舔,问道:“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铁心不干呢,总有这种人的……”

    “利益交换是相互的,很少有人这么死心眼。”长孙弘笑笑道,竖掌为刀,斜着在空气里劈了一下:“若是无法调和的时候,那就只能杀掉了。辉煌和成就,往往是建立是血淋淋的基础上的。”

    李贵眼皮跳了一下,鼻子抽了几下,跟着长孙弘一起笑了起来。

    他仿佛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大宋宝佑四年一月,上元节刚过,接到理宗传旨的长孙弘应召动身,带着浩浩荡荡的黑甲蛮军从京兆府南下,直奔京湖制置使司驻地襄阳,在襄阳城外联营五十里,旌旗漫天,营帐如云,黑压压的将汉水之畔联成了一片兵营。

    其规模,比起前些年金国入寇和蒙古入侵过犹而无不及,令襄阳一带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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