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初我并没有这样计划的。”长孙弘笑起来,把玩着手上的一个扳指:“在知晓大宋济国公还有个儿子活下来之前,如何夺下赵家江山颇为令我头痛,原以为除了暴力夺取就别无他法了,没想到横空里出来个捷径,却是让人想不到。”

    “的确想不到,接到你的命令后,我派人去湖州都是半信半疑的,试想以史弥远的缜密心思,怎么会遗漏这么大个隐患下来,一定是谣传。”狗子也感叹着庆幸走运:“但细细一查之下,竟然是真的,一不知道当初大宋朝廷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不是他们没发现,是被人压下来了。”长孙弘淡淡的道,目光深邃:“我是从唐门得知这个消息的,连他们都知道,大宋朝廷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面牵扯着宋廷宫廷内斗,涉及皇位大宝,复杂得很呢。”

    李贵眯了眯眼,想了想笑道:“不管当年是怎么回事,至少现在是便宜了我们,大哥,人我已经拿下带过来了,什么时候见见面?这位小公子可害怕得紧呢,一直以为我们是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在路上一个劲的求饶,小脸都吓得没有血色了。”

    长孙弘把抚摩着铁扳指的手停下来,思量了一阵,点头道:“明天就见一面吧,毕竟是将来当皇帝的人,不早点见一见,日后也不好相处。”

    李贵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一扯一扯的直咧咧,憋了好半天才稳定了表情,凝重的问:“不过……大哥,在大理时我们扶持了一个傀儡上台,大哥站在后面当太上皇,大理国小人少这么干行。现在是大宋,人多兵多,心思跟我们不在一条线上的也多,还这么干,行不行啊?”

    他神情略显忐忑,似乎信心不足。

    长孙弘看了李贵一眼,没有回答他,却把手上的铁扳指取下来,递了过去。

    李贵懵懂的接过,瞧瞧扳指,又瞅瞅长孙弘,不明所以。

    “你知道这个扳指是谁的吗?”长孙弘问。

    李贵把扳指又看了一阵,抬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不过上面有陈谷记的铭文,应该是大宋铁器名家陈谷商行打造的东西。”

    “不错,这扳指的确是陈谷记的产品,而我,是把它从札刺儿手指头上撸下来的。”长孙弘微笑着说道:“那老家伙投降了,不拿点信物怎么行。”

    李贵还是不明白,迟疑着道:“大哥,我是说……”

    “我知道,我明白你想问什么。我接下来就解释给你听,听完了你就会明白,大宋江山,必定会落入我们的手上。”长孙弘耐心的敲敲桌子,抬起下巴慢慢的道:“你先要弄明白,为什么大宋名商陈谷记的扳指,会出现在北方的札刺儿手上?”

    “他买的啊。”李贵不假思索的道:“陈谷记在燕京有分行,在那边也能买到。”

    长孙弘呵呵一笑:“这就对了,除了陈谷记,在燕京还有没有大宋的商行?”

    “有啊,多得很。”李贵张嘴就来:“福建的宝福号卖丝绸,兴盛号卖的瓷器,两广金银贵号卖的器皿,阳江石窑出的碗碟,崖州来的布,当然了,我们瑞福祥是其中最大的一家,什么都卖。”

    他说到瑞福祥的时候,满脸都是自豪,还朝天竖了竖大拇指。

    瑞福祥能在今天成为大宋全国知名的大商行,李贵是功不可没的,瑞福祥就像他亲手抚养长大的一个孩子,看着它慢慢的茁壮成长、成为参天大树,李贵心中自然充满了喜悦和骄傲。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两广福建这么远地方的东西,都能卖到千里之外的燕京?这说明什么?”长孙弘循循善诱。

    “呃……”李贵嘴巴张开就闭不上了,瞪着眼珠子呆滞了:“……说明什么?”

    长孙弘笑得更加欢畅了,仰着下巴道:“说明大宋的钱,完全仰仗工商啊!”

    “大宋立国两百多年,跟辽国打,跟金国,跟西夏国打,还跟蒙古打,甚至还差点跟我们大理打,打来打去,却稳如泰山,国土面积越来越小,但就是不像五代十国那般灰飞烟灭,靠的是什么?”

    他把两根手指头在李贵面前搓来搓去:“靠的是有钱啊!”

    “外患不止,再看国内。远的我们就不说了,单说理宗朝。当今大宋官家临朝登基已经五十年了,在这五十年里,发生了多少次民变、有多少次造反,你知道吗?”

    李贵张着嘴巴,再次摇头。

    “规模千人以上的,大概有三百次,每路都有,只是次数不一而已。三百多次啊,狗子,如果换做之前任何一次朝代,都他妈灭国了,但大宋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不待李贵回答,再次把手指头搓了搓:“因为大宋有钱啊!”

    “外敌打过来,打不过了,就纳款赔钱,北方蛮子们拿了钱就不会再来了,毕竟他们的命也是人命,打过来就为了抢东西,有钱拿当然就回去了,何乐而不为呢?”

    “内患蜂拥而起,官军打不过了,也赔钱呐。拿钱出来招抚,老百姓为什么造反?不就是没钱活不下去了吗?朝廷拿钱招安,谁还跟着领头的玩命?这内患自然就平息下去,哪里出事,哪里就拿钱去平息。”

    “你听懂了吗?在天文数字的财富面前,内忧外患都不是事,这世道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钱摆平,钱能买来平安。我们的大宋官家,正是靠的这一手,才稳稳的保着两百年江山。”

    李贵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长孙弘进一步说道:“那么大宋的钱从哪里来呢?天上是不会掉下来的,光靠地里刨食,也种不出这么多钱来。大宋靠的是工商,靠的是贸易,靠的是取之不竭的税款。”

    “每年各地转运使运到临安的款子,在靖康之前,最多时高达一万六千万贯,高宗南狩后,当今官家当家的今天,也有一万万贯,虽然少了不少,但足以应付现在的开销,甚至还有结余。”

    “就算把货币贬值的因素考虑进去,这个数字依然是惊人的,盛唐都比不了如今的大宋有钱。”

    “支撑大宋财富半壁江山的,是开海,是海上贸易。八大市舶司贡献的税银几乎就占去了每年朝廷收入的一半,其中又以泉州为最,泉州一地的收入又占八大市舶司的三分之一,这就是目前大宋的财赋组成。”

    长孙弘巴拉巴拉的说了这么多,然后笑吟吟的看着面露恍然的李贵,喝了一口茶水,又道:“所以啊,我们要夺权,并不一定光靠暴力,只要夺了大宋赖以为生的财权,就等于事半功倍。”

    李贵本就聪明,在外历练这么多年变得更加机灵睿智,听到这里,哪里还听不明白,不禁击掌叫好:“原来大哥前些年在泉州布局,派唐门和瑞福祥的人一道在那边打开局面,还让林老四等人远渡重洋去满刺加,当时我还以为是让他们出去避一避,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深意在里面!”

    长孙弘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桂花树,幽幽的道:“江湖事,就交给江湖人处理,林老四一辈子刀口舔血,让他躲起来窝在阴影里反而不好,会憋出病来。让他去海上当海盗,正好合他的性格,这件事我一直保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只是对外说让他们去南洋避风头,就是为了防备他万一失手,连累瑞福祥而已。”

    吐一口气,他笑道:“好在他们没有让我失望,这两年在海上折腾得风生水起,整个南洋航线都是唐门的势力范围,他们已经成了海上最大的一股海盗,大宋水师恐怕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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