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道尔夫手里握着两把阵旗,对着苏未招了招手。

    云谲,出鞘!

    几乎是转瞬地,苏未便闪身出现在了异兽身前,黑白分明的眼眸冷视着异兽,手中云谲直直地刺向异兽双目。

    抬眸抬手皆杀招!

    而另一边,阵旗插下,天地惊动。

    “吼!”仓促间,异兽挥出前爪挡在身前,想要挡下云谲的攻势。只是一个交错,异兽的爪间便出现了一条的血槽,鲜红的血液飞速飙出,染红了雪白的毛发。

    异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类,也顾不上掌间的伤口,四爪撑地就想要跃入池水中。这些天里他遇到了不少人类,可是想苏未这样上前就挥剑的还是第一个。

    不过,苏未怎么可能看着他逃离,旋即一个拧身便抓着异兽的鬣毛跃上了异兽的背部,翻手间云谲便化为了素白,狠狠刺向异兽的天灵。

    素为阳,墨为阴。阳伏魂魄,阴侵生灵。

    “滚开!”异兽突然咆哮一声,浑身毛发瞬间刚硬如铁,刺向苏未。

    但是剑尖却已经触到了天灵。

    苏未腾身伏在一块巨石上,看着眼前的异兽,通体素白的云谲在他手中颤动着,悲鸣着。

    这不是云谲的哀悽,而是异兽的苦愁。

    一瞬的恍惚。

    “苏未!”一道白芒狠狠撞击在异兽的胸膛上,将他又击回了岸上。而出手的那个人,正提着一杆阵旗,向着数十米外的一个岩壁跃去。

    “你在犹豫什么!”道尔夫愤怒地看着苏未,手中还闪烁着一缕没来得及散尽的光芒。他不知道为什么苏未的攻势停顿了,但他知道苏未再犹豫的话他也拦不住那只异兽了。

    苏未眼神一凝,手腕一抖,瞬间云谲便由素白换成了幽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墨为阴,侵生灵。

    三次借力,苏未闪身到了异兽面前,轻轻地递出手中的云谲。

    “阴杀?噬灵。”

    是以阳刚制阴魂,是以阴柔损阳身。

    轻描淡写的一剑,刺在了异兽的胸膛。

    “不要逼我!”又一次,异兽开了口,咬字竟是如此清晰。

    苏未心中有些怜悯,甚至是迟疑,但他手中的剑却是毫不犹豫。

    又一记挥剑。

    之前那一击噬灵像是重创了神秘异兽,此时这一记挥剑也是轻而易举就得手了。听着异兽的哀嚎,苏未凝了凝神,不为所动。

    上挑势尽,苏未手掌微松,由着云谲在五指间顺时针旋转了半周,顺势又将云谲握在手中,倒提挥出。

    这一剑,洒下了一片飞霜。

    极寒之息。

    只是一瞬,惨白的霜雪便爬满了云谲,而且还向着苏未的手臂爬去。

    神秘异兽的胸前突然伸出一只手,直指苏未,指间霜飞雪舞,冰棱翻涌。

    “我说了,不要逼我!”

    挥手间,风雪交加,冰棱四射。

    “阿未!”柳明凡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但是却因为他需要引导体内暴虐的灵气,只敢用一丝的灵去感知外界,此时更是有心无力。

    似是必死之局!

    道尔夫听到背后柳明凡那嘶哑的一吼,也感觉得到背后刺骨的寒意,但他不敢回头 也不敢分心,因为他知道只有将阵法发动才能为这场战斗制造转机。

    冰霜爬上了苏未的手指,布上他的手背,冻住了他的臂膀。但他不愿、不肯、也不敢,放下手中的云谲。

    这一放也许又是两百年。

    “可我若是偏生得喜欢呢?”恍惚间,一个声音出现在了苏未脑海里,似是柔情,却又是千百般忧愁。

    “人妖殊途,何况你我。”苏未听着这个声音,三分熟悉。

    却有七分嫌恶。

    “此生,偏得负了卿……”

    十分憎恨!

    “柏子高,你可别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又是一个恍惚,又是一个声音。

    天帝昊天。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阳阵图,苏未于阴鱼阳眼,神秘异兽于阳鱼阴眼。

    霜雪尽退。

    待得白光褪去的时候,苏未手中的云谲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杆九尺长枪。

    战仙柏子高之器,云谲。

    “阴阳?惊龙!”

    一声低喝,引得天威。

    “冬寒?冰!”

    一声高呼,震动百川。

    “战斗波动太强了,我快控制不住了!”露西亚十指间扣着八枚颜色不一的宝石,眉头紧皱。她的任务是用精神力扭曲这一方圆天地间的气息,防止被凡人发现这里的异动而前来探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柳明凡!”道尔夫没有回应露西亚,而是将手中的最后一杆阵旗插入石缝,仰头嘶喊。

    “昼夜!”

    柳明凡睁开了双眼,暴虐的灵气从指尖爆射而出,直冲云霄。待得紫金色灵气尽数冲入云霄后,这一方天地都黯淡了下来,渐渐失了光彩,迈入幽暗。

    而他身后,一道冰蓝色光芒后发制人,先行射入了山谷之中。

    “苏未,快出来!”道尔夫回身看见冰蓝光影下的那个身影,焦急地喊出声。这可不是他们最初的计划,苏未本该在柳明凡施下昼夜之时便离开山谷,可是此时的他却站在异兽身前,手中枪影凌乱。

    “阿未!”柳明凡抬头看了一眼落下的夜幕,纵身跃入山谷中,掌间又是一道月华。

    “柳明凡!你给我回来!”道尔夫怒喝出声,但是却也无济于事。

    这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

    拧身,甩枪;直刺,倒转,拖枪再刺!长枪形态的云谲在苏未的手臂间翻动着,枪尖始终没有离开过神秘异兽,硬生生将枪影舞成了剑影。

    但是却没了起初时的暴雨梨花之势。

    苏未此时已经感知不到周身的变化,他的眼中只有这通体雪白的异兽,而心中更是只有一个字,杀!

    他不敢停,因为他知道这一套枪术就已经抽干了他体内的灵气,而他此时的攻击更是仗着惊龙的余势,说他是强弩之末也丝毫不为过。

    “小娃子,你是当真找死!” 神秘异兽的胸前突然印出一个苍老的人脸,而胸前的两只手更是闪电般出击,一把抓住了云谲,将其锁死在掌间。

    “当真是得寸进尺!”异兽看了一眼苏未,没有出手强杀他,而是看着飞射而来的晶蓝光芒,爆射而出,首当其冲。

    “叮!”翻手间,云谲的枪尖点在了光芒之上。

    冰晶破裂,光芒四散。

    “哼,雕虫小技!”异兽大手一挥,周身白发飞射,与空中的晶蓝光芒互相纠缠,织成一片。

    “啊,怎么会!”道尔夫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目呲裂,惊呼出声。

    他当然惊惧,这一阵法的精密之处就在于冰晶碎裂之后四散的光芒会组成一张大网,将要困住的目标包裹其中。可是此时神秘异兽纠缠而上的毛发,却是让这些光芒间失去了本该有的联系,更别说是成阵了。

    道尔夫攥着拳,眼中星芒渐浓。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异兽看着直冲而来的柳明凡,皱了皱眉。“老夫本不想再造杀孽。”

    甩手,抛开云谲。

    “可是你们,非要自寻死路!”

    四掌化爪,抓向柳明凡。

    “起!”腾身间,柳明凡单手掐决。

    “临!”将近时,天地间灵气涌动。

    “合!”落地时,筋脉中天地奔涌。

    之前道尔夫聚集而来的灵气,此时正好是派上了用场。

    “阿未,我来了。”柳明凡的视线越过异兽,扯了扯嘴角。

    直冲,拳风飒飒!

    对击,拳对掌!

    异兽的两只兽爪与柳明凡的双拳碰撞在一起,

    #

    “黄巢,这个人我要带走,你若是坚持杀她,我便让你五年内兵败身亡!”

    须酉仁站在广德公主身前,背对着她。他不知道背后的那个人是不是在看自己,但他知道此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就如同他希望的一般。

    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杀了他们。”黄巢深深看了一眼须酉仁,转过身。

    毫无余地。

    周遭的士兵举着刀,却不敢动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们都认识,虽然说在军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平日里总会和他们聊一些家长里短,偶尔还会给他们带壶酒,没有丝毫的作派。

    如今这个男人就要死了,因为他还只是一人之下。

    须酉仁看着眼前的军士,他都认识。其实他们算不上严格的兵,只是一群人拿着刀枪剑戟就上了战场而已。

    没办法,乱世。

    男人不再去看他们,转过身。

    其实他已经认不出眼前的女孩,因为女孩已经不能称为女孩了。当年的女孩如今早已嫁作人妇,脸上满是岁月的刻痕,说是人老珠黄也不为过。

    但他眼中却只有那个女孩,声如婉莺,裙袂翩翩。

    “你,你是谁!”广德公主向后退去,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这是杀害她丈夫的帮凶!

    “三十年前,孩儿巷。”须酉仁取出怀中的簪子,走向她。

    不急,不缓。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从初见时起,到再见时终。里面的每一条花纹都是对她的思念,也是为她的坚决。

    身后黄巢点燃了帷幕。

    “孩儿巷,小乞儿。”身后的火烛声没能影响到须酉仁,他还是那样,不紧不慢。

    “是你?”广德公主记起了须酉仁口中的那个小乞儿,但她没能将眼前的这个人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起来。当年那个挨打小乞儿和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没有丝毫的重合。

    “嗯。”不知不觉中,须酉仁已经走到了广德公主面前,“能为你戴上吗?”

    这不像是一个是一个两鬓发白的男人会说出的话,这也不像是一个眼角满是皱纹的女人会听到的话。

    但他就是这么说了,说给她听。

    广德公主愣着神,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由着他为自己戴上了那支簪子。

    就好似女子出嫁。

    “三十年前,我就想为你戴上这支簪子了。”须酉仁看着眼前的广德公主,湿了眼。

    也许,只是燃烟熏疼了眼,熏伤了心。

    须酉仁是有那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她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想诉说当初那惊鸿一面便被占满了的心;他想诉说他一心为官却科举不成的苦楚;他想诉说他这么多年殚精竭虑的操劳;他想诉说他对她止不住的思念;他想诉说他一人之下却保她不成的无力;他想说出那句,姑娘嫁我可好。

    但是他没能来得及,初见时,她是公主,而他只是乞儿。等他功成名就了,他却是叛军首脑,而身为公主的她也已经嫁作人妇。到最后的再见之时,却是如此境地。

    一片天,一轮月,遍地硝烟。

    他向她伸出了双臂。

    她看着他的眼。

    他抱住了她。

    她任由他抱着,没有反抗,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

    这是和那个小乞儿一样澄澈的双眼。

    “你怎么来了。”广德公主开了口,问身后的小乞儿。

    “因为你在这儿,所以我来了。”须酉仁回答着,对怀中的女孩。

    因为你在这,所以我每天偷偷在墙角听夫子讲课,只为了有朝一日能科举入仕,与你门当户对;

    因为你在这儿,所以我在被一句“下九流不得科举”打入尘埃时,挺起脊梁站了起来,做着不属于一个乞儿的梦;

    因为你在这,所以我做了黄巢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以与你相当的身份站在你身前;

    因为你在这,所以我放弃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以命相逼,愿换你独活;

    因为你在这,所以我来了。

    爱上你的时候,我知道我和你之间有多么的不般配,我知道我和你之间有多少的不可能,我知道我和你之间所隔如山海。

    但是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如今我来了,因为你在这。

    须酉仁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勾起了嘴角。

    火光中一切都被烧得散乱开来,但是两个人影,却是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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