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寺的途中,经过一片小树林时,马车陡然停下,我见马车许久不动,撩开素色的帘子,问道:“为什么停下——”

    我的话在目光瞥见马车前方时骤然间停下,只见马车周围已被一群持刀的男子重重围住,驾车的小厮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强压下急促紧张的心跳,夺过小厮的缰绳,鞭绳大力一甩,不顾一切冲出去。可小路上竟洒满了铁钉,马蹄一踩,惊得马儿发狂脱离缰绳,跑了出去,马车轰然倒下。

    我从倒塌的马车里爬出来,那帮持刀家伙朝我围过来。我毫不畏惧地出手,使出诡谲的身法,快速变幻的招式,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不多时,便全部人倒刀落。

    身后有向我出手,我毫不犹豫出招,双手交叉相击时,我看见对方的面容,惊得收招,“陈顼!”

    陈顼英气的面庞得意一笑,我忽然意识到那帮人是他派来的,瞬间果断出招。陈顼轻轻一避,随即一掌劈过来,我堪堪接过。两个人打得十分激烈,招招相接。

    一个掌力不济,我被陈顼压制在背后,他轻哂道:“你的身手,可是越来越好了。可惜,你还是赢不了我。”

    我奋力反击,却不慎摔在地上,一根铁钉刺破了我的手。我方想起身,已经有人把刀搁在了我的脖子下。

    “王爷,人我已经帮你抓到了,你要如何处置她?”

    这个声音?我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祖庭!”

    竟是祖庭,陈顼竟和他勾搭上了?

    “我要把她带回陈国,慢慢处置。”陈顼沉声道。

    “王爷该不会是舍不得吧?”祖庭有些不高兴道。

    “怎会?”陈顼不屑一笑,“我只是想把她带回陈国,慢慢折磨。”

    “你手里是什么?”祖庭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忽然将我凶狠地推开,捡起我身下的一块石头,上面赫然是一个鲜红“陈”字。

    血迹未干,祖庭将“陈”字抹掉,又将石头丢得远远地的,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果然是诡计多端,你以为这样,兰陵王便能来救你么!”

    “把她绑起来。”陈顼命令手下用绳把我双手双脚捆起来。

    “王爷,此女子阴险狡诈,你可要当心啊。”

    在我被押走时,祖庭颇为不放心提醒陈顼。

    陈顼不以为意道:“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陈顼用布堵住我的嘴巴,一行人离开了树林小道。他们以为扔掉了那块石头就没事,却没想到我还有另一招。没有人注意到,另一个小石块的底下,藏着一块帕子。

    帕子上绣着一句诗:东风柳线长,送郎上河梁。 “东”字和郎字的部首“阝”已被鲜血涂红。

    ——

    “陈顼,你把我抓来,到底想做什么?”

    沉重的脚链拷在我脚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青蔷,皇兄病了,他病得很重,他一直想见你。”陈顼情绪低落,表现得就像只是一个单纯关心兄长的弟弟。

    “不,我不想见他,我不要见他!”

    想起从前所受的屈辱,我身上一阵寒颤,连连后退。

    陈顼一把拉住我,英挺的眉目越发深沉,“你必须去。你是皇兄的一桩心病,你去见他,兴许,皇兄的病就能好了。”

    “他病死了才好!”我用力挥开陈顼的手。

    陈顼不顾我的反抗,强行把我带到了式乾殿。

    碧瓦飞甍,宫馆深深,青琐窗,暖香炉,一缕沉香绕寒殿。

    再次来到建康宫城,恍如身在梦境,恍惚而不真实。脚下仿佛会随时踩空,重重跌落。

    进入寝殿,抬眸便是蒋裕惊喜的面庞,“娘娘,您回来啦!”

    蒋裕高兴地奔向里头,喊道:“陛下,娘娘来了,华淑容回来了。”

    一阵轻咳声传来,琉璃珠帘被拂开,床帏上的陈蒨慢慢进入我的视线。

    陈蒨苍白的面容透出一丝神采,眼神里还有些许期待,但很快他的面色变得冰冷起来,“萧青蔷,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话中气不足,呼吸不稳,真如陈顼所说的,是重病之人。

    “皇兄,华淑容,臣弟把她给你带回来了。”陈顼缓声道。

    我一言不发,我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尤其触及到陈蒨时,眼神就越加锋利。

    “兰陵王侧妃。”陈蒨盯着我,眸子里似有什么要烧起来一样,“萧青蔷,你好样的,竟敢,背叛朕!”

    我嘲讽一笑,反击他,“我从来没有对你忠诚过,又谈何背叛!”

    陈蒨盯着我,忽然咬牙切齿道:“那你对谁忠诚,高长恭么?”

    我笑若碧水微澜,“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对他忠诚。”

    陈蒨的眼神仿若要吃人,“丈夫,你居然称他为丈夫?”

    我故意挑衅,毫不留情地把他贬到尘埃,“我们是正经行过礼的夫妻,他当然是我丈夫。兰陵王姿容如仙,德行出众,是谦谦君子,对我有情有义,我敬他爱他。而你,不过是强人所难的卑鄙无耻之徒,你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陈蒨面上交织着难堪,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他恨恨道:“可惜,你再也见不着你的好夫君了。你一辈子都会呆在这深宫,永远别想再回到兰陵王身边。”

    我看着他痛苦愤怒的脸,心中得意,继续刺激他,“只要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在不在一起又何妨。不像有些人,不管我离他有多近,我心里都不会为他起半分波澜。”

    陈蒨果然被刺激到了,竟然不顾蒋裕的阻拦,挣扎地下了床,上来便压住我的肩,眸子里是满满的恨意:“萧青蔷,你真是一如既往,无情无义。无论朕待你有多好,你都可以视若无睹。你甚至利用朕对你的好,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如今,你竟然跟了别的男人,背叛朕。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看着陈蒨仿似受害者一般发出控诉,好似他真的无辜可怜,我心头一阵火起,气血直涌,“陈蒨,你忘了么,你对我做过什么!你利用我,折辱我,害死我师父。是你,是你让我失去我唯一的师父,是你毁了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让你去死!”

    “朕病得这么重,是不是,你做的手脚?”随这那些脱口而出的诅咒,陈蒨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问我。

    “是我!”我不再掩饰,将多年前的计划和盘托出,“还记得,我师父留给我的那幅画么?我将那幅画浸入了毒药,你日复一日接触那幅画,毒药便会日复一日,一点点侵入你的身体,直到,毒入肺腑,无药可医!”

    我话一出口,陈顼和蒋裕都惊呆地看着我。只有陈蒨,仿似早就预料到了,面色越加苍白。

    “你——”陈蒨眸中是死灰一般的绝望,“真的是你,你真是好手段!”

    “本来按照我的计划,你不出几年便会毒发身亡。但是后来,我太痛苦了,实在等不及了,便同复梁会的人提前下了手,虽然失败了。”我望着陈蒨痛苦扭曲的脸,轻轻一笑,“不过,你终究还是要死的,虽然稍稍迟了些。”

    “萧青蔷!”陈蒨胸口一阵剧痛,深深阖目,随即睁开,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对蒋裕道:“华淑容弑君谋逆,罪该万死。你去把牵机拿来,送她上路。”

    牵机乃至毒之物,蒋裕颤微地将牵机毒酒摆在我面前,左右两个小内侍将我按压在地,陈蒨厉声道:“蒋裕,让她喝下去!”

    “皇兄,不要!”陈顼急忙阻止,触及到陈蒨冰冷的眼神,却不知该说什么,吞吐道,“皇兄,她已经死过一回了,你饶她一命罢。”

    陈蒨却转头,不愿再看我一眼,下令道:“蒋裕,动手!”

    蒋裕不敢违令,只得拿着酒杯慢慢靠近我。我万般挣扎,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杯口贴上我的唇。

    “啪”的一下,酒杯被打落在地上,那个迈上前将酒杯打落的,竟然是陈蒨!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连陈蒨都被自己所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消失不见,道:“华淑容之事,暂且搁后,把她带下去,朕不想看见她。”

    ——

    我被囚禁在了原来的漪兰宫,偌大的漪兰宫,只有两个侍女,梨霏和青澜。

    梨霏忠于陈蒨,自然不会给我好脸色,每日给我递来的吃食,只有冷饭冷菜。而青澜,明面上不敢对我太好,只能夜里偷偷给我送来一些干粮,让我不至于饿死。

    青澜是陈顼的人,我不知陈顼现在是何打算。他把我抓来陈宫,还送我去见陈蒨,到底是何用意。难道说,他真改变了主意,打算一心一意尽忠陈蒨,一辈子做陈蒨的好弟弟?

    可我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回想起陈顼的所作所为,我只觉得他越发深沉,越来越叫人难以捉摸了。

    日子如指间流沙一般渐渐消逝,我在漪兰宫里数着日子。我在等,等着大仇得报,等着陈蒨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天。

    所幸这一天没有等太久。

    这一日,式乾殿总算派人来传召我。

    这一场恩怨情仇,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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