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清凉,夏日的一池青莲迎风轻绽,绿波浮动,荷叶荡漾。水面风荷扑香满袖,清雅恬淡,萦绕鼻尖,好似饮了一口梨花酒,沁入肺腑。

    我站在这一池芙蕖前,静看风动花开,余光中瞥见郑书瑶与她的侍女漱玉盈盈走来,我不想面对她,便转头走开。

    “站住!”漱玉不满道,“见到王妃你转头就走,你什么意思!”

    我转身停下,对郑书瑶道:“王妃,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久病之人,怕将病气传染王妃,才有此举,还请王妃见谅。”

    郑书瑶面色宽和,道:“妹妹身体不好,那便回去歇着吧。”

    “王妃,你别听她胡扯,什么身体不好,我看她身体好得很,她就是故意的。”

    漱玉对我不满已久,这下子全部爆发出来,“这半年多以来,你仗着王爷的宠爱,不把王妃放在眼里。晨昏定省,从不向王妃请安,没有规矩,简直是目中无人!你诡计多端,整日装病,骗得王爷怜惜,不知廉耻地缠着王爷。王妃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当真以为可以在这府里横行霸道么!”

    听着漱玉对我的控诉,我忍不住要发笑。我与高长恭的一桩婚事本就是演戏,我又实在没有精力去同郑书瑶演一出共侍一夫姐妹情深的戏码,这才一直装病躲避。谁知在她们眼里竟成了不守规矩、不知羞耻!

    我的侍女红渠忍不住道:“你太过分了,夫人一向为人和善,哪有你说的这般,你简直是污蔑!”

    漱玉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是实话,这府里谁人不知,你主子恃宠生骄,恬不知耻!”

    “住嘴!”高长恭气冲冲地走了上来。

    漱玉一见是王爷,顿时吓得低头,不敢再说话。

    高长恭怒不可遏,“你一个下人,也敢对着主子大呼小叫,没有规矩!你方才说什么,什么你呀你的,要叫夫人!”

    “叫啊!”

    在高长恭的威势下,漱玉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叫了我一声,“夫人。”

    高长恭怒气慑人,“王妃都没发话,你一个下人倒在这嚷嚷,还敢对夫人口出恶言,张狂无礼,毫无规矩!你方才不是讲规矩么,那孤今日就来教教你,何为规矩!”

    “来人,婢女漱玉,言行无状,胆大妄为,对夫人不敬,恶劣至极,罚她到府门前一跪,跪到孤满意为止!”高长恭示意府中仆役上来执行命令。

    毕竟是自己的侍女,郑书瑶心有不忍,道:“王爷……”

    高长恭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道:“她若知错认罪,向夫人道歉,若夫人原谅她,同意让她起来便让她起来。若夫人不同意,便让她永远跪着!”

    “王妃,阿青身子不好,晨昏定省请安这些繁文缛节的就免了。”高长恭转向郑书瑶,出声警告道,“至于你身边的这些奴婢侍女,连规矩都不懂,是时候你该好好管教他们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瞧见高长恭如此生气,郑书瑶也不敢再求情,只能眼睁睁看着漱玉被人拖去府门前跪着。

    结果,漱玉没挨到一个时辰便向我认错了。我也不是滥施好心的人,没那么轻易饶过她,足足让她跪足了两个时辰才让她起来。

    ——

    “嫁给我已经让你够委屈了,还要害你被府中众人误解,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

    高长恭觉得,因为他我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故特地请我去邺城最名贵的一家酒楼吃饭,向我赔礼道歉。

    “你日日来我房中,不去王妃那里。我又懒于应付府中的繁文缛节,也难怪他们如此作想。”我淡淡道。

    高长恭为我倒酒,道:“总而言之,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礼道歉。希望你饮过这一杯后,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

    “我知道,其实你是怕我怪罪王妃,不想我记恨她,才特地设这桌酒席来向我赔罪。你放心吧,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我没那么小心眼,不会怪到她身上。”我淡然挑破高长恭的心思。

    高长恭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没有再说赔礼道歉的话,只是默默饮酒。

    酒楼里有个女子在台上吹箫卖艺,箫音清婉,高长恭听了片刻点评道:“她不如你吹的好听。”

    一曲罢,我和高长恭也结了酒钱,正准备要走。谁知撞上一桩强抢民女的倒霉事,正是骆提那厮引起的。

    被抢的是酒楼那个卖艺的姑娘,刚从台上下来,骆提就要带走人家去做妾,姑娘不依,他便命两个随从强押人家走,姑娘惊得连叫救命。

    我一把上去收拾骆提的两个随从,一个被我一手摔在地上,另一个被我一脚踢得嗷嗷痛叫。骆提圆目怒睁,“是你,你以为你做了兰陵王的妃子便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娘是当今陛下的乳母,陛下亲封的女侍中,正三品女官,深受陛下宠爱。你敢阻碍我的好事,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骆提说着就要对我动粗,我一脚将他踢飞。骆提摔在酒桌上,杯子盘子碎了一地,骆提正要起身大骂,我将他的双手按在背后,一脚将他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贱人!”骆提咒骂道。

    我加重力道,将他踩得更狠,道:“你这个登徒子,我忍你许久,早就想收拾你了!天子脚下,法理昭昭,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薄民女,当真以为无人能治你的罪?今日我便要好好治一治你,叫你知道,这世间还存有报应二字!”

    我将骆提踩得死死的,高长恭却跑来劝道:“够了,阿青,放开他!”

    我不甘心,又狠狠踩了他几脚,这才满意地放开。

    骆提被随从扶起来,忍痛骂道:“贱妇!”

    我一巴掌甩到他面上,他痛得直抽气,我斜眼冷对,“你倒是骂呀!”

    骆提被打得有些怕了,只敢威胁道:“你等着,我会要你好看的,回去我就让陛下治你的罪。”

    高长恭将我拉到身后,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你若是不想被治罪的话,就尽管把今日之事告诉陛下。你别忘了,朝政虽由陛下处理,可最后裁定的,还是太上皇。你之前便有前科,惹得太上皇对你不满,若再犯一次,你猜,太上皇会不会重重治你的罪?”

    骆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兰陵王,你——”

    骆提万般不甘地被随从带走了,被救的姑娘向我道谢,围观的酒客亦散去了。未免骆提以后再来寻她的麻烦,高长恭便让我把她带回王府,收作侍女,以保她无虞。

    楼上走出两名男子,目睹了这一桩摩擦,其中一人问道:“这女子下手这般狠,如此泼辣,听骆提所言,竟是兰陵王的妃子?”

    “此女子是兰陵王的侧妃,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女子,竟能让太上皇下旨将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封作兰陵王侧妃。”答话的人正是祖庭。

    “这女子本王认识。”

    “王爷认识她?”祖庭倒是惊奇了。

    对面男子沉声道:“她与本王有一桩前仇旧怨,本王找她找了许久,没成想,在这见到了她。”

    祖庭的双眸细细眯起,流露出一丝奸诈,“那王爷可要祖庭帮忙,解决了这一桩前仇旧怨?”

    男子听罢,黑眸微微一亮。

    周齐陈三国历来纷争不断,偶尔互通来使,暂时求和,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此次来访齐国,也不过是为了探知齐国国力,虚与委蛇罢了。

    这个祖庭,贪婪狡诈,重金贿赂之下,倒也叫他得知了不少秘密。不过,他最意想不到的是,竟会在这里,见到他一直想找却找不到的人——萧青蔷。

    ——

    半年多前,因为一场大雪和高长恭的意外出现阻拦了我的计划,而今一切尘埃落定,我决定再去一次**寺,拿回师父的东西。

    我叫人去备马车,自从上一次高长恭杀鸡儆猴,重重惩罚过漱玉后,整个王府的人再也不敢对我不敬,办事利索了许多,马车很快就给我备好了。

    正打算出府时,郑书瑶迎面走来,身姿袅袅,一对明眸清波荡漾,如水洗的天一般明澈,确实是,像极了我的一双眼睛。

    “妹妹,你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我停下,不冷不热道:“王妃有何事?”

    郑书瑶敛去平日的浅淡笑意,道:“妹妹,自你入府以来,我自问对你不错,也从未为难于你,可你总是不冷不热的。我甚至觉得,你讨厌我。为什么?”

    我静静看着她,无声默认。

    “看来我的感觉没有错,你果然讨厌我。”郑书瑶一脸失望,“因为王爷么?争夺男人的爱就那么重要么?从前我以为你是个有大格局的女子,不会像寻常宅院女子那般争风吃醋。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嘲讽一笑,“你的确是想错了,我讨厌你,不是因为王爷。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个人。”

    我看着郑书瑶惊讶的表情,慢慢走近她,“不论你从前是因为什么原因嫁给王爷,总归无人逼迫你。既然嫁进了王府,就该一心一意对王爷,收收心——”

    我慢慢凑到郑书瑶的耳边,低声道:“别再对斛律恒伽存有不该有的心思。”

    郑书瑶的身子蓦地一颤,不禁往后退,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看着我。

    我言尽于此,不再与她多说,冷淡地走开。

    注释:

    ①标题出自唐代张继《会稽秋晚奉呈于太守》“山光隐危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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