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李二人原是徐州人,太祖建新四年,南征刘宋,自广陵北返,以数十万兵攻打盱眙,刘宋的盱眙太守沈璞率四千士卒,坚守孤城,太祖连攻数月,因有瘟疫,遂于次年春天被迫退兵,此战大魏损失惨重。太祖下诏,创立羽林都,收养此战孤儿。

    羽林都自此成立,专司护卫皇帝、刺探南北军情、捉拿国中间谍以及监视大臣。是不折不扣的皇家爪牙。

    陈李二人的父亲都死于这次攻城战,家人又都因此次瘟疫撒手人寰,二人祖辈同乡,又是同病相怜的孤儿,从小一起跟随大军来了洛阳,前两年二人年纪到了,补了进羽林都,现在在羽林都做个小小的伍长。

    刘摇旗这个捕头是个家传的活计,祖辈就一直是这洛阳顺天府的快班捕头,快班这个活计,勾上欺下,黑白通吃,是个能够发家的生意,偏偏传到刘摇旗这代,府尹大人换成了国族人耶律玺,看着一帮汉人吏员是左右不顺眼,总找些由头仗责快班一班人等,弄得自刘摇旗往下,个个屁股开花,哭爹叫妈。

    刘摇旗也是个倔强性子,别的人都是往府尹大人那送钱送物送女人,偏偏他较个劲,低不下这个头。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要不是日常市面上有些进项,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今天这事也是他们三人早就商量好的,原来这聚朋老店的秦掌柜育有一子,从小体弱,为了冲喜,从乡下买了个女子,让两人成婚,谁知道掌柜的儿子结婚没多久就死了。这小媳妇也就守了寡。

    秦掌柜人老心不老,见着年纪轻轻,娇娇滴滴的儿媳妇,一时没忍住就用了强扒了灰。小媳妇被公公糟蹋,想不开,扯根绳子就上吊自杀了,这事弄得邻里风言风语,刘摇旗每天都在街面上行走,自然也晓得了这事。

    后来他找来陈李二人一商量,就演了今天这出戏。

    曹宏听后点头笑道:“这秦掌柜私德有亏,你们三人也算是替天行道了。这百把两银子讹的可不多。”

    “对了,见你们也不宽裕,为什么要把钱给那个六婶?六婶又是?”曹宏又道。

    陈宪见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细如发,谈吐不俗,知道这少年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于是便更加小心谨慎的答道:“六婶是李振的远房婶子,因丈夫早年也死在盱眙之战,便跟着来了洛阳。”

    “来了洛阳之后,六婶很照顾我们两个,小时候就是六婶把我们带大的,现在六婶年纪大了,在及幼院里做了个嬷嬷,照顾那些因征战没了家的孩子。”

    曹宏恍然:“所以你们用这个钱去贴补及幼院···”

    “谈不上贴补吧!我二人本就和他们一样,要不是六婶,早就···。其实我们心里早把那些孩子当成家人一般了。”陈宪望着碗里韫蕴的水汽,有点出神。

    曹宏站起身来,郑重地整整衣冠,长施一礼道:“三位壮士,请受曹宏一拜。”

    三人连忙站起,扶起躬身下拜的曹宏,胖子李振说:“罢了罢了,咱胖爷也不是贪财好货之人,这银子全给我婶子吧。”说完一脸肉疼的龇牙咧嘴。看得在座的三人都是哈哈大笑。

    曹宏拿出外公给的那袋银子,也交到陈宏手中,郑重地说:“天下连连征战,四方不靖,多少没了家的孩子,三位壮士有此心,宏深感敬佩,这里银子不多,聊表心意,给孩子们扯点布,做点衣衫吧。”

    陈宏连忙谢过。

    胖子这时候也开心的说道:“看你年纪轻轻,小白脸一个,没想到和胖爷一样也是个急公好义的角色,罢了罢了,以后洛阳城里出什么事,报上胖爷的大号,保管你无事。”

    “你就吹吧,报上你的名号,不知道多少赌坊追着要债呢!”刘摇旗笑骂道。

    “曹公子心慈,必是积善人家的公子,如若瞧得起咱老刘,以后有事,使人往顺天府知会一声,风里来雨里去,咱老刘没二话。”

    “得识三位义士,曹某三生有幸,将来若有什么事也可以拿着那个荷包去南街韩府寻我。若有机会,咱们再叙。”说罢,曹宏站起身来,向三人一揖,走出了茶楼。

    “刘头、李哥,这曹公子恐怕不是常人。”陈宪送走曹宏坐下对二人道。

    “南街那是达官贵人的住处,韩府如果我记得不错,应该是偏将军韩世能的府邸。”刘摇旗扶额思索了片刻说道。

    “能是常人才怪,看看这个银子。”李振把曹宏给的荷包往桌上空碗里一倒,滴溜溜的银豆子装了大半碗。“这东西都是大户人家赏人用的,再看这成色,十足的雪花银。”

    三人看着碗里的银豆子出了会神,便也收拾收拾各自回去了。

    回到宫中,天色已经不早,淑仪阁已经上灯,韩嫔见是儿子回来,迎了上去。曹宏请安行礼之后,说了今日在韩府酒席间的种种热闹,韩嫔也是高兴。

    “你外公身体康建就行,只是你那舅舅的婚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个着落。”韩嫔很为这个不着调的弟弟操心。

    “舅舅外表不羁,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人,阿娘你也不要太操心了。”曹宏只好又安慰道。

    大魏朝皇子除了太子,都是十三岁出宫开府,在这之前每日都有师傅在宫内教授学问,虽然大魏的天子是匈奴人,但是很是重视汉家的学问,经史子集都是必学的,当然草原上的骑射拳脚各个皇子也不能耽搁。

    虽有一帮匈奴勋贵觉得汉人的那套屁用没有,但是大多数的匈奴贵族都还是延请名师,教授各家子弟。定鼎二十多年,很多匈奴人外表已经和汉家子一样了,都是束发高冠,会说汉化,能写汉字。

    皇子们的早课在卯时开始,寅时三刻就要起床洗漱,然后由贴身的宫人送到太子住的祥符殿陪着太子读书,直到下午未时,读完书,皇子们还要去御花园打熬身体,锻炼骑射。

    这样的生活曹宏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还是每日困的头都抬不起来就被宫人们抬着送到祥符殿,几个年纪小的皇子都还趴在桌上打盹。曹宏勉强揉了揉脸,稍微清醒了一些,走到太子的座前,躬身一礼道:“太子殿下安好。”

    太子曹益见是曹宏,朝他点点头,也不说话,又拿起手中的书看了起来。

    这时候,从殿外传来脚步身。曹宏听脚步知道这是先生来了,连忙坐好。其余几个皇子也都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

    门外进来一个眉目清秀,须长至腹的中年人,来人正是皇子们的老师,太常卿崔诰,崔诰坐下,看了下殿中的皇子,问道:“三皇子怎么还没到?”

    自有一旁服侍的宫人答道:“三皇子正在陪着皇后娘娘用早膳,快到了。”

    崔诰听完也不说话,只是抚须打开一本《诗》自己看了起来。

    座下的几个皇子见状,也都不敢发出声音,连忙打开自己的《诗》,读了起来。

    这时殿外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只见几个太监宫人拥着一个微胖的皇子匆匆走了进来,那胖胖的皇子打着哈欠,不紧不慢的踱到自己座前,几个宫人忙着擦拭桌椅,摆放笔墨,一通忙乱下来,杂声不断,几个年纪小的皇子都放下书,伸着头看向三皇子曹藩这里。太子曹益手里拿着书,眉头蹙着,也不说话,从抿着的嘴唇看出太子心里的不快。

    崔诰抬眼看了下曹藩那面,敲了敲戒尺,那些宫人听到戒尺急忙走出殿外。三皇子曹藩还趴在桌上似乎没睡醒。

    崔诰清了清嗓子:“今日学,《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诸皇子答道。

    “今日跟着我一起读《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崔诰念道。

    下面皇子们也跟着读了一遍。

    “谁能释义?”崔诰问众人。

    这时候太子斜了一眼曹藩答道:“师傅,《小星》我之前曾学过,大概的意思就是年青人天没亮便早早起床,天上的星星还没有消退,便为了生计奔忙。”

    “好,太子还能记住释义,今日便学这篇吧。”崔诰两眼微闭,拿起别的书来,自己看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时候要自己反复背诵原文了。殿内响起参差不齐的念书声。

    三皇子曹藩听到今日学《小星》,顿时涨红了脸,他知道师傅这是在说自己迟到。可恨的是太子竟然落井下石。见众人也不看他,又发作不得,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念着书。

    曹宏听到太子的释义,就偷偷打量过三皇子,见三皇子满脸猪肝色,也暗地里窃窃笑了。小星自然是早学过的。崔师傅这时候拿出来让大家诵读明显是告诫三皇子。不过太子平日隐忍,不知今日为何发声讽刺曹藩。这里面是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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