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背心中始终忐忑不安,孟达在土坡上心高气傲的撂下一句狠话,想来孟公逊也不应该是如此窝囊。

    这乐池剑派在秦地叱咤数百年,与各个世家豪阀关系莫逆,甚至孟公逊都有资格列席秦王大宴,后来更是得知孟达的亲娘舅便是秦王手下领兵大将纪善,官拜正四品振武将军,是秦王手下数得上名号的实权将军,而孟家在秦州耕耘许久,在军方内的实力,想来远不止此。

    每每想到这,吴背深恨当时在土坡没有一剑结果了孟达。

    后悔也没用,当时那个情况下,除非陈梯出手,否则他们二人谁也拦不住孟达,而陈梯到底心意如何,对陆容的态度又是怎样,饶是聪明如吴背,也暗暗头疼。

    猜不透孟家会是如何谋划,勾陈子一时也没有什么准确的情报,就只好硬着头皮等下去,过了年再说。

    吴背早已将这边发生的事情用勾陈子的情报网络传回幽州,就看陆远和王玄策那边要如何应对了。

    这天已是小年,也称祭灶节,依各地习俗不同,而日期不同。秦地与江南一样,都是腊月二十三日,百姓们会在这天把前年贴在灶台附近灶神画像揭下,用蜜或者糕封住嘴,然后并草扎假马一同烧掉,取意“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之后等春节过后,取一张新的灶神像重新贴好,已备后年祭灶。而中间的这几天,因为没有灶王监督,寻常百姓便可放量吃喝,故而小年过后,便是真正进入春节的气氛里。

    同时这天也是各大商铺关门盘算年账的日子,算账之后除去一些酒铺食楼还需开张之外,其他生意大都散尽伙计,回家团聚,共度佳节。

    梁掌柜早就关门歇客,遣散伙计,像庆祥布庄这样的小买卖,早早关门,也并不惹人注意。毕竟是新年临近,虽身处他乡,但过年的喜悦还是充斥着原本提心吊胆的陆容吴背二人。

    天下同乐,共度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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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常百姓如此,朝堂权贵亦然。大仲朝自古有例,腊月二十三日便是这年天子最后一日上朝听政,若无重要事情,便会早早散朝,京中朝臣们便要去礼部领封赏银两,用来祭先祖,而天子则要同皇后一同祭祀灶王,并封住玉玺,待来年再开。

    之后便是七日无大朝会,各部只留当值官员,余皆休息,以视与民同乐。

    可永辉十八年腊月二十三这日的早朝,却因为一封奏疏,引得满朝震动。

    大仲朝九五之尊,当朝天子唐礼,正坐在金銮殿上,一只手拄着椅柄,饶有兴致的看着朝堂下诸位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奏疏是燕敕王陆远呈上的,内容很简单,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无非是恭祝社稷太平,国泰民安,期盼来年风调雨顺云云,每年此时三位藩王及各州布政使都会上此贺表,不足为奇。

    而第二件事,却引起轩然大波。燕敕王表奏自己有一私生子,年满二十,刚刚相认不久,奏请天子册封其为世子。

    荒唐!实在荒唐!

    得知这份奏疏的绝大部分朝臣,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词,就是荒唐。

    燕敕王本有两子,均已战死沙场,而燕敕王与其王妃恩爱有加,始终未曾纳妾,早年王妃薨逝之后,燕敕王感念其深,一直没有续弦,此事满朝皆知。此时又何来一名私生子?!

    政治头脑不够敏感的官员们忙着四处打听燕敕王的隐秘趣事,兴致勃勃。而那些心机深远,熟知政坛波谲云诡的大佬们,却都个个琢磨其中之深意。

    原本燕敕王陆远只有一名义子陆渐,天京城朝堂中枢对于燕敕王百年之后这位义子的处置一直各抒己见,奈何皇帝始终不曾开口提及,再加上陆远老当益壮,这事一直都没有一个板上钉钉的决定。

    皇上不提,可大臣们总要揣摩圣意,朝中削藩派一直主张陆渐并非陆远亲子,自然不能继承陆远的王位。

    而保守派却担心若无人继承燕敕王王位,到时幽州十万精锐军心一乱,不说北蛮是否趁势扣关,就是那位西北之主会不会有所动作,谁也不可预知。

    两派在私底下众说纷纭,始终没有个胜负。

    此事还未有定论,现如今又冒出一位私生子来,怎能不让朝堂之上人言啧啧。

    眼见朝堂上越来越乱,作为文官之首的当朝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王积薪,闷咳一声,朗声道:“朝堂之上大声喧哗,各位还知身为人臣的应有礼数吗!?”

    人声鼎沸渐消,满堂朝臣闻言皆肃穆而立。

    天子淡淡一笑,道:“无妨,既然大家论了许久,就出来说给朕听听。”

    皇帝一问,却四下无言。

    说?说什么?怎么说?

    不是这事有多难说,而是这事根本就不用说!

    纪纲人论,自古为大。既然燕敕王自己上表奏请,说自己有一子,但这人无论是从哪里来,到底是不是燕敕王的血脉,都不重要,朝廷都只能认!

    纵观青史,还没有一位皇帝不让臣子认自己的儿子的。

    总不能说燕敕王为了当一个便宜老爹,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吧?

    虽然这事关系到燕敕王承袭之重,还有十万燕敕军未来的归属。可既然开国太祖皇帝给了幽州陆氏一个世袭罔替,那么只要那人姓陆,无论他是不是私生子,是嫡出还是庶出,只要燕敕王许了,就跑不了承袭燕敕王之位。

    这是一个死结,谁也绕不开。

    这事情从各个角度往重了想,最多就是弹劾燕敕王行为不当,未做群臣之表率,责令燕敕王自省其身,仅此而已。

    今天能站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人中之杰,心思缜密。刚才呈口舌之快,痛斥燕敕王不检点,扰乱纲常。可这话是能当着众人面,在朝堂上说的吗?

    燕敕王陆远手掌十万兵,权柄通天,他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伦以训身位礼部侍郎,专管五礼之仪制,又因其家族内侄伦文叙得中本科状元,身份倍增,被天子誉为“伦家满门书香傲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见众人无话,少不得站出来,躬身道:“启禀圣上,燕敕王此番上表所言之事,臣以为不妥,想燕敕王地位尊贵,其子又涉及到王位传承,还需万分谨慎才好。”

    天子唐礼笑道:“那爱卿以为该如何?驳了燕敕王的奏表?不让他认这个儿子?”

    伦以训闻言,也觉不该,沉吟道:“这个……”

    一旁转出一位大臣,一声浩然正气,刚正不阿,乃是佥都御史苏寒,上前施礼道:“启禀圣上,下官以为当下昭斥责燕敕王行为放荡,不尊礼数,罚其俸禄以儆效尤。”

    天子含笑不语略微点头,继续扫视众人。

    偌大朝堂一时无言,谁也揣摩不透天子圣心。一众官员眼睛都不时的扫向首辅王积薪、次辅冯肃卿、帝师张左公、吏部尚书夏言等人,却见这几位朝堂大佬眼观鼻鼻观心,伫立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时气愤尴尬。

    天子眼神玩味。

    自走钟滴答滴答的响着,仿佛冷汗滴落于地的声音。

    终于等了半晌,站出来一位大人物,礼部尚书高岳拱手道:“臣恳请圣上敕封燕敕王之子为世子,与秦王之子同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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