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之地。

    一袭白衣的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琉璃球在看。

    这只琉璃球淡青色,比成年人的拳头略大一点,悬浮在离地面二尺左右高度上。

    “喀谬丝,你盯着这个很久了,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

    “没有哎。”小男孩的声音有点沮丧。

    苍老声音近了一些:“别费神了,戈绌大人设置了结界,神识神念统统延伸不进去。”

    “为什么?”小男孩不解道。

    老者现出身影,华发长须,同样是一袭白袍,浑身透着一股神圣的气息。他抖了抖长袍,周围的景色逐渐发生变幻,雄壮山川、大漠孤烟、苍茫原野、茂密丛林、落日瀑布。这些景色交替变换,仿佛屏保一般。而数不清的透明圆球散布在无尽的空间中,或大或小,或隐或现,展现着不一样的神彩。

    所有的球体,看上去如水晶琉璃般透明,但神识深入,会发现其中是一个个浩渺的宇宙,自成世界。无数的星系在其中诞生、崩灭,按天道规律徐徐运转。从外部看去,只因这些星系太细微、致密,整体被看成晶体一样。

    “我们修行不知多少万年,突破原本世界的壁障,来到这飘渺之地。我们原本的世界统称为‘飞升’。而且,”老者指点着这些悬浮的圆球,“只要愿意,我们可以随意创造出一个个宇宙。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造物主吧。”

    “但是……”老者喟叹道:“我们原初的宇宙在何地?我们十三人统统不知道。从本质上讲,我们原初的宇宙和后来创造出的这些并无二致。”

    问题来了,既然宇宙能被创造,他们原来所在的宇宙是不是被更高层级的“人”创造的?

    尽管他们可以用本尊或化身深入到任意一个宇宙当中,体验别样的壮阔人生,感受不同文明的风情,以此做为消遣。但飘渺之地他们从来没有探索完全,这里是不是另一个封闭宇宙?

    他们究竟从哪里来?又将往何处去?这个疑问始终悬在他们心头。

    为了探寻谜题,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深入不同的宇宙当中,欲找到那虚无的起源。

    但是,当他们经历了若干次进入之后,发现每一个被进入的宇宙都被引向不可控的状态,结局无一例外是混乱。

    后来,由本尊进入变为化身进入,由亲身参与变为观察者,由实体进入变为神识察探,结果几乎都一样。

    他们逐渐达成共识,哪怕是最轻微的观察也会引发无序的、不可控的变化。

    “这就是戈绌大人屏蔽神识的原因?”小男孩道。

    按那些宇宙的时间体系来算,这个喀谬丝怕是有上亿年的寿元了,对这个喜欢扮嫩实际上年岁最老的喀谬丝,这个名为佯恸的老者也很无语。

    老者佯恸答道:“这是戈绌大人和克利科大人联手创造的一个宇宙。不过说起来也巧,在创造完成的一瞬间,诞生了两个和他们神念几乎一样的存在。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两缕神念并非源自他俩,却有一种微妙的感应。不过,在这个宇宙弥合之后,这种感应就消失了。”

    “换言之,同源但无维系?”喀谬丝问。

    佯恸微微颔首:“这个宇宙,两位大人有种直觉,和他俩的本源有关。或许,何去何往的秘密就在其中。”

    “哦,明白了。为了保护这这个宇宙,戈绌大人设下结界。”喀谬丝像一个被满足了好奇心的孩童,不过转眼就兴致缺缺,“无聊,我到别的地方玩了。”说罢便消失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个宇宙。

    这时,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逐渐浮现于佯恸身旁,隐藏在一团淡淡的黑雾中。有意思的是,其他十二人全是浑身素白,唯有他浑身如墨。

    “戈绌大人!”佯恸招呼道,“这个喀谬丝,似乎在找你的本源宇宙呢!”

    “随他去吧,”戈绌淡然道,“我们每一个人的本源宇宙,都处在隐藏状态。”

    佯恸揣测道:“难道是一种保护机制?据说消除了谁的本源宇宙,谁就会彻底消失。这个喀谬丝似乎对你忌惮的很呐!”

    戈绌周身的黑雾变淡一些,显露出异角、如漆的双瞳,看上去很邪异。不过,尽管外观瞅上去有些唬人,但佯恸清楚戈绌是这里最温和的人。

    “也许,因为我是惟一的黑暗本源吧。”戈绌道,他还有下半句没说出来,因为戈绌也是这里实力最强的。

    佯恸一语双关道:“人不可貌相啊。”

    也许,喀谬丝未雨绸缪,只是寻找反制戈绌的手段也未可知。

    佯恸指了指面前这个宇宙,适时转移了话题:“你说的微妙的感应,是不是量子纠缠?”

    戈绌道:“我们深入过无数的宇宙,量子纠缠在同一个宇宙当中是百分百有效的。但不同宇宙当中,只实测过一例有效,也许这跟宇宙法则有关吧。”言下之意,不同宇宙之间的法则是不尽相同的。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们不论进入哪个宇宙,在里面经历了多少万年,出来后飘渺之地其实只经过了极短的时间。

    “我还有个疑问,”佯恸问道:“每一个宇宙的空间似乎都在扩张,扩张的速率略有差异,这就是规则不同的原因之一吧。”

    “怎知不是在坍缩?”戈绌保持着一贯的淡然。

    佯恸猛然一惊:“这怎么可能?所有的宇宙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红移。”

    戈绌反问道:“你进入过黑洞没有?”

    “进入过…………”佯恸像是想通了什么:“你是说……?”

    “被黑洞吸入,在无限趋近奇点过程中,时间是无限变缓的。”

    佯恸连忙接上话:“而从被吸入者的角度观察,周围的一切不断远离。被吸入者时间无限趋于静止,相应的远离则在加速,距离越远离开速度越快!这也是,为什么有宇宙在扩张的错觉,为什么感觉宇宙是无限的!”

    是啊,宇宙大小虽然是固定的,但纵然是用光速也达不到宇宙的边界,从旁观者来看,扩张说是无稽的,也惟有坍缩说能解释了。

    “可这说不通啊,时间是正向的啊!”

    “谁说坍缩就一定是时间倒流、因果互置了,参照系不同而已。”

    “坍缩!!难道说一切要归于黑暗??”

    “嗯哼!”

    “难怪喀谬丝如此忌惮你…………”

    类似的讨论,只要他们一见面就会发生。而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忙着探索各种各样的宇宙,乐此不疲。也许,他们在打发无聊的时光;也许,他们在寻找本源宇宙。

    …………………………………………………………

    城南,废弃的禁军营地。

    为防止狄硷族少年逃跑,他们被缚双手,拴在一根绳子上,准备押往王城。而数十名宪兵持械走在他们两旁,以防不测。

    调查令不是羁捕令,所以利维仅仅是被收缴佩剑,没有被束缚。当然,被出示调查令之后,惟有配合调查。若是违抗,恐怕性质就变了。

    这些狄硷族少年,目前以最为健壮的契往拉达为首的,起码表面上是这样。他们惶恐、无助的眼神,要么瞅向利维,要么瞅向契往拉达。而宪兵们如获至宝,对契往拉达予以额外的“关照”。

    利维“忧心”地瞥向这群少年,暗中给他们一个“放心”的暗示。而他则在两名宪兵的“护送”下,从另外一条路返回王城。

    眼见利维要分开,为首少年目露精光,悄悄拽了拽绳子,契往拉达会意,带头扭着身子抗拒着,一众少年表现剧烈,跟着闹将起来。而一众士兵叫骂着、推搡着他们离开。

    利维他们行至一处偏僻之地,有名宪兵从后腰带间慢慢抽%出一支闪着寒光的利刃。

    不远的林荫深处,一个人一直乔装尾随。而这个人,一脸阴鸷,赫然就是可墨。他按紧了剑柄,仿佛准备在两名宪兵得手之后,随时灭口。

    恰在这时,不远处扑愣愣惊起一群飞鸟。

    “有人!”一名宪兵低呼,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他们选的这条小路距王城略近,但也更人迹罕至。而有人经过,大概率不会是巧合。难道是截胡?

    见左近有人,那名宪兵慢慢把利刃收起藏好。而树荫中可墨见状也将按在剑柄上的手松开。

    少顷,只见一队士兵的身影在树丛中掠过。而他们身上的标识分明是英雀营。

    为首的一名兵士长注意到利维三人,跃出树丛,主动向他们打招呼:“哟!这不是肖恩少尉和偌多少尉吗?执行公务啊。”然后他又招呼利维:“利维大人,英雀营建珉士官长向您报到。”

    建珉嘴里虽然这样喊着,但是脚下却没有稍停,催促士兵们:“别停,继续拉练。”随后向利维摆了摆手算是道别,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树林里。

    而肖恩和偌多被人撞见,而且被人叫出名字,脸上的表情尴尬至极。

    这算是哪门子事!本来准备寻个僻静之处动手,结果…………

    他俩交换了一下眼色,准备再走段距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上头交给的任务,不能这样不了了之。

    而当他们刚又准备动手,又“恰好”遇见逐犀营的一队士兵在拉练,场景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

    事情到了这里,就算是傻%瓜也明白不是巧合了。

    搞不好方圆数里都是禁卫军副营的人在拉练…………

    肖恩在心里默默地爆了句粗口。

    而始终坠在一侧的可墨,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宪兵司是谁在掌控,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几年,宪兵司作为排除异己的工具,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大家心里头都有本账记着呢。现在这年头,哪个世家门阀也不敢绝对说自己是干净的,万非逼不得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彼此不揭穿,你好我好大家好。

    现在宪兵司插手狄硷族疑案,摆明了要染指鳞角马,为自己的利益集团所用,顺带打压一下“平民”阶层也是题中之义。但要从除掉利维,不但是愚蠢,而是和作死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单单是网罗“罪证”、罗织“罪名”,给利维泼泼脏水,籍此打压一下利维甚至是整个“平民”阶层的威信,可能君王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倘若利维出了什么意外,由此引起君王的怒火,局面极可能失控。而相对来说,截止目前阿历克塞的动作来说还算是温和的。

    再者,阿历克塞全面掌控禁卫军的决心,已是无可动摇的。武道馆在王朝遍地开花,虽说武道馆的建设和维护系世家买单,但从平民阶层中培养了大量的精锐、精英,感念的还是王朝的好处。利维倘有不测,虽说为苦心培养花费巨大代价付之东流有些可惜,但万不得已之下,平民阶层仍有的是代理人可以推出。

    所以,以调查令匡骗利维落单,并伺机除掉利维,这么臭的棋…………

    等一下!想到这里,可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呢?

    他从头开始捋一捋来龙去脉………利维乘鳞角马强势归来—宪兵司顺藤摸瓜—狄硷族少年和利维被控制—拉练的禁军副营士兵,关键是还有茶肆耳语透露出的信息…………

    从利维的行为来看,展现了对禁军副营强大的掌控力,而且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为引君入瓮做的一个局。只不过事先并不知道谁会一头扎进这个网。茶肆的耳语者不知道是不是宪兵司的人。如果是的话,看样子宪兵司是非常配合、甚至是主动进入这个“网”。那么宪兵司的幕后推手,牺牲两颗棋子仅为了除掉利维?

    这说不通!

    牺牲两颗棋子!!那这两个兑子,换来的是什么?

    不对!可墨猛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利维调动副营的士兵,从利维角度来说是保全之计,让这么多人看到肖恩和偌多,让他俩有所忌惮不敢对利维下手;反过来呢,如果肖恩和偌多有什么事,利维能摆脱干系???

    肖恩和偌多本来就是弃子啊!

    说时迟,那时快!肖恩已经悄然拔%出利刃,猛然刺向利维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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