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见神农坐地生根,开出一地新芽的大龙女帝终于忍不住,蓄势出拳。

    长安的百姓从未见过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的女人,更无几人见过她亲自出拳的威势。

    天下沃土何其辽阔,国与国之间的距离,对很多人来说,一生都无法跨越。

    长安百姓所知的大龙女帝,是天神武皇,气吞山河,庄严可怖。谁能猜想,朱雀大街南端,这个黝黑壮硕,步伐沉重,宛若农妇的女人,就是天下第一的叶玉青棠。

    略通武艺的人,都会鄙夷她的身形,移动起来没有丝毫高手的轻盈,就像一头刚睡醒的棕熊。

    可是真正的高手,却知这样的动作,潜藏着怎样的危机。

    天下第一的女人,都控制不住的力量。

    随手可掀山,倾力,则可灭国。

    她缓慢的跑动着,拳头与肩头平举。学步的稚童冲刺起来,也比她迅捷轻巧。

    缓慢的步子,缓慢的拳头,没有丝毫气势。

    却让坐在酒楼上饮酒观天的徐悲凉,胸口压抑,几乎碎裂。

    有这种感觉的,并非他一人。在场修为有成者,都能感受到这令人窒息的威势。

    反而是街边好奇的稚童,瞪着天真无邪的双眼,毫无异样。

    大龙女帝的拳,依旧是缓慢而笨拙的拳,却足可让百年前人王境以上的高手,从心底生出惧意。

    不知何时,一个胖子优哉游哉的走到神农身后。他不过一身简陋布衣,袖口还有焦黑痕迹,右边长袖空空荡荡,左手持着一把带着饭粒的木勺,拇指齐根斩断。

    大龙女帝见到此人后,去势不减。旁人看来,就像是个心智残缺的傻大个,要去欺辱一个残疾的胖子,而那个胖子身后,还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样滑稽的一幕,却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最强三人的战斗。

    因为那个胖子,是六道剑神的长孙,御剑纵横一甲子的蜀山剑派开山祖师。

    曾有传说,百年前六道剑神飞升时,这个胖子已近而立之年。在剑神飞升后,他接任蜀山剑首,开创蜀山剑派,迎接各路挑战六十年,从未出手第二剑。

    四十年前,他将蜀山剑派掌门之位传下后离去,有人猜测他是飞升,也有人猜测他已离世。

    当然,此刻也不会有人认出,这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独臂胖子,就是货真价实的蜀山剑派开山之人。

    大龙女帝的拳终于迎了上来,却避开鲁大富,直袭神农背后。

    她相信神农这样的地仙,早已过了用肉眼看世间的境界,他一定能感觉到,她的拳到了。

    这一拳,平静无波,却用上她七成力气,砸在地上,必能将一郡之地,一分为二。

    却见那个浑身烟火气的胖子,笨拙转身,举重若轻拿木勺挥下,似乎只是轻轻落下,就将天下第一的女人,势在必得的一拳,随意拍落。

    大龙女帝整个身体都随之翻转一圈,重重摔落。

    肉眼不可见的一道细纹从她身下的土地裂开,飞速蔓延。

    裂纹南行被神农一掌拍下,北归被鲁大富一脚跺住。

    在场唯有白离尧看清了这一幕,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

    南宫不解道:“有何讲究?”

    白离尧道:“若非陛下和鲁掌门阻拦,大龙女帝落地,可比迦楼战神那一刀,对长安危害更大。”

    南宫道:“会让长安一分为二吗?”

    白离尧道:“那是最好的结果。”

    南宫不再追问,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一阵余波从神农身侧传来,令他心悸。从他身边穿过后,仿佛还吹灭了部分煞气业火。

    这可是,已经被地仙神农阻挡后的余波啊。已经胜过他的白剑倾力一击。

    那边手持饭勺的胖子笑眯眯对大龙女帝说:“人家两国之争,你捣什么乱?”

    大龙女帝艰难起身,有些狼狈的搓 捏右手。并非是鲁大富一勺子有多大力道,若真是如此,她身下的裂纹也不会仅仅一道而已。

    而是那一勺敲击的角度和位置,正好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处力道不均的地方。她出拳缓慢,步伐沉重,并非有意藏拙,而是这一拳之威,以她不足两百斤的肉体,很难控制。她只能将余下的三成力均匀分布在体内各个关节,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量的释放。

    这一拳,她只用了七成力,她也只能用七成力,再多一成,她就无法控制。大龙女帝随意释放的八成力,足以扫平九千里。

    鲁大富那一勺,十分精准的打在大龙女帝手背经脉上,生生将她的拳势转了方向,打在地上,也反噬到她的身上。

    此时的大龙女帝终于想起神农早前说过的话,这位人间至高的帝王,竟然十分恭敬的躬身道:“尊上可是蜀山鲁掌门。”

    鲁大富笑着摆摆手道:“早就不是了。”

    早就不是了,而非“不是了”,说着否定的话,却是承认了。

    大龙女帝虽然对鲁大富毕恭毕敬,却天性直率,指着神农开口道:“孤还要与他打过。”

    鲁大富摇头道:“现在不行。”

    大龙女帝道:“待他吸收完修罗和迦楼的气运,就再无机会。”

    鲁大富道:“你只是想打架,不如我陪你打。”

    大龙女帝道:“与地仙一战,乃孤一生夙愿。”

    鲁大富道:“哦?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和你打?”

    大龙女帝良久不语,言下之意显而易见,她也认为,如今再无法握剑的鲁大富,不是她的对手。

    南宫却在此时问向白离尧:“什么叫做:等神农皇帝吸收完气运,就没机会了?她在害怕?”

    白离尧却流露出明显的悲伤神情,这样的神情,南宫只在神农出世那天,自言将死时才从白离尧的脸上看到过。

    开国大将,多是血泪枯骨堆积的金腰带,什么样的事,能让这座铁打的丰碑,缠上阴霾。

    白离尧没有直接回答南宫,只是忽然说道:“你,该去拜一拜他。”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南宫却不问缘由,立刻对着神农下跪,深深一拜,抬头时正好与神农目光相对,见他面带笑意,眼中却似有泪光。

    未待南宫再问,白离尧就告诉他:“因为,陛下吸收完这份气运后,就要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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