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园。

    已是正午,萧映才下早朝,就即刻前往含章殿欲向谢贵嫔请安,却闻知谢贵嫔正在华林园散步消食,便即刻赶来了。

    至此时谢贵嫔正坐在鸡鸣亭歇脚,只是气色不佳,显得无精打采的,萧映过来行了礼,她亦是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说话,“一早就听人带话,说你今日要过来请安,”她说着,又打量起萧映来,接着问:“你这是刚下朝?”

    “是啊,”萧映有些反感,抱怨道:“朝中那些言官,有事没事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搬出来来说,一张嘴就是长篇大论,啰啰嗦嗦的,儿子在那儿站得腿都酸了。”

    谢贵嫔听了这话当即就心疼了,赶忙拍了拍身旁的座椅,示意道:“那你快坐下来歇歇。”

    萧映走到谢贵嫔旁边坐下,“母妃,其实儿子今日过来,是有一事向你请教,”他说话间笑得有些难为情。

    “何事?”谢贵嫔静待萧映言说,萧映却看了看站在亭子外,随行谢贵嫔的一众宫娥内监,谢贵嫔亦往外看了一眼,她自然意会,便给站在身侧的何女史使了个眼色,何女史随即吩咐亭子外的一干人等:“都不必跟着了,回含章殿去吧。”

    等到众奴齐齐退离鸡鸣亭,萧映却仍避讳,又看着何女史,笑着说道:“少言啊,你也退下吧。”

    何女史明显愣了一下,看着谢贵嫔以请示,谢贵嫔伸出手来,欲要起身,何女史随即上前搭了把手将她搀扶着。

    “少言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了,”谢贵嫔说着,就往凉亭下走。

    萧映闻言有些窘迫,稍稍平复了心情后便也站起来跟在谢贵嫔身后,随她一同在园中散步,他道:“母妃,上个月因泰山地震之事,尚书省左仆射杨鸣之遭革职查办,此事已过去多日,可父皇连日来从未提起候补之事,也没说过要擢升谁,就连尚书省那边,好像也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如今左仆射之职还虚位以待,儿子想,不如……咱们先发制人,安插人手混进尚书省。”

    谢贵嫔道:“尚书省是三省之首,仆射一职亦非同小可,能进尚书省任职的,绝非等闲之辈,你若能安排咱们的人混进去,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母妃听闻杨鸣之尚在时,尚书令裴封之处处皆受他掣肘,如今杨鸣之已故,这左仆射人选,裴封之必然会慎重考虑,再请陛下定夺。”

    “母妃说得是,其实左仆射一职,儿子心中已有人选了。”

    “哦?”谢贵嫔略显诧异,问:“是何人?”

    “朱涣。”

    谢贵嫔皱了皱眉,“朱涣?是吴郡朱氏的郎君?”

    “是,朱涣此人少有盛名,博学多闻,最重要的,是他出身士族,早些年也曾入仕吴县县令陆识微门下,况且又是公车令朱汾的弟弟,此番只要得庾太傅举荐,拿下左仆射之职,不在话下!”

    “陆识微门下?”谢贵嫔估摸了一番,忽然轻笑,“看来这个朱涣,是陆识微向你举荐?”

    萧映得意洋洋的说道:“母妃高见。陆识微是京兆尹陆己的孙子,司农卿陆惠林独子,儿子在朝中,对陆家父子诸多仰仗,陆识微这个人情,儿子自然是得卖的,何况,若能趁此机会在尚书省安插人手,那也未尝不可啊。”

    “你说得倒是容易,”谢贵嫔冷笑,“陆识微区区一个地方县令,在他门下任职,想来顶多就是个主簿,虚职而已,尚书省左仆射,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就当得了的!”

    谢贵嫔之意昭然,要想做尚书省左仆射,朱涣还不够资格,萧映原本满心欢喜,这下顿时心凉了半截,他目光黯淡,显得颇是失望。

    可谢贵嫔紧接着又眉飞色舞的说道:“这吴郡四族还真是叫人看不透,这一回陆家提携提携朱家,下一回顾家再帮衬帮衬张家,看似一条心,实则一直窝里反。张家效忠武陵王,自不必提,不过……顾、朱两家倒没说过要扶持谁,你若是能把他们两家拉拢过来,那这场仗,就算是赢了一半了。”

    吴郡张氏,族中本有不少人入仕的,可多数都是些地方官吏,在朝中任职的,独独一个张苟,如今在御史台任御史中丞,自来与萧晔来往密切,他效忠谁,已是不言而喻,张家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至于吴郡顾氏和吴郡朱氏,这两家早些年都有不少老臣在朝中任职,只是如今都已告老还乡,眼下就只有顾逊任职尚书省右仆射,朱汾任职公车令,谢贵嫔的意思,是要萧映拉拢顾逊和朱汾。

    “儿子明白,稍后回府,儿子即刻命人去拜会顾逊和朱汾。”

    谢贵嫔接着又道:“那个顾家七郎同你谢表姐曾定过亲,前些年太子曾为了阳侯同他大打出手,他如今在尚书省任职,而尚书省主官裴封之又是太子的姻祖父,可太子与他在公事上却好像从无交集,似乎仍然对他心存芥蒂,你要想把他拉拢过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但你记住,千万不要同他提你谢表姐。”

    “多谢母妃提点,儿臣回府之后,立马备上厚礼亲自前去顾家拜访他,”萧映说罢又冲谢贵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那朱涣的事……”

    谢贵嫔思忖了一番,只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容母妃想想。”

    萧映心里头有了底气,顿时眉开眼笑,接着便道:“那就有劳母妃多费心了,儿子告退。”

    待萧映退下,谢贵嫔正想带着何女史回宫去,却望见萧晔带着刘主簿,与张苟迎面走来,她当下就黑了脸。

    萧晔倒还算客气,走来不忘行礼,唤:“宣照见过贵嫔娘娘。”

    接着,张苟亦作揖,“微臣拜见谢贵嫔。”

    谢贵嫔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颇是傲气,随即一言不发的从他们身边径直走过,待谢贵嫔走远了些,萧晔看着她的背影,阴狠哂笑,“想安插人手到尚书省?哼,本王偏不让你们如意!”

    “对了,太子府那边,近来可有传什么消息来?”萧晔问。

    “消息倒是传了,但都说没什么事情。”

    “哦?那会稽谢徵呢?”

    张苟回:“谢徵是山阴县人,上头还有个哥哥,叫谢缕,两个人虽出身士族,可自幼父母双亡,族中长辈不善,将他们撵去乡下居住,哥哥每月会去叔伯家讨些钱财回去勉强度日。

    三年前,这两个人去博陵投奔外祖家,半路上却失踪了,博陵崔家派人找了大半年都没个着落,有说是被贼匪劫去了,也有说是跌下山崖摔死了,总之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至此,张苟又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过…下官打听到的这个谢徵,她是个女儿家,可那位谢徵,他却是男儿身…还有件说不通的,这个谢徵侥幸活下来,家里头似乎也不知道这事。”

    刘主簿插话:“莫非这谢徵是个冒牌的?”

    萧晔思忖道:“会不会只是同名?”

    张苟摇头,萧晔饶有兴趣的笑说:“看来这个谢徵,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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