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嬷嬷一声惊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柴熙云身上,周太后忙凑近前,只见她雪白的脖颈上起了一片巴掌大小的红点,一直蔓延至衣襟深处,周太后不禁也惊呼了一声“怎么起这么多红疹,快些宽了衣服我再瞧瞧,青璇,找人把医女寻来,让太医也来候着。”

    “是”青璇应声出门,访琴近前放下幔帐,帮着主子宽去衣物,打一盏油灯在侧,却见其背部白皙的肌肤上生出片片红疹,一直延至腰间,很是刺目,周太后不禁蹙了眉,连声道“大概是碰到什么不服之物了,云儿,你可动过杉木粉?”

    柴熙云摇摇头,探手接过一面铜镜,访琴吩咐小宫人拿着灯盏,自己拿起另一面铜镜放在柴熙云后侧,柴熙云留神细瞧了瞧,自己不禁有些诧异,启唇道“杉木粉我是万万不碰的,幼时贪玩抹了手上,起了红疹,不过也只是在手上,不曾如此多。”

    访琴上前解释道“杉木粉多用来制作檀香,郡主幼时起疹子后,先帝曾问过太医,太医局的几位太医皆说檀香中所含杉木粉之量微弱,纵然郡主不服此物,但只要不是直接碰触,香内含些也无妨,不过楚王殿下心细,担心有个万一,便命令制香时不许夹带此物,就是苏局供来的香料也会请太医鉴别了再给郡主用,万不会出岔子的。”

    “你们当然不会出岔子,只是淑妃宫里”周太后顿了声,思量片刻,方道“大约是了,她宫里满是香料,说不准就有此物呢!”

    母女俩说着话,青璇便已将医女带至了殿前,上前道“娘娘,郡主,医女到了,太医在殿外候着。”

    其后一位身着素色窄袖襦裙的女官近前叩拜,周太后摆摆手,从榻上起了身,“不必多礼,进帐内给郡主瞧瞧。”

    “是”女官应着声,青璇便依吩咐唤太医候在门旁,女医观完症状,方说与太医知晓,青璇同访琴伺候柴熙云穿整衣物,出了床帐,才将太医传进殿内诊脉,倒是不出所料,的确是香粉不服所致。

    “郡主并未碰过杉木粉,不知为何会如此?”周太后移身至柴熙云身侧,启唇问着,蒋太医拘礼垂着目光,一字一句地回应道“启禀娘娘,如若香料中含有大量的杉木粉,点燃了此类香料,且时辰过久,纵然未曾接触肌肤也会有此症状。”

    “大量的杉木粉?”周太后秀眉微蹙,蒋太医继而解释道“但请娘娘与郡主安心,既然知道不服之物,便可对症下药,臣会为郡主开一副汤药,每日晨起服下,搭配外涂药膏使用即可,另外,臣会再备下止痒散,郡主若觉刺痒,可将其放于日日沐浴的水内,便可有所缓和,切记不可抓挠。”

    “多谢太医叮嘱。”柴熙云浅声答着,只听蒋太医又道,“若郡主觉得身上发热,或有风寒之症,请不必忧心,臣会为郡主细心调理着,只要调养得当,是不会有损郡主肌理的。”

    “有劳太医费心”周太后这才放了心,转而命人打了赏,青璇亲自随他出宫拿药,周太后回过身,拉着柴熙云说道“今日且不回南清宫了,留在宫里把身子养好再说,脖颈之处,可万不能留下印痕。”

    柴熙云点点头,心知姨娘忧心,遂宽慰道“蒋太医妙手,姨娘放心就是。”

    周太后见她满含笑意,不禁也换了笑颜,柔声道“我去吩咐小厨房给你备些清淡的吃食,你先好生休息着。”

    柴熙云应声,周太后便带着盛嬷嬷转到了正殿,盛嬷嬷扶她坐稳,方低声道“淑妃八面玲珑,可不是如此不谨慎之人。”

    周太后探手拿起佛珠,闭目缓言道“淑妃是制香高手,如何会控制不好香粉用量,云儿与她无冤无仇,潘家又妄图与皇帝亲上加亲,她岂会犯险害我云儿,这样做,于她于潘氏皆是百害而无一利,不过哀家没有料到,这宫里的妇人,竟然敢把这种肮脏手段用到我女儿身上了。”

    “看此人行事,多半是嫉羡之举。”盛嬷嬷递了句话,周太后不禁停了手上的转动,抬眸问道“怎么讲?”

    盛嬷嬷近前添了茶水,道“此人必然知晓郡主对杉木粉不服,而且这类病症许是身上起疹,也大有可能脸上起疹,若是有个处理不当,留下了印痕,那岂不是辜负了这幅容貌…况且,辽国使臣此次进京,必然要举办朝会,自然有人不愿意我们郡主盖过她的风头。”

    周太后轻舒了口气,继续捻动佛珠,缓言道“宫里的女人,各母所生,心思各异,嫉羡云儿者,何止一人,不过这一次,她倒是误打误撞,帮了我们一个忙,国宴呀!还是宴请辽国使臣,二哥哥那么急着给云儿定亲就是以防万一,可竟有人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身上发疹,推脱不能出席,这个借口,恐怕连官家也挑不出错来吧!”

    “娘娘说得是,这种场合,能不惹眼就不惹眼,借病推脱则最好不过。”盛嬷嬷执起团扇轻摇,周太后又吩咐道“去派人把云儿发疹的事儿告诉皇帝,再找人在御前把今儿春锦阁的事儿说上几遍。”

    “春锦阁的事儿奴婢已然安排好了,这就派人去秉知陛下郡主发疹之事。”盛嬷嬷说完,便打发小宫人出了宫。

    周太后坐直身子,盛嬷嬷料她是觉背后空落落的有些不适,遂拿了个软垫,周太后眸光微闪,遂又问道 “那杨家六郎的父亲是代州都指挥使杨业吧!”

    “正是,杨业此人骁勇善战,乃是忠义之士。”

    “孝文皇帝昔日曾与哀家提起过这个杨无敌,说他谋略善战,很是忠勇,哀家记得当时先帝还为此人不能为自己所用感到惋惜,当今皇帝倒是会笼络人心,到底将他收入麾下了。”周太后垂下美眸,不知是思及先帝还是感慨时局,竟闷了大半天没有开言,盛嬷嬷在旁轻唤了声,她方回了神,说道“让三哥哥留意天波府,云儿既有心,我们也得好好看看。”

    “是”盛嬷嬷笑吟吟地答着,“那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准备膳食,为郡主备下冬笋玉米片、鸡丝蛰头,再加上祛火的金桔姜丝蜜和冰水银耳如何?”

    周太后浅然一笑,“你是最知云儿喜好的,再配道冰糖百合马蹄羹吧!她也爱吃。”

    “是,奴婢亲自去做这马蹄羹。”

    ……

    “任意妄为,任意妄为”赵光义不等宫人通报,便呼喊着大步冲进了春锦殿,潘素蓉本没有准备,急忙从榻上起了身,整好衣襟,便俯身跪了下去,“臣妾接驾来迟,陛下恕罪。”

    赵光义一下坐在正殿席头,挥展袍袖将胳膊搭在桌面,潘素蓉只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并未等来平身的命令,连忙赶口问道“陛下这是因何事动了如此大肝火。”

    “你明知故问”赵光义抬手指了一下,“潘龙潘豹今日怎么会在宫中,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你宴请郡主的时候他们来给你请安。”

    “确实是事发突然,两位弟弟入宫,臣妾也未多想,就派人请进来了,并没有想…”潘素蓉抬起头,泪目汪汪的瞧着赵光义面似沉水的面庞,霎时两行清流落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赵光义刻意避开她的注视,压着声音说道,“淑妃,朕已为你破了例,你只是妃位,朕却抬了你的母族,承国丈之荣,更许你两个同胞弟弟留宫任职,可时常入宫见你,为着此事,谏议大夫上本说朕昏聩,说朕为色所迷,朕都没有想过撤回旨意,朕对你不好吗?可是谁给你的胆子忤逆圣命。”

    一声吼喊,潘素蓉周身一颤,忙拜了下去,赵光义重新压住火,说道“潘龙,他想当驸马爷,公主、郡主多了去了,他提出来,朕可以成全他,但是熙云例外,符家国舅把奏折都送到朕的龙书案上了。”赵光义气得发抖,右手不断敲打着桌案,“你难道不知此事吗?你难道不知道徐修平已经在京城安宅了吗?此事成或不成,那要看老天的缘分,但你若从中插手,那就是擅专,是僭越。”

    “臣,臣妾知道。”潘素蓉怯怯诺诺地答着。

    “那为什么还要设下此局?”赵光义赶声反问了一句,遂半琚在潘素蓉面前,抬手用力搬起她的脸,厉声道“淑妃,朕告诉你,你千万不要以为你父亲功勋卓越,你就可以在宫里为所欲为,魏王符颜卿,朕的老泰山,他从死人堆里把朕与先帝扯出来的时候,你父亲尚是一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稚子,元薇与熙云的婚事,连皇后都不敢多言,你区区一个嫔妃,竟妄图左右嫡公主的亲事,淑妃,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赵光义甩开她,潘素蓉身未跪稳倒了下去,遂又敛身重新跪下,口中求饶道“陛下,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如此任性妄为了。”

    赵光义双眉紧蹙,冷冷看着蜷在地上的潘素蓉,默然接受她的仰视,虽是楚楚可怜,但赵光义此时心冷如冰,觉不出丝毫心疼,良久,只开言道“淑妃潘氏,肆意胡为,罚俸半载,潘龙潘豹擅入内宫,顶撞郡主,摘骁骑尉爵,无诏不得入内宫。”

    “陛下,陛下”潘素蓉莺声哭泣着,试图攀上赵光义的衣角,却被他抽身一闪,栽了个空,不依不饶的哭喊道“臣妾,真的知错了。”

    赵光义迈开阔步,蕴着一腔怒气,愤然离去,潘素蓉颓坐了片刻,稳住心神,方唤人问道“陛下今儿是怎么了?”

    “启禀娘娘,听说郡主殿下回到西宫就起了满身红疹子,太医说是杉木粉不服所致,周太后动了大怒,才…”

    “什么?!”潘素蓉打上一记疑问的眼神,小宫人话戛然而止,垂手立在一侧,贴身婢女上前搀扶起潘素蓉,她思绪动的飞快,半天才讽笑道“怎么会这么巧?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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