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围绕谢祯娣周身的黑气是鬼魂自身衍生出来的怨气,黑气越重,就越容易丧失在世时的心智,从而成为厉鬼,其面目也会扭曲得不成型。很显然,谢祯娣这种状况才刚刚开始。

    没料到谢祯娣会突然出现,还是悬在水面船头之上,放眼过去诡异万分,好在寻常人家看不见,不然第一个吓过去应该就是船家。

    在姜世宁回过头去看谢祯娣时,百九越弹指间便已生出一道屏障将船家所在的船头处隔绝开,此举,为的就是不让船家听到他们的谈话。

    姜世宁思索着该怎么开场,但她此时是坐着的,仰头望去,脖子也酸累,本想打声招呼,可到嘴的话一下子就变成了,“谢小姐还在飘荡啊!”

    谢祯娣:“……”

    这本是很一句很正常的问候,可不知咋滴,气氛却有些怪异。

    百九越挑眉看向姜世宁,眼尾里有隐忍的笑意。

    谢祯娣倒是没有理会姜世宁说的话,她似是靠近过去,但终究碍于百九越,没敢上前,只得悬在船头处,而她眼神却已不似昨晚那般怯弱,很明显多了几分张扬,这一点百九越早已看出,姜世宁也是有所察觉。不禁惊叹一夜未见变化竟如此之快。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谢祯娣看向百九越一字一句问道。

    百九越道:“就如你所听到的意思。”

    “不可能!”谢祯娣恼怒,手上动作本能一甩,那渗入她身体的鬼气被甩出一道出去,如羽箭般直直飞入河面上飘荡的一盏河灯中,瞬间火光被湮灭!

    “他与那贱人谋害于我,觊我家财,毒我父,还想杀我儿!”谢祯娣有些激动,激动之处,身上的鬼气就越浓重。

    姜世宁感受她的怨气,心中不免有些悚然,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你已经有些疯魔了!莫让怨恶侵噬了你的意识。”百九越沉冷地劝道。

    谢祯娣似是不屑,并没有在意百九越说的话。

    百九越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掌上已凝出红光,红光飞速朝谢祯娣眉心飞去。而谢祯娣反应迟钝,待她反应过来时,早已入了她眉心,一道舒缓的灵力涌遍她的全身,似乎化解她体内火躁动的火。

    谢祯娣缓缓闭上眼睛,不多会,又缓缓睁了开来。

    姜世宁呆愣,紧紧盯着谢祯娣。

    谢祯娣眼神里的戾气较比之前有所缓和,慢慢地恢复以往的平静,身上的鬼气也淡去不少。她似乎是刚清醒过来,神情有尴尬有窘迫,但本就白着一张脸,倒也看不出什么,但再次她开口时,语气明显与刚才所有不同了。

    “我刚刚不知怎么,有些控制不住……”谢祯娣很抱歉地说道。

    姜世宁回过神来,连忙打圆场,呵呵一笑,“咍,无事。”

    “姜世宁!”

    听到百九越唤她,姜世宁回过头去,看向百九越。

    “过来。”

    “……”

    凭什么叫她过去她就要过去?

    可是在百九越的盯视下,姜世宁怂了,起身走向他。但在起身时,平衡力不稳,船有些晃动,她身子也跟着晃,这时,强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抓住了她手,拖住她的手肘将她带了过来。

    姜世宁这才注意到他让她过来,到他旁边是恐谢祯娣伤了她。

    百九越盯了她一会,问:“不坐吗?”

    因在思事,姜世宁没有反应过来,百九越似是明白,又道:“那你站着吧!”

    姜世宁:“……”

    回头便看向谢祯娣。这时的谢祯娣处在一个打搅到他人约会的状态下,端的那叫一个窘迫。

    船行至过拱桥时,百九越拉着姜世宁,“还是坐下吧!”

    姜世宁:“……”

    于是谢祯娣坐在了他们对面,姜世宁坐的端正,她不动声色地从百九越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百九越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向她,而是直接奔入正题了。

    “你丈夫周生确实杀了你爹,但推你入塘的不是他。”

    姜世宁清咳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小声提醒道:“是新来的丫鬟。”

    百九越也侧过头,带了许笑意,道:“也不是。”

    姜世宁:“……”

    “是谢小姐的贴身丫鬟朵儿。”百九越说这句话时已经看向谢祯娣了。

    闻言,姜世宁与谢祯娣都纷纷惊愕,抬头看向百九越。

    谢祯娣更是摇头辩解,“不可能,明明是……”谢祯娣突然停顿,似是在回想,一张苍白的脸眉目紧锁着。

    “也没有什么私通之事。”

    “你怎么知道?”姜世宁惊诧,昨夜谢祯娣所言之事,她记得一清二楚,难道谢祯娣自己还会不清楚。姜世宁又下意识望向谢祯娣,只见谢祯娣的神情几乎想要掀桌了,她不容他人否决她说的真相。

    “昨夜我第一次见谢小姐的贴身的丫鬟就觉得可疑,她身上有一股慢慢淡散的魔族气息。”正因为如此,百九越私下让成玉去查。

    “是妖吗?”姜世宁下意识问出。

    “是人。”

    百九越的一番话,船上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流水轻微滑动的声息,周遭砌了一堵墙,将岸上喧哗的街市隔绝。

    谢祯娣陷入自已的混乱中,她不相信百九越所言,她明明记得,她明明记得是……

    “可是谢小姐说是周生推她入塘,朵儿姑娘跪地求周生救她,而且周生也承认了……”姜世宁想问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百九越说的话,姜世宁几乎都相信,可是谢祯娣的言辞,也不像是有假。

    “他当然承认,他用了杀谢小姐父亲的手法同样给谢小姐下了毒。谢小姐死之前中了幻术,也就是人间所说的幻觉之术,中招者会产生幻觉,而幻觉往往是心中所想,谢小姐的记忆应是假的。”

    谢祯娣的脸色很难看,她似是难以接受百九越说的话,又似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怨啊错了人。

    “这些幻觉记忆原本在死后是可以消散的,但谢小姐的怨气太深,如果谢小姐肯好好静一静,想一想,那些你死之前真正的记忆就会慢慢想起来。”

    “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去查了。”百九越说,转而看向姜世宁,“你不是要帮她吗,所以我去查了。”

    姜世宁咳了一声,尴尬的别过眼。

    “周生杀人谋财这很奇怪, 他都是谢家姑爷了,谢家资产终有一日都是他儿子的,他又何必杀人,那贴身丫鬟朵儿又是怎么回事?”

    “周生不是谋财。”

    姜世宁砸吧,“你查的信息有些大啊!”

    “谢小姐肯定不知道你父亲早些年背过命案。”

    “你……你胡说!”谢祯娣气急败坏地反驳道,她父亲在世时虽然行事作风总是落他人口舌,但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听旁人污蔑她父亲,谢祯娣自是不愿。

    “谢小姐若不信,届时下地府可找鬼差查看生前罪恶功德簿,里面记着人们生前做过功德及犯罪之事。”

    谢祯娣被百九越堵得说不出话,思绪也被他搅得混乱。

    百九越继续道:“令尊年轻的时候太过轻狂,干了不少缺德之事,直到闹出了命案,才稍微有所悔改……”

    百九越的简述仿佛将姜世宁与谢祯娣带到过去。

    谢祯娣的父亲在年轻时失手杀了当地县令家的侄子,虽然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杀人犯法,按郇国律法理杀人理应偿命。但谢父仗着他家有矿,指控在场的马夫为杀人凶手,随后衙门很快定案又很快结案。那马夫有位发妻及一双儿女,妻子身体本就欠恙,丈夫冤死,受不了打击,不久就撇下两个年幼的儿女撒手人寰了。但可想而知,没有父母庇佑的兄妹俩定是过着非人一般的生活。

    说到这里,姜世宁已经猜出了,“是周生,那个婢女是他妹妹周昧。”

    姜世宁看向谢祯娣,她的脸色依旧难看,甚至多出几分狰狞。

    “而朵儿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成玉查出这些的时候,说与百九越听时,那叫一个义愤填膺,指着他,对,就是指着百九越说,为何人心咋这么复杂。

    “令尊并不认她,在周生对令尊下毒时,她就已知晓,她想看着周生毒杀令尊与你,可惜,周生后悔了,他停止了对谢小姐你下毒。”

    所以朵儿不愿意,对谢祯娣下幻术,令其怀疑丈夫与新来婢女有染。

    谢祯娣猛然一怔,突然想了起来,她在世时,朵儿在她房间内换香,因香味独特,她特地询问,那时朵儿说是寻常的安神香,加了特殊的去味香气。谢祯娣当时还觉得好闻来着。现在想来,整个思维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恐惧。所以她的记忆是假的,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想害她!

    谢祯娣突然想起什么,在她坐立难安似是要走时,百九越安慰道:“放心,她不会对你儿子做什么。”

    终归是为人母,哪能放得下心,就像来时无声,去也无声。

    姜世宁盯着谢祯娣消散的位置,良久才回过神,“她……”

    “无需担忧。”百九越倒了杯茶放到姜世宁面前。

    夜色正浓,船到桥头停靠在岸,百九越付了银钱带着姜世宁下了船。二人在街市走回去,姜世宁有一事想不明白,向百九越询问,“你既然觉得谢小姐的身边丫鬟可疑,为何还让她去衙门报官?那她对官府说的岂不是都是谎话?”

    “难不成你去?”百九越睇了一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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