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一般到深夜才关门,于大夫担心姜世宁晚归不安全,每回都是让姜世宁提早回去,今日也不例外。

    姜世宁也不知今日是着了什么魔,一直记着成玉说的话,以至于她走在街道上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下脚步,思量了许久,转身便想往城头走去,结果,却是撞上姜永,以及一身便衣黑红相间的陈元。大概是因为陈元没有穿禁军服,所以就连平常的佩剑都未带在身上。

    看到姜永不足为奇,但看到陈元,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姜永上前,“刚唤阿姐,阿姐似是没有听到。”

    姜世宁讪笑一声,直言自己在想事情,随后将话题转到陈元身上,问他怎么来了。

    姜永替陈元回答,说是上头放了他两日假,陈元与姜永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哥们,亲如手足,难得有时间,陈元便来探望,顺便远离官场带与他的纷争。

    于是,姜世宁被姜永两人以难得一聚为由拉着去吃宵夜了,姜世宁找不出理由推脱,只好跟上。期间说到姜素素时,陈元连忙摆手,“咍,还是让我清净下吧,你那位妹妹实在闹腾得很。”

    姜永他们找了个酒楼,并非是为了喝酒,而是酒楼什么都有。位置选在二楼露天处,有风,有景,倒是一块极好的地处。姜世宁没什么想吃的,他们点啥就吃啥,二人都贪酒,便点了两壶酒。酒开坛时,酒香浓烈,姜世宁闻见就知道是上好的秋露白,姜世宁对酒还是有些研究,她会酿酒,也自会喝酒,酒量还行,随了姜赫。

    姜世宁磕着果仁子,一面看着外面繁华的街灯,一面听着陈元说抚安的事,陈元知道姜世宁在学医,不免多问几句,三人磕唠,也就一些琐事。姜世宁摸了一坛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姜永瞧见,刚想说什么就被姜世宁乜住,她说,“就一杯而已,不醉人。”

    听阿姐这么说,姜永也不说什么了,便由着她。

    姜世宁抿了一口,香气清柔,入口柔绵,倒是回味怡畅。

    看向陈元时,姜世宁又不由想起她的前未婚夫,她不禁开口问道:“三皇子找回来了吗?”

    陈元摇了摇头,微微叹气,“皇上撤回了寻找三皇子的指令,想必是知道三皇子的踪迹了。”

    姜世宁第一反应就是三皇子还活着。

    “那可有知道三皇子为何失踪?”

    陈元又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接到上级消息,说不必再找了,这也好,省得天天都提心吊胆。”

    姜永这时开口询问,“阿姐,我听闻你向阿元要了三皇子的画像,阿姐,你是不是真的……”后面的话被姜世宁一个凌厉地眼神给剜了回肚子里。姜永见阿姐这副“再多说一句试试”的神情,无奈地转了转眼,目光却是被姜世宁手上佩戴的血红珠子给吸引,他“咦”一声,“阿姐手上的珠子好生别致。”

    闻言,姜世宁像是被窥探到啥似的,一个激灵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袖遮掩,道:“随手买来的。”

    姜永一根筋,并未多想。

    陈元放下酒杯,这已经是第四次注意到姜世宁的心不在焉,便问道:“世宁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姜世宁“啊”了一声回过神,望向陈元,姜永也看了过来。心思仿佛被人看穿,姜世宁做掩饰般低下头,拨弄耳边吹乱的发丝,随之一笑,“哪有,一直在听你们说呢。”

    陈元貌似懂了什么,“世宁姐对我俩个大男的话题肯定是烦闷了。宵夜过后,我们上集市走走,初来城南,借此看看,现在时辰也尚早,我们就先赶快吃。”

    姜世宁抿了抿唇,睫毛垂下,而后又抬起,她盯着姜永两人,姜永和陈元皆是被她这么一盯,愣了,一时寂静无声,等姜世宁开口。

    只听姜世宁说:“要不,你们先吃吧,我也吃不下了,就先回去了。”说着起身站了起来,转身欲离时又叮嘱道:“这酒后劲大,别喝太多啊!”说着转身离去,想起什么,又抓了一把果仁子。

    姜永几欲叫住姜世宁,但他也只是回过头,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及时刹住,改成另一番别有深意的话,“回去的路上注意点啊!”言语间,姜永带着笑意。

    陈元盯着姜世宁消失在楼间的身影,良久才问道:“我今日是不是不该叫世宁姐一起吃宵夜?”

    姜永笑了笑,“无碍。”随之又给陈元斟了杯。

    姜世宁走出酒楼,她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露天,隐约还能看到姜永跟陈元的身影,但他们都没有望下来,可姜世宁还是快步离开这视线的范围。与姜永他们待了也有半个多时辰,现在应当是过了亥时,但街上还是热闹非凡,络绎不绝。城南的夜市虽没有抚安热闹,但却开得长久,不到子时基本上都不会收摊关铺。

    城头是靠近城南城门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河流,河水潺潺,映着夜色,连着喝河的对岸是一座拱桥,桥上路人行走,夜色喧嚣,两岸两边张灯结彩。

    姜世宁快步走到那时,额际已生了些薄汗,期间,她在行人间又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但她同往常一样视若无睹。按成玉所说的的地方,她已经到达桥边了,可她左右环顾,并没有看到百九越的身影,她应该只是迟来了些,难道他已等不及先走了吗?还是说成玉在骗她,可成玉应该不会那么无聊骗她。但不管是哪样,她终究是放在了心上,匆匆撇下姜永他们,匆匆来到于此。

    正当姜世宁寻不到人准备转身离去时,身后却已有人向她靠近,那人似乎未料到她会会突然转身,于是,姜世宁差点迎面撞了上去,好在她反应过快,及时退了两步避免了碰撞。但看清来人时,姜世宁微微一怔,只见百九越负手而立,身上那一身红色的衣袍,在夜色下显得暗红,相反衬得他肤色白润,顶着一张玲珑剔透的俊脸,眸色生辉。百九越望着姜世宁,嘴角一笑,梨涡漾开。姜世宁心中一跳,眼中的惊愕闪过一丝惊喜,同时心中暗叹,美色诱人啊!

    但姜世宁面上却是看着他瞪着他,“你怎么走路都没个声?”

    百九越听此歪了歪头,随及认错。笑道:“好,是我的错。”

    百九越这般回答倒让姜世宁耳尖绯红,这好似一个女儿家的娇嗲得来了心上人迁就的宠溺!姜世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出这些自知心中心思偏离,姜世宁没敢好意思再说什么,正了正色,目光飘向一边,嗫嚅道:“我听成玉说,你在这等我,是这样吗?”

    百九越微微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回想起什么,随及应下。可姜世宁并没有看到他的微表情。

    “刚怎么没看……见你?”

    “你喝酒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道,同时愣住,又将对方望着。

    姜世宁先回答:“嗯,就喝了一杯。”

    随及,百九越指了指桥的另一边,说道:“我刚在那边,看到你后,我就走了过来。”

    姜世宁垂首,也低低应了一声。

    这时河流中有小船划过,百九越见状,回头问向姜世宁,“坐船吗?”

    姜世宁:“啊?”

    姜世宁顺着百九越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那条小船。

    百九越抬手招了招,船家见有生意,立马撑杆行了过来,将船头缓缓停靠岸边,百九越带着姜世宁走了过去,百九越先上了船,转身将手伸出,姜世宁提裙的动作微微一顿,随之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百九越拉住姜世宁的手,扶着她上了船,姜世宁还未站定就感受到小船在摇晃,姜世宁下意识地抓住百九越的手臂,百九越扶住她,另一头的船家喊了一声,“两位都坐好喽!”

    姜世宁抬头看向百九越,她抓住他衣襟下的手,清楚地感应得到他的臂力正稳稳地扶住她,使她站稳。

    姜世宁别过眼,松开百九越,百九越退开一步,将姜世宁领进船中坐下。河面映着岸边的景色,灯火万千,河边有人踏至而来,更有人端着河灯放入水中闭目祈祷。

    微风徐来,直扑脸颊,吹乱了姜世宁额间的头发,姜世宁看着河面上每盏飘荡的河灯,每盏河灯都承载着放灯者的愿望,小小的烛光摇摇曳曳在水波轻微的荡漾下与影成双,飘向河中,飘向远方。

    船只缓缓行至河中,稳稳向前滑行,岸边飘荡而来的河灯在船只周围,船下荡出的水纹将靠近船身的河灯驱散开。

    百九越倒了杯茶放至唇边闻了闻,觉得尚可,便又倒了一杯放至姜世宁面前。

    姜世宁看够街边夜市,回过头来笑着对百九越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坐船,盯着河面倒有些晕了,感觉好像在水上飘一样,城南的夜景不似抚安繁华,但也是好看。”

    “你喜欢就好。”百九越看着她,淡淡说道。

    “嗯。”此时姜世宁心中欢喜,面上也是笑容展开。

    但随及又慢慢淡了下来,姜世宁将谢家今日发生的事简单说与百九越听,姜世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感觉只是在心疼谢祯娣的孩子,还那么小,就要面对诸多变故。

    百九越听此,放下手中杯盏,他凝思一下,最后开口道:“事情并非如表面如此。”

    姜世宁:“嗯?”

    “杀害谢祯娣的不是她丈夫。”

    姜世宁讶异,抬头盯向百九越,一双眼眸似是在问“你在说什么呢”。

    “怕是连谢祯娣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她丈夫认罪了。”

    “嗯。”百九越低低应了一声,莫名其妙的应声,让姜世宁有些想揍人,就好像他知道些什么却故意不告诉你。

    见逗不了姜世宁,百九越只好将话摊开,“谢祯娣的丈夫是杀了人,但他没有杀谢祯娣。”

    百九越的话刚说完,姜世宁背后突然涌出一股阴森森的寒风,那是姜世宁再熟悉不过的心理感应了,而坐在对面的百九越,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目光凌厉地盯着姜世宁后方。

    姜世宁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转过头去,果然,谢祯娣的鬼魂飘荡在她后方,飘在船头处,其周身围绕几道黑气,与昨日一见,明显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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