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到处弥漫着伤感的味道,浓烈的消毒水在诉说着人们的无奈,来来往往的表情有的像大大的问号,有的像极了长长的省略号,似乎在等着各种期许的答案,慢慢等待着医生的审判。

    “最怕来医院”,思想游离的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妈妈,我也怕!”看着我的神色,女儿突然又紧张起来。

    “乖,没事,我们是来治疗伤口的,你要乖乖听医生的话,要乖乖配合哦,不然搞不好会更痛。”我一边尽量柔和地跟她讲,一边快速走到挂号窗口。

    挂完号,买了病历本,来到急诊室门口。前面还有五个人,我们只好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不知为什么,钢制长椅隔着一层衣裤都特别冰凉,不知道是不是季节的缘故,旁边的女儿直接爬上了我的腿,坐进了我怀里。我掀开她伤口周围的头发,发现血好像已经不怎么流了,凝结的头发丝泛着略带黑的红色,硬硬的。我的心稍安定了一下。

    急诊室刚好在医院一楼进门的左手边。所在的走道两边总共有六个房间,一边是两个急诊室,一个内科,一个外科,紧挨着的是输液室,输液室里有个玻璃隔开的小房间,里面并排放着几张桌子,是白色的,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蓝色的小手枕,后面的护士核对完输液资料,就开始给病人扎针,表情严肃,手法娴熟。对面的三个房间分别是打针室、消毒室和手术室,手术室里仅有一个比较窄的带着轮子的小床,上面铺着白色棉布床单,床单上有一张蓝色的医用纸,还带着斑斑血迹。女儿把头悄悄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捋了捋她的头发,把她搂得更紧。

    “李晓晨!”突然传来分诊台护士的声音,“请进一号诊室就诊。”

    “来了,”我应了一声,抱着女儿起身。“医生,你好!”走进去,诊室里有两张相对而放的白色桌子,各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台打印机。外面桌子旁空着,里面桌子后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医生,寸头,脸圆圆的,白大褂上的口袋里挂着一只黑色水笔。

    “李晓晨,什么情况?”医生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示意我坐在他桌角旁边的圆凳上。

    “我女儿头摔破了,”虽然很着急,我还是尽量放慢了语速,希望不惹医生烦,好让他多些耐心了解情况,也好更耐心诊治,顺便把女儿的伤口给她看。“医生,你看这伤口怎么办?”我紧接着询问道。

    “磕得有点严重,”医生打开小手电在伤口上照着,“需要先把伤口清洗干净,小孩子还好,愈合能力强。”医生可能看我太紧张,话一出口,又安慰了一下。

    “哦,那该怎么办?”我不关心这些,只希望医生快点做出决断。

    “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涂药,一种是手术缝针。”医生直视着我,给了我一个选择题。我瞬间懵了。

    “不——,不是,医生,那,哪种方式好一点,我完全不懂。”我有点不知所错,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我根本没有概念。

    “涂药就简单,有一种药膏,每天涂几次,可以让伤口愈合,缝针就直接把伤口缝上。”医生慢条斯理的讲起了常识。

    “那各自结果呢,我不懂怎么选。”我心里更没底了。

    “涂药的话,可能伤口愈合的慢,或者说伤口过深的话,不能及时愈合还需手术缝合。直接手术效果会更好,但孩子小可能会害怕,而且得十天左右不能洗澡。”他继续解释着,脸上仍是空白,除了严肃。

    “那我该怎么选?!你是医生!”我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只想医生直接给出合理判断。

    “要你自己选择,看你想怎么治。”还是如此。

    “你这医生怎么回事!我是来看病的,你要我自己选,我又不是医生!我们自己选择的话,要你们医生干嘛!!”我忍无可忍,一上午的情绪一下爆发,高声谴责的瞬间,自己都吓了一跳。身上的女儿一听见我的愤怒,吓得哭了起来,“呜呜——,妈妈......我想回家!”

    “乖,宝贝,等会儿哈,看完医生,我们就回去。”我站起来,微微晃起来。

    “不是,这位女士,我让你选是尊重你们患者的意思!”医生提高了嗓门反驳道,一脸生气与无辜。

    “我是来看病的!做为医生你就要尽职尽责,我孩子头破了,要治疗,我只想快点,不想听你解释一大堆,要我选来选去,OK?! 如果我可以,要你这医生有什么用!我们都不用进医院了!!”我越说越愤怒。

    女儿在我的晃动下,开始慢慢安静下来。

    医生听我说这些,脸突然涨得通红。“你们这些患者,我们不给你们选择,你们又说我们武断,给你们选择,又觉得我们不尽责!我是医生没错,但有些病人不一定相信我们的判断!我有什么办法,只得让你们自己选!”

    “好,我明白了。我不会选,那今天是不是就这样让我的孩子得不到治疗了,让她脑袋顶个伤口呆在这等我选好?!医者父母心,你根据你的常识正常治疗,可以吗?!”听他那么说,我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仍掩不住胸中的怒火,心里直骂这医生愚蠢。

    医生没有答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吧,直接缝针吧!”语气颇为生硬。

    “妈妈,我不要打针!”女儿一听见“针”这个字,又开始哭闹起来。

    “要打麻醉吗?不会直接上针吧?”顾不得女儿的情绪,我紧张地问,刚才的愤怒转变为担心,已经无心刚才跟医生的争吵。

    “伤口周围需要麻醉”,医生低下头开始开单,“我给你开单,你赶快去交费,已经11点了。”

    “好”,我答应道,心终于沉了下来。

    女儿看我没理她,继续哭着,“妈妈,我不要打针!”

    “乖,可能会有些疼,但不缝针是不行的,你是坚强的宝宝,咱不哭了哈,哭了伤口会更厉害。”

    “哇——哇——”我的话没有一点用。

    “这样,宝贝,你乖乖地配合,回头妈妈满足你一个愿望,好吗?”为了尽快制止她的哭闹,以便等会儿的手术,我只得改变策略,用了最直接的方法。

    “真的吗?”她立刻睁大了含泪的眼睛,带着哭腔问。

    “真的!”我坚定地点着头答道。

    “好,那我想玩儿你的手机。”想都没想,她直接冲口而出,带着娇羞的表情。

    我没有立刻回答。

    “你说了满足我一个愿望的,好不好,妈咪。”又加了点撒娇的意味。

    “好——吧——”我拖长了声音应允道,很是无奈。

    “太好了,那我不哭了,我要坚强!”女儿转瞬破涕为笑。

    “嗯,乖,真拿你没办法。”我拧了下她的小脸儿,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去交费吧,交完费去旁边的手术室。”医生把单递给我。

    “好”,接过单,把女儿放下来,拉着她的手急急忙忙地排队、交费,然后来到手术室。

    手术室里有一个护士,瘦瘦的,高高的个子。问我要了单据,就从灰色的铁柜子里取出了一张新的蓝色纸,把床上的那张替换掉,然后取出一个带着细长针头的针管,还有纱布、棉签、消毒水等放在一个铁盘里端了过来。按照她的要求,我把女儿抱到床上,伤口那边朝上侧躺下来,紧接着医生带着淡黄色的橡胶手套走进来,示意我固定住女儿,然后开始手术。

    他的手一碰女儿的头,女儿就又哭了起来,这次声音透着最为无奈而又悲凉的感觉。我不敢看,把头扭开了,只加重了力气按住她不断扭动的身体,眼框湿润,那一声声的哭泣似在重击我的心脏,每一次都那么沉重。

    “好了”,听到医生结束的声音,我才敢回头,只见女儿浑身大汗,头发都已经贴在了脸上、头上,我的心疼得紧。

    “你看,六针。”医生让我看缝过的伤口。周围的头发已经不见,嫩白的头皮上五个灰白的针脚,每一个都有我的小半个指度那么长,那线好像就穿在我的头上,每一针,每一次深深地痛。我把哭得已经筋疲力尽的女儿深深地揽进怀里,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喊着“宝贝,乖,宝贝,乖,好了,我们回家。”

    “妈妈,妈妈,”女儿弱弱地叫着,把头一下扎进了我的怀里,我知道刚才的恐惧和挣扎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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