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巷原本已经吓得失魂落魄了,可听到这话,他突然爆发出巨大怒意,反正现在伏低做小也是一刀,奋起反抗也是一刀,反正下一刻就要掉脑袋了,趁着还能喘气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指着陆衍吼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周围所有人都因为陆千户周身的低气压吓得噤若寒蝉,朱衣巷这一声暴喝着实醒目,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他身上。

    朱衣巷在有理智的时候,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一旦失去理智,他是天皇老子也不怕:“陆衍,你逮不到酒色财气,就挂个死人出去耀武扬威,你也就这点能耐……”

    陆衍额头上青筋突兀,握着刀柄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可见此时他压抑这多大的怒意,只不过此时一刀劈了朱衣巷无济于事,他暂时还没想到其它炮朱衣巷的方法,只是痕戾的瞪了朱衣巷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陆衍没有下达任何处置朱衣巷的命令,胡十八就对此时正胡言乱语的朱衣巷不知该怎么办,要是搁别人身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早就关诏狱里十八般酷刑换着花的侍候了,可朱衣巷吧……他毕竟是千户大人的姘头,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的感情虽然时日不长,但貌似正处于如胶似漆的阶段,而且看千户大人大有色令智昏的趋势,朱衣巷骂他骂的这么难听,他都无动于衷,大概是想徇私枉法包庇朱衣巷?

    想到这些,胡十八就没对朱衣巷做什么处置,他觉得这应该算是小两口自己的事了吧,留着千户大人关起门来自己教训就行,于是便只管带着人将绿牡丹的尸体挂在了城门上!

    丰乐县的潘知县虽然手脚不是那么干净,但丰乐县在他的管理之下,也算是民风淳朴,百姓安居,就连杀头这样的事都很难见到一次,更别说将一个妙龄女子的尸体吊在城楼之上,而且看这女人的伤势,死前必定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很快城门口便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城楼上那女人感慨唏嘘,朱衣巷站在城门下,眼睁睁的看着绿牡丹的尸体被吊了上去,却没有一点办法,一边抹眼泪一边捶胸顿足的自责,自己真没用,让绿牡丹死了还受这种罪!

    哭着哭着,他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还能浩浩的站在这里哀悼绿牡丹?

    依照自己这次犯的错,就算是够不上下诏狱的级别,但也肯定没好了,锦衣卫可都是一帮子六亲不认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他们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不追究了?

    他掐了自己胳膊上的肉一下,挺疼的,确定不是在做梦!

    天呐!一定是丰乐县内人手不够,胡十八光顾着忙别的,还没顾得上自己,那么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等锦衣卫反应过来,想跑也跑不了了!

    于是朱衣巷擦了擦眼泪,环顾四周,见周围的官差衙役都各忙各的,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便一步步退出了人群,转身往城外跑。

    朱衣巷虽然身上没一点功夫,但逃命时候腿脚还是很利索的,一口气他出二三里,但总觉得自己的两条腿比不过锦衣卫里四条蹄子的马,正好看见路上有个赶着牛车的老农,他急忙朝那老农挥手,搭上了老农出城的顺风车。

    作为一个以写话本为生的风流才子,朱衣巷编故事的能力,真不是吹的,为了博取这名赶车老农的同情,一个家庭伦理的悲惨故事信手拈来!

    他跟那赶车的老农哭诉说自己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少爷,叔父眼红家里的财产,下毒害死了自己的爹娘,霸占了所有家产不说,还见钱眼开要将自己卖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做娈童,他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个恶毒的叔父手里逃了出来,现在准备去投奔舅舅,他舅舅是一个大财主,定能帮助他伸冤报仇……

    故事情节一波三折,讲的跟真的似的,加上朱衣巷极富感染力的语言和时不时掉两滴眼泪渲染气氛,听的赶车老农义愤填膺,满脸愤慨,气愤的说道:“公子呀,你应该去报官,让官府将你那狼不吃的叔叔抓起来杀头!”

    朱衣巷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道:“官府早就被叔父给买通了,现在怕是正派衙役捕快来抓捕我,我哪还敢去衙门告状!那不是自投罗网吗!现在只想早些到舅舅家,我舅舅认识京中的大人物,到时候父亲的冤案定能沉冤得雪,那贪赃枉法的狗官也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农长叹一声说道:“哎!现在这世道呀,官匪一家,蛇鼠一窝,也没个能讲理的地方,也就是海大人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要不然你们去找海大人吧!”

    “老人家说的对,我便让舅舅去找海青天去!”心说那海瑞被贬到兴国当通判去了,山高皇帝远我就算是找到他,他一个小小通判对于扬州的案子也是有心无力呀!不过百姓单纯,好不容易遇到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就以为天下所有的冤案都被那好官昭雪!

    朱衣巷的故事是编的,他也不可能真跑去找海青天,不过对于这名老农出手相助还是很感激的,便从袖子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老农“老人家,我这次逃出来身上也没有多少银两,就这些您也别嫌少,等我找到舅舅,报了父仇,定当厚礼重谢您今日的大恩大德!”

    老农是个实在人,看这孩子都这么惨了,那还能收他的银子,忙推辞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这银子你先收起来,你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等报了父仇,杀了那狗官再谢我也不迟,再说既然你遇到了我,我就不能见死不救!”接着老农拿出一件自己挡风用的破袄子让朱衣巷穿上,又给他带上自己的草帽,最后牛车目标的缝隙里抠出些黑色的木炭灰抹在了朱衣巷脸上,原本一个风雅的书生,被老农三两下鼓捣成了个种地的庄稼汉,最后叮嘱他说:“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的侄子,老汉我姓李,别人都叫我李二叔,家住县城东头十里的李家村,你就叫李三娃,你可记住了!”

    朱衣巷没想法这老农比自己还周到,忙点头说:“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大爷,您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他日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呀!”

    “这都是后话了,能遇见也算是咱俩的缘分,老汉我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嗯嗯!”朱衣巷连连点头,两人说定,朱衣巷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一些。又问道:“大爷,您这次出门是?”

    “哎!别提了,去讨账的,却没想到那债主大门都上锁了,你说说偌大的一个庄子,怎么能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了!”老农气愤的说道。

    “哦?怎么回事?”

    “老汉我平日里靠着烧一些木炭贴补家用,前段时间有笔大买家,是城南半月山庄要买我的炭,用量还挺大的,先给了十两的定金,我一看他们出手阔绰,也就没有想别的,将今年囤积的所以炭都拉了过去,他们还说不够,我便从附近几户烧炭的人家又买了五百斤送了过去,说是过两天就给我结账,可没想到我再去讨账,半月山庄的大门就落了锁,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去了,你说说诺大的一个山庄,以前那么多人,怎么一下子人就都不见了?”

    听到这话,朱衣巷的心思动了动,朝老农问道:“那半月山庄在什么地方?距离丰乐县的驿站有多远?”

    “就在城南,离驿站也就四五里的路吧,不算太远!”

    “那你是什么时候送的炭?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山庄人不见了的?”

    老农回忆了一下,说道:“哦,我送炭大概是一个多月前,我当时还问没到冬天,他们怎么要这么多的炭,还特别着急,山庄的人只是说要存着冬天用,大户人家的事,我也不好细问!大概五天前我去讨账,山庄就落了锁!”

    朱衣巷越听,越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又问道:“那你还记得山庄里的人都是什么样子吗?是男的居多还是妇人居多?”

    “山庄里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见着女眷,不过大户人家嘛,兴许女眷都在后院,也不是我们这些山野村夫说见就能见的!”

    ……………………

    再说陆衍这边,回到县衙后他越想心里越窜火,他处心积虑布置了一张大网,就等着‘酒色财气’的其它三人自投罗网了,偏偏朱衣巷把网撕开一个大口子,让他前功尽弃!他自从进了锦衣卫,还没闹过这么大的乌龙呢!!

    可气归起,他心里也明白,朱衣巷也只是被人利用,而且这个人头脑聪明对他来说还有大用,现在杀了他有有点可惜……等等,朱衣巷真的是被人利用的吗?

    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疑问,陆衍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朱衣巷心眼多的跟马蜂窝似的,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人给利用了,他不可能意识不到送饭的那女人有问题,更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有意不让绿牡丹死的目的,他心里明镜似的却选择包庇那女人,对自己默不作声!

    朱衣巷这个混蛋,就算是被利用,也是他心甘情愿的被利用!陆衍气急败坏的踹开房门,喊王七过来。

    王七跟随陆衍也有几年了,第一次见到陆千户气成这个样子,忙陪着小心问:“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朱衣巷这小混蛋给我提过来!”

    王七听见陆千户牙齿咯噔噔作响,似要将朱衣巷啖其肉,嚼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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