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秀接过热水,不在意的嗤笑一声,道:“没有那张美丽的皮,你动不了喜欢她的心思。”

    美人刚要反驳,却见苏毓秀微微支肘撑起半边身子,那双琉璃欲醉的眸子盯在他脸上,还有些湿的面上勾出了惑人的笑,她道:“我好看么?”

    好看!当然好看!她的姿容绝世,又岂是单薄的“好看”可以形容?

    美人心跳如擂鼓,分明早就没什么温度的身体竟有些发热,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拼命叫嚣着让他后退,但他却仿佛沉醉在那双明媚清澈的眼眸里。

    不可自拔,无力自拔。

    那双眼睛又弯了弯,连带嘴角都轻微的上翘,呵气如兰,嘴里吐出的话却又狠又毒,道:“你看,这张脸的魅力多大,无论你心里念着谁,这一刻你连拒绝我的心思都升不起来,男人啊。”

    “不是!”向来怂包的男人骤然后退,露出倔强又固执的神色,“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拒绝你,是因为心里那人就是你!没办法拒绝,因为你在

    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因为说了也没用,苏毓秀一心一意惦记的人是谁,他比谁都清楚。

    她甚至因为自己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就能一再容忍自己的种种行为,说什么当宠物养,不过是相思入骨,饮鸩止渴的慰藉而已。

    她骨子里已经疯了,拼了命的想将那人弄到手,却也拼了命的压制心里咆哮的恶念,怕伤了他,怕吓到他,怕他厌恶,怕他不高兴。

    喜欢入皮入骨,便连最狠毒的相思毒药也只肯自饮自酌,生怕关押几千年、一朝脱笼的伤他一点一毫。

    苏毓秀啊!

    苏毓秀她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白唐!

    谁都不能替,谁都替不了!

    哪怕他做无数次的侧影替身,也填补不了她内心的空白。

    他喉结滚动了下,一股恶意突然从心底涌出,刻意的提起那人,他道:“那他呢?他也是男人,跟你口中只爱皮相的男人都一样,为什么你就看上他了?”

    苏毓秀抱着热水,眼中闪过怅然的神色,道:“他啊,他不一样的……但他是个蠢的,自然也爱美女。”

    他曾看过她最狼狈的样子,哪怕他现在不记得,可她心里知道他不一样。

    她得给他看自己最美好的样子,当年没做到的事,如今却无论如何都要如愿。

    她轻微的笑着,伸手按了按心脏,那里还跳动着另一个人的脉搏,传出些许忧虑。

    苏毓秀放松了身体,像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憧憬着未来,想象他对自己温柔微笑、任性撒娇、甚至偶尔犯蠢的样子,一举一动,都足以让她怦然心动。

    那副沉溺温柔的样子实在碍眼,美人微微错过眼,又取出一个杯子,灌满热水,重重的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苏毓秀眼睛斜过,忽的笑了,道:“你刚才那样,倒是和他很像,”顿了顿,又揉捏眉心,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事,“但更像另一个人,啊,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美人接过她手里已经没什么温度的那杯水,没好

    气的道:“是是是,我反正大众脸,跟谁都有点像,你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出点秦皇汉武的影子!”

    口吻里怨念颇重,还不知死活的道:“再怎么看,也不会变成真人!”

    他看向苏毓秀,眼睛里有自己都没发现的占有欲,疯狂又压抑。

    苏毓秀坐起身,目光望向大大的落地窗外,唇角含笑,道:“有时候,你真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口里说着话,手却朝他摆了摆,示意他出去。

    美人叹一口气。知道是那个人又要来了,每次他来,苏毓秀都要支开他。

    他识相的化作轻烟消失,消失前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恰看见落地窗外出现的高大身影。

    ……

    夜色还很浓,a市城墙上,月亮斜着挂在高空,周围一片朦胧的星辰,满目银辉将开阔的城墙上映照的格外厚重。

    入秋的风已有些寒凉,吹着人的衣袂,竟有些格外萧索的感觉。

    城墙边缘上依靠着一个人,泛着轻微金光的短发,高鼻深目,捂住胸口的指缝间有淅沥的金色液体一滴一滴的垂下,连同太阳穴处也有一个恐怖的洞,流出的金色血蹄将他整张脸都糊满了,仿佛涂了一层暗金色的油一样。

    那是夜游神,白日为日游神,晚上又会继承另一种能力和记忆,诡异的以一体双魂的形式存在着。

    那也是极有名的神祗,受过万人供奉,享过千年香火,如今却奄奄一息,如同最普通的凡人般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下苟延残喘,

    如今,终于山穷水尽,穷途末路。

    白唐盘着腿坐在城垛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觉着那月亮又圆又亮,有些像之前元宵节时墨赦给他们搓的汤圆。

    白皮黑芝麻馅,咬一口就能满口流香的那种,他一顿能吃二十个,完了还能再吃八个蟹黄包子。

    黑色的阴气混在浓重的夜色里,除了能让他空气更寒凉一点,再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倒在旁边的人还在喘息,喘的如同破旧的老风箱,又沉又重,白唐听着,觉着他下一秒能说断气就断气。

    “喂,”伤重垂死的夜游神叫道,“说两句吧。”

    “想提前听祷词?”白唐收回看月亮的视线,垂眸看他,“喜欢西方的还是东方的?老实说,我诗歌朗诵当年还得过一等奖。”

    这是他赋闲在家数日后,向东给他的第一次任务,就在他都以为自己因为那日反对斩神心动态度明显被放弃时,向东又带着一身浓重的疲惫来找了他。

    他也没废话,径直将两份资料放在他面前,一份是面前这位神祗的基本资料,一份是在他出没地域消失的人员名单。

    没有更多的证据,但向东说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因为知道他还犹豫顾虑,所以给了他一个理由。

    其实并没有说很多话,白唐却知道他根本没有选择,因为他还有留恋的人,那些人都还是人类。

    人类与天神,他永不可能站在后者那面,哪怕他和有些天神曾是朋友。

    他见到这位神祗的时候,他已经极度虚弱,像是一个

    普通的病弱的年轻人,有苍白如鬼的面色和孱弱不堪的身体。

    他亲眼看着太阳落下后,那个白天只是病弱的年轻人转化成夜晚强悍的、受伤孤狼一样的男人。

    白唐就是那时候动手的,他将四周都用结界封死了,在现实的城市里割裂开一块空间,酣畅淋漓的同这叫做游夜的重伤神祗战了一场。

    毫无疑问,他赢了。

    屠灵刀抵在他眉宇,那冷硬的男人却骤然开了口,他道:“等朝阳出来,再杀我。”

    他的目光太冷太刚,连说请求的话都是僵硬着脸,像极了他家的墨神。

    即便处在劣势,也说不出软语来,就连说那句话,也像在命令一样。

    白唐却被戳到了心里柔软的地方,他咕哝着“早死晚死都一样”,就自己爬上了城垛子,默许了他慢慢死的愿望。

    上刑场的死刑犯还有权吃顿断头饭呢,没道理一个即将消亡的正神不能再等几个小时,他想。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亮西沉。

    两人相对吹了半夜的风,临近黎明,游夜才开了口。

    游夜轻微的扯了下嘴角,道:“他很喜欢你这样的人。”

    白唐深以为然的点头,得意道:“我这样的人,是个审美正常的都得喜欢。”

    游夜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艰难的伸出手,道:“拉我上去。”

    白唐撇嘴,嫌弃道:“事多。”

    但游夜还是稳稳坐在了城垛上,跟他之间的距离得有两米远。

    白唐的目光定定停留在他面上,那张有些凌厉的脸已迅速衰老,连头发都一点点在变花白。

    天人五衰,白唐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在脑子里存在很久的词。

    那时他还很弱,最好的朋友却被人剥了灵慧魄,他那时第一次看见神仙哮天。

    当时墨赦就说过天人五衰,一衰灵力,二衰衣表,三衰智慧、四衰悟性、五衰法华。

    而此刻,面前的游夜连维持外表的灵力都没有,狠辣如孤狼的眼睛依然明亮,却仿佛被混入了杂志,有些混沌的朦胧。

    白唐转过头不再看他,口中却道:“多久了?”

    游夜用手抹了把流到脸上的鲜血,朝着白唐侧了侧脸,道:“很久了,天人五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处理一下,血流太多了。”

    月亮已经彻底沉了下去,黎明马上就来,将死的人话终于多了起来。

    白唐没有废话,抬手就画了一道止血符,曲指一弹,那道幽光就没入了游夜头上的伤口处。

    眼见头上的窟窿没再涌出更多的金色液体,游夜放了心,舒了口气,想着自己现在的形象不会太差,终于有心情搭理白唐,他道:“看我快死了,又开始同情了?呵,我给你一个忠告,杀戮里没有仁慈。”

    白唐似有些困惑,他道:“我生长的年代不让崇信鬼神,但我们从小就知道,神是守护弱小维护秩序的存在,你们到底为什么?”

    仿佛终于遇见了能解惑的人,他憋在心底的那些疑问再也刹不住车一样一股脑的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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