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通红着脸,陷在他的肩窝里一动也不敢动,哼哼唧唧地辩解:“我也没有说师兄骗我呀,我只是瞧瞧是不是我的鼻子坏掉了。”

    荀钰觉得好笑,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那你继续闻。”

    岑黛有点怂,挣扎着想站起来:“不闻了,是我鼻子坏了,行不行?”

    荀钰却不肯松手了,紧紧地抱着她,轻声道:“让我抱一抱。”

    岑黛不动了,她老实地趴在荀钰怀里,直觉到了某些不对劲。

    脸蛋红得像被火烧着了一般,她曲了手指团成小拳头,往他胸口轻轻锤了锤,闷闷道:“先说好,将将换好的药,可不许胡来。直至伤口完全结痂之前,师兄最好都不要乱动了。”

    低低的笑声从她头顶传过来,荀钰抱着她回榻上,似是准备就寝了:“知道了,我的雀儿夫人。”

    荀钰背后受了伤,晚上也不能睡得恣意,只能趴着睡。岑黛看得又可笑又可怜,想着晚上得要睡得规矩一些,可不能一脚踹上去了。

    ——

    翌日,荀钰照旧是起早上朝。

    上午时分,卫祁通过暗路传了信笺,由冬葵递至岑黛手中。

    早朝时荣国公果真被单独拎了出来,璟帝借机薅下了他手中全部的兵权,顺带着扣了他一年的月俸,又罚了半年的禁足。

    眼看这一波争取回了不少优势,荀钰却是不肯轻易松口,只是还未来得及提及自己的打算,南边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消息。

    岑黛瞧着信笺上的内容,眉头拧紧——南国来战。

    在上一世时,除却国中势态不稳的北狄曾多次乱及大越边境,与大越邻近的其余国度都不曾出过太大的动乱。

    可到了这一世,本该始终平定的南境,却因着南国政权的突然更迭而爆发了战乱?

    历史产生了些微的偏差。

    亦或者说,从她开始怀疑荀钰并非是前世的那个所谓弑君的"大奸臣"时,命运的轨迹就已经在悄然更改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再凭借前世的记忆去规避危险,往后的道路与前世不再相同,这是她所迎来的崭新的人生。

    只是历史的轨迹虽然产生了变动,但似乎并非是偏向她的。

    岑黛轻轻摩挲着轻薄的纸页,缓缓转过头,蹙眉望向窗外的青翠竹林,抿紧了嘴唇。

    卫祁还在信中提到了璟帝的阴沉和慎重。

    此时荣国公将将交出兵权,整座府邸几乎成了一个空壳。若是荀钰此时釜底抽薪针对岑家,岑远章必定不会有任何反抗的能耐。至于与岑远章同党的庄家主等人,若是有璟帝力压全局、杨承君咬牙绊住他们的手脚,皇族顶多只会吃力一阵子。

    毕竟荣国公是最阴狠的毒蛇,比之庄家主更甚。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隐患,不怕将来荀钰与杨承君联手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熬不死他们。

    但现下……南境战乱,荀钰等人分身乏术。他们必须先抽回所有的精力,先行平定南境,才能再谈其他。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远章就这么轻易地躲在庄家主身后?

    岑黛闭了闭眼,一时心绪复杂。

    好不容易今生荀钰与杨承君之间的隔阂并不似前世那般毫无转圜的余地,好不容易璟帝提前发觉了岑远章和庄家主的异动,好不容易岑骆舟终于得以做回了自己……

    为何依旧不能就此根除岑远章?

    岑黛沉沉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老天爷,难道你非要将杨氏皇族逼入死地不可么?”

    为何连老天都在帮岑远道?

    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冬葵曾借着院中的巨树来比喻人的命局。

    她可以尽全力去摘下树叶,但依旧无法改变树叶依旧会向阳而生的规律。她的一双手幼嫩又无力,不仅无法对巨树做什么,甚至还会被反过来压垮。

    在历史的汹涌洪流面前,她以一双手臂去与之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

    可如若果真无法更改那份惨死的命局,上天又为何许了她重生一回的机会?

    她不想再一次地死在十六岁的韶华之龄了,她好不容易学会了牵挂与思念,又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最深刻的模样。

    她不想死。

    岑黛垂了垂眼睑,起身行至房中熏炉前,揭开盖子,将手中的信笺掷了进去,瞳眸里盛满了沉沉郁色。

    若真要说起来,南境突然而起的动乱,倒也并非完全与人为无关……

    这厢她正心事重重着想事情,外间何妈妈轻轻叩了叩门:“少夫人,二少夫人来了。”

    岑黛回了神,重新盖上熏炉,忙道:“快请进来。”

    周芙兰抱着宝髻进来,笑眯眯道:“闷在屋里做什么呢?我带着宝髻过来瞧瞧宓阳,没打扰到你罢?”

    “没有。”岑黛眉眼弯弯,吩咐冬葵上茶,同周芙兰坐下:“芙兰最近不是在忙着照顾宝髻?听说忙得转不过弯来呢,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好奇地捏了捏宝髻的小白手,肉乎乎软趴趴的。

    宝髻睁大了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儿滴溜溜地转,目光朝着四处看看瞧瞧,最后落在岑黛的脸上。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先是看了看自己被捏住的小手,而后抬起头来,冲着岑黛咧开嘴笑。

    周芙兰眨了眨眼,笑道:“铃儿不到一年就要及笄,母亲近日都在教导她掌家的本领。我也就因此得了空,将院里的账本交由她们教学用,顺便讨了几日的空闲。”

    岑黛抿着嘴笑:“这倒是美事一件。”

    周芙兰稍稍收了笑,正色看向她:“至于这次过来……是因着昨日听闻了你与大公子出游时遇险的消息,有些放心不下。只是由于昨儿大公子受伤,加之下午又听闻你们院里有客造访,想着不好打扰,便转而打算今日过来瞧瞧。”

    岑黛心下微暖:“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师兄也只是受了些许皮肉伤,现下得了良药,慢慢调养便好。”

    周芙兰舒了口气,眼中忧色却并不曾随之消减,试探道:“宓阳,你告诉我,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面有犹疑:“白马寺就在天子脚下,以往我也曾去过几次祈福上香,都不曾遇到过什么险事。平日里我虽常听钧郎提及朝中形势不稳,但也万万没想到那群人竟然敢就那么下狠手……”

    岑黛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芙兰放宽心,外头本就不甚安定,荀家地位太高,却也险要得很。家中子弟遭人暗害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回头问问二公子便能知道的。师兄这回也是一时大意,未尝在身边备下护卫而已。”

    周芙兰直直看着她,蹙眉问:“果真如此?”

    岑黛笑着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周芙兰轻叹一声:“我近日总觉着不甚安宁。先是钧郎愈发忙碌了,也不知道上头到底做了什么打算。再便是你们大房出了昨日那么一件事,家主同大夫人又约束着下人不许多说……”

    府中纷乱,仿佛山雨欲来。

    岑黛垂了垂眼,知道这或许是荀阁老和邢氏在维护她。毕竟幕后的黑手出自岑家。

    周芙兰握住她的手,蹙眉郑重道:“同是荀家人,大房二房皆为嫡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宓阳,我们是一家妯娌,你千万不要瞒着我什么。”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看得出岑黛平日里许多地方的不妥,依稀能够猜测到岑黛应当是涉足了外头的那一趟浑水。

    岑黛怔了怔,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温声:“芙兰是照顾宝髻太累了罢?平日里切记着多休息,莫要多想。至于别的事情……我不会瞒着你,若是到了家中子弟顶不住的时候,我一定会与你商议。在此之前,我们这些媳妇只消操持住整座宅邸便好。”

    周芙兰蹙眉听着,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般:“说得也是。”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周芙兰,冬葵撤了茶点:“二少夫人是个十分敏锐的人。”

    岑黛倚靠在软榻上,轻轻颔首:“荀阁老如今致仕在家,即便打听得到些许朝堂上的风声,也再没有能力去直接改变什么。虽然师兄如今头顶的名号依旧是荀家嫡长孙,可实质上起的作用,其实已经与荀家家主无异了。他出了事,家里的人哪里能察觉不到古怪来?”

    “更不必说,这外头最近确实闹得很。氏族间暗潮汹涌,今年京中举办的集会和花宴都少了不少。”

    岑黛继续道:“只是荀府将来到底该如何走,这家中上下都得听师兄示意,我不好同芙兰多说。再者,照顾孩儿不易,她已经很辛苦了。”

    大房有个十多岁的荀锦需要教导看顾,二房的荀铃儿即将及笄……大家都忙得抽不出空,周芙兰暂时不宜操持过多。

    ——

    晚些时候荀钰背负着夜色归家,岑黛让小厨房热了晚饭。

    “南疆那边儿,舅舅可做好了打算?”

    荀钰揉了揉她的脑袋,净了手执箸:“因荣国公交了南边的兵权,陛下最后指派了邢副都督执掌帅印,领兵前去南境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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